裴远和孩子这场戏拍的不算顺利,陈老爷子要求高,废了好几条之后终于压不住脾气了。
“裴远,是你哄孩子,还是孩子哄你?!”
褚连并不是个寡情的人,无奈疑心太重,感情无处安放,便都一股脑地给了这个小自己十五岁的弟弟褚还。
彼时的少年褚连还没有像坐上皇位后那般杀伐决断,设计害死七弟褚迁后一直心有不安,不久后出生的褚还则成了他赎罪般的对象。
褚还年幼,没有经历过动荡与夺嫡,一直在褚连的看护下长大,是褚连心中最洁净的存在。
虽然最终褚还还是背弃了褚连,但前期两人的相处,应该是整部戏中少有的温情时刻。
可惜,裴影帝真的温情不起来。
“你会不会抱孩子?”
“你动作那么僵硬干什么,他会吃了你吗?!”
“他才几岁?我要的是兄长的笑,你笑得那么浪给谁看?!”
已经拍了不下十遍的裴影帝脸都要笑僵了。
裴远不会抱孩子,孩子在他怀里待着也不舒服,蹬着小腿儿要从裴远身上下来。
拍摄场地在室外,取得是宫中御花园的景,三月初的天气,草已经开始渐渐绿了,裴远弯腰把孩子放到地上,孩子便跑去了一边儿揪着草编蚂蚱。
裴远坐在石凳上,手托着额角琢磨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时不时看一眼孩子的方向,怕他把自己弄伤。
拍了这么多遍都没让陈老爷子满意,没想到这一幕倒是突然合了老爷子的口味。
“赶紧的,各部门马上就位!”
灯光摄像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
裴远依然坐在石凳上,眼角眉梢还带着些许倦意,手肘撑在石桌上,指节抵着额角,散下来的两缕碎发时不时被风吹得挡住视线,却也懒得伸手拂开,整个人透一股可以入画的慵懒。
孩子鼓捣了半天,终于编出了一个四不像的蚂蚱,兴冲冲地小跑过来递到裴远面前。裴远接过这个四不像,细细地瞧了半天,最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场戏没有像最初剧本上写的那样亲密,却是难得的宁静祥和。
《昏君》的时间线前后跨度有二十多年,浓缩到两个小时的电影里,情节的紧凑程度可想而知。
激烈的冲突与矛盾占据了影片的大部分时间,而这一点难得的祥和时光,可以让观众得以歇一口气。
拍完这场戏,裴远自己都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宋淮的方向。
宋淮的目光一直都在裴远的身上从未离开,隔着不短的距离,两人的目光触碰在了一起。
一时间,宋淮觉得四周都安静了。
时空重叠,宋淮仿佛再次看见了《谋》中吴相的那个抬眸。
一眼能不能万年宋淮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惊鸿一瞥,让他这辈子就此沉沦了。
天气回暖,宋淮的戏份也终于要开拍了。
宋淮只拍过《无罪》一部电影,最多再算上和裴远拍的一个MV,演技还有些生涩。但却正和陈老爷子的意。
相比起在圈子里浸淫多年,演技已经自成一派的演员,陈老爷子其实更喜欢启用新人。
拍的戏多不意味着演技就好,多少人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演技依然不堪入目,倒不如宋淮这样,生涩但有灵性,能说通能点透,陈老爷子也愿意多花点时间去琢磨。
宋小鲜肉在剧组里的待遇相当不错,白天有陈老爷子指点,晚上回了酒店,还有裴影帝“身体力行”的指导,演技不突飞猛进都说不过去。
在剧组待了几个月,宋淮的剧本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不止自己的部分,连裴远的台词他都快能背下来了。
“不止要背台词,还要注意分析情节脉络和角色情感。”裴远坐在沙发上,没看自己的剧本,而是翻看着宋淮接下来的几场戏。
他自己被老爷子骂惯了不在意,宋淮被骂他可舍不得。
“对了,拍戏的时候代入感情不要过深,要感受角色的内心,但是不要被角色的情绪牵着走。”裴远认真道。
宋淮自然知道裴远的意思,他坐到沙发扶手上,揽过裴远的肩膀。
“裴老师说这么多理论,我干听着也感受不到。不然,裴老师和我对戏,好不好?”
裴远斜了一眼宋淮从他肩膀已经滑到腰间的手,“你明天和我又没有对手戏,江城就在出门左拐右手边第三个房间,去吧小宋老师。”
“裴老师,”宋淮低声道,“你就这么放心让我半夜去其他男人房间?”
裴远不由失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宋小鲜肉正义凌然,“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哦?”裴远桃花眼微挑,“小宋老师,我怎么记得有人在拍《无罪》的时候,不知道借着对戏的名头大半夜进过我的房间多少次呢?”
“是谁?”宋淮一口黑锅甩得相当利落,还不忘反咬一口,“裴老师半夜让谁进过房间?”
“是谁,谁自己心里不清楚?”裴远哧笑,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惊呼。
“你干什么?”
宋淮是打算把嫁祸进行到底了,他把裴远压在沙发上,微眯起眼睛,表情十分危险。
“裴老师到底让谁进过房间?”
裴远看出了这小狼崽子的阴谋,轻笑道:“没谁,一个小狐狸精而已。”
“裴老师知道是狐狸精,还让他进房间?”
裴远磨牙,“没办法,毕竟是狐狸精,太能迷惑人心。”
“明明是裴老师定力不够,还狡辩。”
“是是是,是我的错。”
“只认错就够了?”
裴远失笑,“那你还想怎么样?”
宋淮用牙咬开裴远睡衣的衣扣,低笑道:“当然要惩罚一下,以儆效尤。”
第62章
三月时节,桃花盛开。
褚连站在桃树前,轻折下一个花枝。
微风轻拂,花瓣随风翩然,落下几枚在褚连的肩头,发间。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褚连身后两步处站定。
褚连回身,褚还一身月白色轻衫,面若冠玉,恍若谪仙。
肩头的花瓣随着褚连的动作离开了那绣着精致龙纹的上好锦衣,飘然落入泥土中,但落在发间的那枚花瓣,却仍旧不舍离去。
褚还上前一步,手已伸到褚连面前,才察觉此等行径是大不敬。待要收回手请罪时,褚连却微微低下了头。
褚还的动作顿了顿,终于选择了遵从本心。
褚连转回身,朝着寝殿慢慢踱去,时不时问一问褚还的近况。
褚还跟在身后,趁褚连不注意时,将花瓣塞进了随身的香囊之中。
——
这个时候,已经是定和十七年,十七岁的褚还早已不再是曾经黏在褚连身边的幼童。
他已经知道了宫墙之外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四海升平,也已经知道对他从未假以辞色的褚连在朝堂之上是何等喜怒无常,甚至知道从小庇佑他长大的六皇兄也许是逼死他母后的间接凶手。
爱与恨,敬与怕,这是褚还心中最为迷惘纠结的时候。
“咔!”陈老爷子对着屏幕反复看了几遍,给出了一个相当高的评价,“还算凑合。”
自从宋淮正式进组后,连带着裴远的待遇都跟着提高了不少。即便是拍的不好,老爷子最多也就是沉着脸,鲜少像往日那样破口大骂。拍的好的时候,偶尔还能收到和老爷子那张脸极度违和的慈祥表情。
裴影帝觉得,有了宋淮,自己在老爷子这儿亲传弟子的地位算是彻底不保了。
地位不保也就算了,同样是亲传弟子,想想老爷子教自己的时候那暴脾气,再对比教宋淮时的“温和”,裴影帝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心理不平衡了。
心有戚戚的裴远坐在休息区,接过廖成递过来的盒饭,打开一看——红烧鱼。看了一眼廖成的,还是红烧鱼。
裴影帝真是验证了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他从不吃鱼,甚至闻见那股子腥味儿就犯恶心。
廖成当然知道裴远破事儿多,但陈老爷子这儿盒饭都是统一订的,裴远这边结束的晚,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估计剩下的都是这一种了。
“牧匙等会儿我看看还有没有剩,实在不行我出去给你买点儿,不过这地方偏,估计你得饿会儿。”廖成道。
裴远摇了摇头,用筷子戳了戳鱼肉,好不容易狠下心去,手里的饭盒却被人端走了。再回到手上时,饭盒里的菜已经变成了土豆牛腩。
“刚刚吃过两口了,裴老师不会嫌弃吧?”宋淮笑道。
裴远端着饭盒幽幽道:“怎么敢生陈导‘亲儿子’的气。”
宋淮轻笑两声,借着戏服宽大衣袖的遮挡,悄悄握住了裴远的手。
裴远抬头瞪了他一眼,可惜在看到宋淮那张脸时,眼神早已经不自觉地柔了起来。
褚还特殊的地位让他不用穿统一刻板的朝服,月白色的轻衫穿在他的身上,让裴远觉得宋淮更应该去隔壁仙侠剧组,仙君之类角色自是不在话下,或者……本色出演个小狐狸精也不错。
宋淮看出裴远眼神的变化,低声道:“如果裴老师喜欢……”
“打住,”裴远打断道,“青天白日,大庭广众,把你脑子里那些废料憋回去。”
宋淮轻眨了下眼,表情十分无辜,看得裴远心一颤,赶紧别开了眼。
裴远和宋淮此前没有避人,圈子里知道这事的人也不算少,虽然大多是信得过或者签过保密协议的,但这圈子里向来没有能完全藏得住的秘密。
裴远不确定他和宋淮的事到底有没有传到陈老爷子耳朵里,总之老爷子现在没表现出知道的样子。
甭管是真不知道还是不在意,既然老爷子没什么反应,裴远觉得还是尽可能不要自己把这事儿给捅出来。
老爷子最烦因为私人感情影响拍摄,虽说他和宋淮的事对拍摄没什么影响,但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冬去春来,进了四月,天儿逐渐暖和了起来,不用再裹棉袄披大衣了,宋淮的戏份也已经接近了尾声。剩下的几场戏虽然分在了几天拍,但最多再有一星期,宋淮就可以杀青了。
李尤嘉的时间安排得刚刚好,宋淮在《昏君》这边杀青,二专《WRONG》正好发行,虽然该录的节目都已经录好了,但免不了要跑现场或者上一些临时的节目。到时宋淮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陪着他在剧组。
裴远自己拍了这么多年的戏,宋淮只陪了他几个月,现在人还没走,裴远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接下来的一场戏,是褚连和褚还的对峙,也是整部电影接近尾声时的高-潮——逼宫。
没有兵戎相见,没有直接的剑拔弩张,褚连人心尽失,到最后竟连一个愿意护卫他的人都没有。
褚连走下龙椅,走出朝堂,略低下头。
百级的汉白玉台阶,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他还记得十五岁那年,他从这里拾级而上,一步步走上皇权之巅。
那时候的他,累吗?
不累吧。
可是现在,他为何如此疲惫?
褚连双目轻闭,身形晃了晃,还没来得及稳住,裴远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骤然失重。
为了效果逼真,取景的场地是实打实的百级台阶,裴远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手臂突然传来一股力道,额头猛撞在宋淮的胸口,而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裴远眼前发黑,听觉和触觉却格外发达。他能感受到从高处滚落的失重,能感受到肩膀和腿撞在台阶边缘时的疼痛,耳边宋淮的闷哼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他被扶起,随行的医生赶过来为他紧急处理伤口,裴远才反应过来,声音嘶哑地几乎听不清。
“宋淮呢?”
裴远猛地甩开医生,朝着被人群围住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宋淮已经被抬到了担架上,脸色苍白,额角往外渗着冷汗,但是意识还算清醒。看到裴远,还朝他笑了一下。
“救护车马上到,先把人抬到停车场!”
“裴先生,裴先生你身上也有伤,你别跟着跑!”
裴远伸手抓住医生的前襟,素来优雅的风度尽散,咬牙问道:“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还要救护车?”
“手臂,宋先生的左手臂可能伤着了骨头,具体有多严重要到了医院才知道。”
手臂……
宋淮用来弹钢琴,弹吉他的手臂……
裴远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身边来来去去问候劝慰的人不少,但裴远一句都没听清。
从摔下台阶,到跟着救护车一路来到医院,裴远的脑海中始终是一片空白,直到医生看过片子,确诊骨头没有断,裴远才感觉意识逐渐回到自己身体。
“骨头没断,但是骨裂有些严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裴远尽力稳定自己的呼吸,颤声问:“会不会影响灵活性?”
“恢复情况良好的话,应该不会影响灵活性,但是复健的要多加注意。”
提在心口的一口气终于舒散了下去,裴远长出了一口气,想去病房里看看宋淮,一步迈出去却是脚下一软,被廖成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才堪堪没有摔下去。
裴远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哪哪都疼。
廖成一路跟过来,看裴远整个人缓过神来了,才敢开口:“快快快,医生!你的脸色比宋淮还难看,赶紧去让医生处理伤口!”
好在裴远身上的青青紫紫的伤看着恐怖,实际上并不严重。
好在拍摄的台阶中间有几处平台,裴远和宋淮只滚了一小段。这可不是拍电影,如果真从那百级台阶上一路滚下来,人估计不死也该废了。
拍摄毕竟都是在影视基地,不可能真如皇宫那般用整块的汉白玉作台阶。事后剧组已经检查过,裴远当时踩得那块台阶石年久疏松,前阵子又接连下了几场雨,被裴远一踩便松动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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