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离开月清尘。”
“什么?!”
此言一出,周围所有人皆是朝他望去,他们不可置信自己所闻,除了怀谷面露无奈之外并无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离儿想要离开了?”
面对舒光质问,怀谷不发一言只是从上处看着底下栾木。
之前在凉亭之中北云容便与他提及此事,言说自己与红尘人有所牵绊,日后难以清心修炼,于是想要离开门派,与那人相伴于江湖。
此荒唐言,怀谷自然是不允许的,舒光让他下山处理异相时,他便是想要商讨此事而被他拦了下来。料想他今日一反常态地参与此次花灯会,一定是为了此事,之前就应该暗地里阻止的。
“北离你疯了?!”
栾木一把拉过鞠礼之人,却见那人眼神沉着,神态认真。
“没有。”
上方舒光等不到怀谷回答,于是转而问向北云容。
“给我个理由。”
“我已与一人定有亲事,日后难以清心修炼。”
这一言,更是如重磅铅石砸出了水中花浪,引得周遭绯声不断,无人敢相无欲无求的凝宫真君竟是身染红尘事。
“你既然早已知道此事,便早有考虑,你是如何想的?”
“我自然不同意。”
“即使离儿不惜抢夺花灯来提此要求,你亦是要反对?”
“难道你要任由他胡来?”
“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打了花灯可以提任何要求,便是反悔不得,不然我这一派之尊,岂不是威信扫地,失了今后的立足之地?”
“这……”
怀谷被质问得无言,到底一派事务为重,还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子为重,他心底也是两难。
而底下的栾木心里极为惶恐不安,难道真要因为他一句戏言而让北云容北离门派,弃掉修为不成?
然而不等他解释,舒光便先开了口,“修真本就应该六根清净,坠入红尘着实难以静心。”
“此决定你可想好了?”
“是。”
舒光与怀谷相视后,负手长叹,“如此我便无理由留你了。”
“不行,不可以,我反对!”
“为何?”
“为何?你为何都不与我商量就做出如此决定?”
“我已告知你要同你而行。”
那便是商量了?!
栾木心里气急败坏,可这事情也是自己先起的头,怪不了别人。但这毕竟事关北离前程,他如今已是修为至了元婴期,就这样放弃的话,岂不是功亏一篑,不可如此害了他。
“北离,那不过是我的一个谎话,你怎可将其当真?!”
“谎话?”
“对,并无亲事。”
“你说什么?!”
向来波澜不惊的北云容这次似乎有些动怒,他狠抓起栾木的手,没有控制力道,惹得人疼痛不已。
“我本只是想要逗逗你,没想到你会如此当真……”
“没想到?”
北云容加大了手上力度,栾木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双眼含怒,似乎睚眦欲裂般,栾木看得发憷,咬牙隐忍着不敢喊疼。
“你简直是为所欲为!”
他突然跪在地上,面对上方舒光,“请师尊将此灯作废,我自愿去思居涯思过。”
局势变得更加混乱,怀谷与舒光两相无言,栾木心底却慌乱如麻,他知道北云容这摆明了是不想再理会自己,果不其然,北云容起身后,踏剑往山上而去,栾木赶紧拔腿在其身后追赶。
他分明才默许了自己待在他身边,他分明才说过要与他同行,怎可所有事情全都翻脸不认?
可栾木知道自己这不过是作茧自缚,他太过贪恋待在北云容身边,以至于忘了两人的关系不过是靠着谎言维持,他拼尽了全力追赶好不容易追到了月清尘门前,却被十把天上飞来的长剑给拦住了去路。
“月清尘不留外人,你走吧。”
北云容在剑的另一侧背对着他,那背影似是透着抑不住的愤懑。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回头看看我,骂我打我都可以,别赶我走啊。”
然而,前方人并没有如他所言,无论他如何求乞呼喊,北云容依旧决绝得径直往里而去,未将一眼施舍于身后之人。
十方拦住了栾木去路,他无法追上去,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视野里消失,无论如何心急,却也只能惹着这场心火自焚,其余弟子适时赶来将其给驱赶下山,看来这一次,他是下了决心要赶走自己的了。
栾木不得已走在下山的路上,半山腰的山灯已是全部熄灭,小径由天上幽光照亮,这绝色景致已是无心观赏,栾木细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经自嘲轻笑一声,却不知觉中红了眼眶。
北云容赶他走的那个背影历历在目,每每想到都令人痛彻心扉。
那感觉似乎是已将感情倾注一般。
栾木突然有所意识,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下山的路分明平坦,他却觉得那般步履维艰,像是步步走在刀口之上,快要了人性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山下的,醒来时发现自己一半躺在水里,一半躺在码头岸上,日巡正在一旁守着。
“大人,你终于醒了,要是再睡下去就得得风寒了。”
“日巡?你没事了?伤口可有痊愈?”
栾木托着沉着的双腿,艰难爬起,日巡上前扶了一把。
“大人怎么睡在这儿?凝宫真君呢?”
被问及此,栾木脸色沉了下来,和着那红肿的双眼一看,全然一副鬼模样,“我被赶出来了。”
“这是发生了何事?”
栾木长叹口气,将事情原委详细地告诉了日巡,本是想得点安慰,谁知日巡根本不心疼自己,反倒骂了起来。
“大人你这轻浮性子何时才能改改啊,就是因为你如此行径,才去光就居里吃了不少罚,竟是从不汲取教训,又在人界惹得凝宫真君生了气,你呀就是自作自受。”
“日巡,你没看见我已经如此难受了?难道就不应该安慰我一番?”
“以前和夜巡老是惯着你,由你胡来,才至于今天这地步,以后我们俩便不会由着你了。”
分明自己掌控着施令权,日巡却是丝毫不顾及,不过倒也比夜巡沉闷的性子好多了,被人骂骂兴许也是件好事,可自己这与生俱来的性子,又带着这性子过了几百年,该怎么去改才好呢?
第80章
眼下已是被赶出月清尘,北离去了思居涯,没有个十天半月应是不会出来,更何况就算近日出来了,也不定会愿意见到自己。
坐在原地,栾木望着天边发呆了许久,身下衣服都已被风吹至半干,良久之后,他才决定去趟兰陵。
兰陵是玉回门的所在城地,栾木在人界没什么至亲之人,想起已是有段时日没见阿玺了,不如就趁此机会去见见她,一来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二来也可把买来的银镯送给她,三来权当是散散心了,自己一人现下是无处可去,独自待着容易胡思乱想,不如去趟兰陵,过些时日说不定北离的气也消了,他便是能原谅自己了呢。
想到最后,栾木便赶紧动身而往,许是想要逃离一般,栾木一人赶路赶得快,但好几日过去,心里仍旧闷闷,想来见了阿玺那丫头说不定拌两句嘴,自己发泄一番,也就能将此事看得开一些,于是路程走得快,几日便是到了兰陵城。
玉回曾位于兰陵郊外的陵山之上,后来遭遇劫难,门派被山石所毁,万俟彻便一人将玉回迁至于城内。
然而到了兰陵,事情却并非他所想般顺利,玉回大门紧闭,他翻墙进去查看了一圈,不见有人居住的痕迹,如此看来他们两人定是还未回门派,不知在何处游行。
本是来兰陵寻人,可人不在此,自己又该去往何地?以前随便走走便好,哪儿处悠闲,便去哪儿处,喝喝小酒,收收鬼,哪时如此般沮丧过?栾木丧着脸,脑中忽尔一热,竟是冲进了兰陵的花街,进了那些个温柔乡的怀里,点了几坛子好酒,打算来个不醉不归。
左右都坐着几个胭脂水粉,有清倌,有红牌,弹琵琶的,吹笙箫的样样都有,排场浩大,莺莺燕燕目不暇接,毕竟只有如此热闹阵仗才能让他忘记那些烦恼事了。
进楼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他已是喝光了十坛子酒,那些个软玉温香瞧见他如此豪爽模样,连忙谄媚上前。
“这位公子,别只顾着喝酒呀,姐妹们生得不好看吗?”
栾木放下手中酒坛,捏起那女子下巴,左右端详,“还不错,是个美人儿。”
“那怎么只喝酒,都不陪我们玩儿呢?”
若是换做平时候,栾木早就生了兴致,玩个昏天黑地,以前风餐露宿后,总喜欢来妓院消遣一番,和几个美人儿喝酒玩乐,与不识自己的人随便说上几句,没人记得你是谁,也没人在意你酒后言论,总是想着法子来寻开心,但就是不做男女事,如此也是潇洒自在。
如今因为自己那轻挑性子惹了事,还被日巡给训了话,自己也想要学会几分收敛,他伏在窗边待至夕阳斜下,这酒反正已经喝足了,小曲儿也听了,心中烦闷似乎好受了一些。
他起身拍拍身子欲离开,摸摸身上钱袋,然而这一找才知事情坏了,他被赶下山太过突然,自己还穿着北离的衣服,而他的钱袋却是放在了凝宫里。
这可如何是好?!
厢房里,一众女子皆是看向他,停下了手中乐器,栾木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在衣衫里翻找,可半晌也是没有回应。
“公子莫不是白嫖来了?”
“不会不会,这么美的美人,怎舍得不打赏几钱?”
“公子莫要话说得好听呢。”
刚才还依偎在栾木怀里的女人,突然变了脸色,走出厢房门喊来了几个手持棍棒的糙汉子,栾木被逼退到窗边。
“别急嘛,这钱一定给。”
虽然这话是这么说,但他又转念想了想,自己又去何处找钱来给呢?
“若是不给,会如何?”
“这可是上好佳酿,一坛酒一百杖,你自己算算吧。”
果然都道最毒妇人心,自己喝了十几坛子,一千多棍下去,谁能活着走出去?
他回头看了看窗边出路,思考着该如何逃走时,突然看见下方有人走过,他连忙拿起桌上酒杯扔至那人脚边,对屋内拿着棍棒逼来的那几个糙汉子指着。
“他!他能给!”
庄华本是路过此地,欲去玉回寻人,却不想天上忽然飞来一酒杯砸在自己脚下,他抬头想探查是何人所为,却看见栾木趴在楼上窗边一脸委屈模样。
结算清了这酒钱后,栾木方才被几人给放出了楼,他抱着庄华一顿涕零。
本来是去消愁的,却差点被人给打死。
栾木心里更加委屈,没找到阿玺,遇见了庄华也算是绝处逢生了。
两人一同找了家酒馆坐下,庄华本是奉师父之命去找万俟彻商量要事,却不想又遇见了这鬼神旧友被关在了春楼里,见面戏剧也罢,然而不过须臾竟是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他将人安慰后,点来了一壶酒。
“你这是发生了何事,如此伤心?怎得穿着月清尘的衣饰又没和凝宫真君一起?”
“唉,你若是再提他,我恐怕又要哭给你看。”
“你们两人怎么了?”
“他把我赶下山了。”
“因为何事?”
因为何事?
栾木盯着手中酒杯,默叹口气,“是我的错。”
他没有再多言,何必将此事到处说与人听呢?笑笑自己便罢,莫要坏了北离名声才好。
那晚,栾木喝了许多酒,奈何他酒量不错,怎么也是不醉,解不了心头阴郁。
因为万俟彻人不在兰陵,庄华便打算回挽岚,栾木想着反正也无游行目的,便欲与他一同而去,但喝酒已是喝到了半夜,两人只好在兰陵暂歇一晚,明早再动身启程。
他站在窗边看着夜色中的朦胧月,想起来自己走时还没和北茂、温凡两人道别呢,也不知道北茂有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南糖,下次给他买些去,好让这两人在北云容面前给自己说说好话。
薄雾从月上飘散而过,入夜后凉风微起,栾木正准备关窗而眠,却在低头时见窗外不远处似乎有好几个黑色影子游荡来。
状况不太对劲,他赶紧跃下窗户,夜巡去隔壁叫来了庄华,两人赶至那群黑影面前,见其身已是腐烂,断臂残肢的灵驱,正是怨灵模样。
“看来今晚是不得好眠了。”
断世飞速出手击中了其中一只,怨灵低吼一声,随即栾木御笔在其脚底画下符文,怨灵不得动弹,他赶紧展开生死簿,欲收回鬼界,然而,生死簿却没有任何动静,那怨灵仍旧待在原地,虽然行动受制而缓慢,但仍是看得出,它欲挣脱出来。
怎么回事?
思索之际,不慎让一怨灵近身从背后袭来,他刚回头欲擒,却见一翠绿玉柄长剑拦下了怨灵攻击,是庄华拿着佩剑碧水相护。
“你若在此时发呆,小心丢了性命。”
“不是还有你嘛。”
栾木用断世朝着庄华刺过去,出手狠快,不待庄华反应,断世已是刺中了那扑过来的怨灵,其笔上有栾木血液,怨灵被烫处了一个洞,伤口处还在冒着黑烟。
然而许是闻见了阳气味道,四周的怨灵不断汇聚过来,将他们两人给包裹住,庄华也赶紧取出囊中黄符,贴于碧水上,似乎二者融合了一般,黄符瞬间不见踪影,而剑上出现了符样纹路,挽岚招式便是将符与剑相结合,庄华提剑出手,他刺穿一怨灵腹部,上面有净化符文,按理说,那怨灵应该停止动作,但其却握住了剑刃不退反进。
见其越来越近身,怨灵一伸手欲抓住庄华,庄华赶紧后退却不想身后又来一灵,如此境地难以躲闪,眼看着那怨灵抓住了他的手臂,夜巡猛地冲来,将其给撞到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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