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飞羽被他越说越慌,连忙表态:“你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听他这么说,崔馨悦倒是勾了勾嘴角:“我觉得,我可能就不该读博,或者读博也行,在家门口读就好了,又不是考不上。”
如果他不留学。
那么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崔馨悦没什么修修补补的耐心,如果出了错误,他宁愿全盘推倒重来。
周飞羽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不刺激到崔馨悦,于是只好沉默了半晌,鼓起勇气:“小悦,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崔馨悦歪着头看他:“可以啊。”
“Tiffany是我这学期那门课的小组设计成员,因为小组作业占总分比例的百分之四十,所以我们这学期花了很多精力在上面。”周飞羽一向讲话很有逻辑,解释起来也是条理清晰,“你头疼那天也是她把手表丢了。而那晚我去接她的时候,她在车上告诉我,她父亲就是我们正在努力争取的客户的负责人,所以她申请来公司实习的事我很难找到理由拒绝。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害怕你误会——我对她不会,也不可能产生越矩的感情。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不安,错都在我,但是在这一点一定要相信我,我绝没有对你不忠。”
听完了他的解释,崔馨悦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开心。
他其实从来没怀疑过周飞羽的忠诚——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对方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罗安告诉他,周飞羽当初之所以愿意接受调离金融中心N城,完全是为了规避自己支持的领导跳槽带来的风险。L城远离权力中心,事少清闲,这明升暗贬的安排,周飞羽是绝不会安于室的。他的目标,始终都是要回到权力中心再与人一较高下。
“挣钱很重要吗,周哥?钱和权力,真的这么重要吗?”崔馨悦苦笑了一声,捏着茶盏,撑着下巴问他。
周飞羽怔忪地看着他。
“你很有野心,有与野心相配的能力,也有更远大的目标。这里庙太小了,没法给你施展的空间。”崔馨悦盯着手里的茶盏,淡淡地道,“而和我在一起,我只会拖累你。”
周飞羽正欲解释,就听到崔馨悦说出了令他五雷轰顶的话——
“对不起,但是我们分手吧。”
第235章 不舍
大概人在极度震惊的时候,是来不及做什么反应的。
周飞羽直直地看着手里的茶盏好一阵,几番深呼吸后,他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放平了声音:“你太累了,我去放水,你泡个澡休息一下。”
他起身逃也似的往卧室走,并不敢和崔馨悦对视。在他路过崔馨悦的时候,听到对方说:“哥,没必要了。”
周飞羽全当没听见,步伐慌乱地躲进了浴室。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确是做错了,错在自以为是,错在缺乏沟通。
可他罪已至此了吗?
他已经错到……在小悦心里信用破产了吗?
周飞羽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愚笨的人,但这一刻,他像个怎么也参悟不透真理的蠢人。
他到底做了多少错事,才能让小悦如此轻易地和他说出分手?
他一直觉得他们很幸福。
至少他自己是的。
崔馨悦改变了他很多对世界的看法,他心里的戾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磨殆尽了。
可他没想过崔馨悦和自己在一起到底开不开心。小悦每天都在笑,他就理所应当地觉得他们对彼此都很满意。
那么容易快乐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就好像,他以为递交了一份满分的试卷,却收到了不及格的分数。
这让他困惑又沮丧。
如果之前的那段感情,他还能将过错归结于罗安身上,那么这次呢?
在感情中一而再地出错,周飞羽终于开始自省——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小悦,水放好了。”他蹲在浴缸边太久,腿已经麻了。直起身锤了锤腿,周飞羽强笑着走出来,不给崔馨悦拒绝的机会,“来我抱你过去。”
崔馨悦抱着靠枕倒在沙发上,并不想再和他再争辩什么,只是婉拒了他的接触,自己走进了浴室,脱去了衣物。
水温正好,周飞羽一向细心体贴,一直将他照顾得很好。
他是个很好的人,要是没遇到自己就好了。
崔馨悦闭上眼,枕在浴缸壁上——大概很久很久以后,他还能记起今晚这一幕的话,他也会感到幸福吧。
可惜正应了那句老话,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如果他知道这样的幸福只能存在一年,那他一定少睡点懒觉,多给老周做几顿好吃的。
周飞羽走后,他用过后放在茶几上的那只茶盏多了丝裂纹,就像是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他心意已决,周飞羽再做什么只怕都是徒劳。
提分手,他也很难受,可他没有办法。
上午的发病,加上近一段时间的反常,让他已经有了相当不好的预感。他不是傻子,即使罗安好心没有和他说破,但在他依据自己的症状在网上查询过后,他心里也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精神病。
他可能患上精神病了,只差一张确诊书。
在他的认知里,精神病几乎无法治愈,绝大多数患者只能依靠终身服药控制病情,并且稍不留神就会加重病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压力不大,也没有很努力,并且习惯了得过且过。他已经有很好的生活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不幸还会落在他头上。
而这病,真的怪不到别人头上。
退一万步说,他活了快三十个年头养成的性格,怨天怨地怨他爸妈也怨不到刚刚相识的周飞羽身上。他不觉得自己会从别人那里得到非常强烈的精神刺激,很多事他也真的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但这些只是他自己觉得的。
情绪就像是一片吃人的沼泽,看上去绿草如茵,下面却是泥泞不堪。
也许是他命该如此吧。
崔馨悦下意识地想到自己的高中时期。
他们学校对面,就是全市最大的安定医院。同学之间开玩笑时,都会互相问候对方是不是家住在对面。
那里每一天都很安静,据说病房里住满了人,可窗户总是紧闭的。直到有一天他放学骑车回家,他看到安定医院的顶楼有一间窗户被推开了。一个病人往楼下撒了一把自己撕碎了的纸,在一片天女散花中,声嘶力竭地大喊:“我爱生活!”
他爱生活,可生活并没有厚待他。
把崔馨悦安置好,周飞羽躲进了淋浴间。
他把水流调到最大,热水打在脸上仍然钝痛。头发被热水浇湿,他挤了一坨洗发水托在手上搓起沫子。洗发水杏仁奶的味道在小小的充满水蒸气的空间里弥漫开的时候,他的眼泪忽然像开了闸一样涌出。
他好像从没有这么难过过。
说不上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一款洗发水是崔馨悦爱的味道,也许是曾经的温暖瞬间被打破,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别的孩子欺负得遍体鳞伤,因为父亲的缺失而被别人污辱,回到家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忍着伤痛给自己用水清洗伤口,又导致伤口化脓了的时候。
可是那时候的他并没哭,也不太懂得伤心,他以为这都是正常的,没有家人关心,他会靠优秀的成绩,出色的体育表现博得老师的关注,同学的倾慕。他习惯优秀了,因为他的优秀,很多人就会喜欢他,他一直觉得这样是对的,因为他不知道别的小朋友,如果有父母的关心疼爱,应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现在知道了。
但这样温暖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他就又一次被抛弃了。
崔馨悦听到了周飞羽的难过。
这让他脑子里原本就紧绷的弦瞬间断了,即使是他努力闭紧眼睛,还是有泪划过脸颊。
他干脆将头整个埋进水里,等憋不住的时候再抬起来换一口气。
不要哭。
不要心软。
他们必须要分手。
老周对他很好了,而他的病就是个定时炸弹,他不可以再拖累他。
他现在只是舍不得,他会难过一阵子,但他们才在一起一年多,人生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忘掉。
如果他没有得这个病,他会非常愿意陪周飞羽一起奋斗拼搏,陪他一起冲,或是做他最坚定的后盾,和他分享一路上的经历与感受。
他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但是他爱的人有。
可事与愿违。
崔馨悦相信只要他肯说,周飞羽一定会愿意陪着他,可那只是暂时的,是消耗对方的感情。他太害怕周飞羽会对他迁就,付出,直至两人感情消磨殆尽。
他只希望等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他自己已经不知道了的时候,周飞羽想起他,能够露出一个笑容,承认他们相爱过。
那样他就满足了。
浴室里的两个人,隔着一扇玻璃门,各怀心事。
周飞羽的澡洗了很长时间,洗到浴缸里的水都开始凉了,才围着浴袍两眼通红地走出来。
崔馨悦抹去了眼中最后一点泪,板起脸来。
他非常细致地为崔馨悦擦干了身体,换上睡衣,吹干了头发,像对待一件易碎品那样带着他回到床上躺好,但决口不提之前的事情:“山上花开了,明天看完病,我们去山顶的花园好吗?”
“再说吧。”崔馨悦道,“还不知道看病要花多久。”
“应该不会很久的。”周飞羽给他盖好被子,又抱着他轻轻地吻住他的额头,“小悦健健康康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轻飘飘的话,大概他自己说了都不信,但崔馨悦却难得地觉得熨帖,回应了他一句:“嗯。借你吉言。”
……毕竟听一句少一句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老周的声线这么性/感。
他从来没这么渴望凝固住时间,珍惜当下。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时间很多,余下的时间还长,那么长的时间里,他还有无数的机会能够和周飞羽倾吐爱意。
但他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崔馨悦叹了口气。
周飞羽低声问他:“困不困?睡不睡得着?”
……嗯?是他想得那个意思吗?
崔馨悦眨了眨眼看他。
“要是不困的话,我给你念点东西?”周飞羽道,“也许你听着听着就困了。”
崔馨悦有种莫名地失落,但还是顺从地放松了身体,听周飞羽给他念了一遍今日头条新闻。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听着老周念着世界油价波动,崔馨悦有点想笑。但一想到这是第一次,很可能也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次睡前新闻,他又忍不住鼻子发酸。
害,犹犹豫豫的,真不是个男人。
崔馨悦背转过身,悄悄躲在被子下抹了把又失控涌出的眼泪,试图在脑子里刻下周飞羽念出的每一个字。
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崔馨悦还能迅速地回忆出那一天的原油每桶价格,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第236章 颈椎
崔馨悦以为自己睡不着的,结果还是没出息地睡得香,连第二天去看病的闹铃都没听到。
可能是休息的还可以,他起床的时候除了可能是低血糖造成的头晕,其他感觉还好。不过想到他自己刚刚出现症状,以后还不一定会如何发展,他又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怕要做抽血检查,所以他没吃饭空着腹,周飞羽也陪着他饿着。
周飞羽现在对待崔馨悦的态度,就像是侍奉老佛爷,恨不得连穿袜子都不让他动手,就算是俩人刚结婚那会儿,也没见他这么小心翼翼。
脸上的红肿已经转成了青紫,可怜得足以让崔馨悦保持安静。
崔馨悦叼着牙刷从面前的镜子里瞧着在身后房间里忙忙叨叨的周飞羽,有点后悔昨天话说重了——孩子有什么错,不就是功利心重了一点么?孩子也没别的爱好,无非是买买包买买楼,努力挣钱也是为了在能力范围里消费,多么合情合理。
换在那个旁人眼里,不得夸一句孩子努力上进?可能也就自己会嫌弃他。希望他以后自己能想开点,可别给他留下造成什么心理创伤,搞得一个大好青年不敢奋斗了可就不好了。
他一低头,眼前又开始发晕,勉强撑着水池刷完牙,胸闷气短的症状又卷土重来了。
没前一天发病时那么严重,但足以让自我保护意识尚处在顶峰的崔馨悦反应过度了——很快他就感到自己呼吸失控,心跳过速。
周飞羽这回是亲眼看到了崔馨悦如同溺水者一般的表现,本来就战战兢兢的他更是吓得不轻,按照罗安前一天给他吩咐的那样,找到了纸袋按在崔馨悦嘴巴上引导他呼吸。其实这次症状算不上重,没过几分钟崔馨悦就意识清明了,可等他缓过神来时,周飞羽却几乎被他吓到心跳骤停,直到他能自主呼吸的时候,对方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宝贝,坚持住,我们这就出发去医院。”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在高速上连直线都开得歪歪扭扭的。
“哥,你稳住。”崔馨悦躺在副驾驶上提醒他,“别还没到医院咱俩在半路上就报废了。”
周飞羽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还不忘自我安慰:“呸呸呸,快收回去,不许瞎说。”
崔馨悦也知道自己情绪不对,便安静闭嘴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发病规律是什么——如果说昨天是因为连日劳累外加情绪受到了刺激,那今早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睡多了?
或者,像网上说的那样,他的情绪已经造成了大脑的生理性病变,从而让他无法控制发病频率了?
那……他是从什么开始患上焦虑症的呢?
他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一点知觉都没有?
“小悦,你饿不饿?”周飞羽每隔几分钟就要问一遍他饿不饿渴不渴难受不难受,崔馨悦都替他难受。
再这样下去,自己好不了是一回事,周飞羽也得被他折腾神经了。
194/211 首页 上一页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