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收拾东西,上车,开往剧组定好的另一个拍摄点——某高级休闲会所。
闻莱的一生,说起来并不难概括。
他早年受过很好的教育,在音乐上极有天赋。然而一场意外,让他父母早逝,没有其他亲人,日子过得很落魄。
二十一岁的时候,他甚至心灰意冷地到上街卖唱。
然而一首《夏日风》引得人人驻足,堵了半条街,附近一位酒吧老板看到,觉得是个商机,就把他带回酒吧,让他驻唱。
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一年,闻莱已经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音乐,有空闲创作,很好。
直到店里来了一位畅销书作家,写散文诗的,他的命运出现了转折。
那是个非常有影响力的漂亮姑娘,她发现了闻莱,赞美了闻莱,叫他“坠落人间的星星”。因为她的书,酒吧火了,闻莱顺势被发现,成功签约出道,走向另一个人生。
突如其来的名气和金钱,让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膨胀了。
他认识了名利场中各路人人鬼鬼,整天泡在一场又一场的狂欢里。但他的才华又实在多得溢出来,像一层厚厚的铠甲裹着他,让一切不一样的声音都变成了嫉妒。
他变得狂妄起来。
一会儿明宸就要拍的,就是这个时期的闻莱。
从表演老师到导演都好担心啊。
实在是明宸和“狂妄”两个字搭不上边,怎么看怎么可爱乖巧,让他面无表情忧郁一下还行,让他诗兴大发大喊老子天下第一实在是难为人。
虽然在全片中,这一段也不长,但好歹也是闻莱重要的人生阶段,总不能跳过去啊!
到了会所,群演进去排练,化妆师帮他改妆,导演悄咪咪摸过来,拖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
“明宸啊。”
“哎。”明宸应声。
“一会儿笑得开心点,狂放点,不可一世点。”导演说。
“好的。”明宸听这话已经好几遍,他也不指出来,就点头。
导演向他握拳:“自信!你是最棒的!”
明宸:“我最棒!”
导演捧着仍旧不怎么安的心走了。
一会儿表演老师也摸了过来,严肃地说:“明宸,之前跟你说的,还记得吗?”
“记得,”明宸说:“不要太夸张。”
“对,要把那种自信收敛起来。这不是舞台表演,不是喜剧。”
“明白。”明宸也点头。
正式开拍,明宸坐到沙发上,向后靠着,跷起腿。
他一手夹着烟,似笑非笑看向前方的电视屏幕。
身边群魔乱舞,音乐震耳欲聋,他侧耳听一位名字记不住的朋友说了个黄色笑话,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卡!”导演喊,招手让明宸过来。
“不够放松!太紧张了!不要害怕那些群演!”导演喊:“不够自信啊明宸!”
表演老师反驳:“不是自信的问题,他是外不够热,内不够凉,闻莱这个时期是情感受挫期,木雪可是拒绝了他啊?表面再不可一世,内心也会有点自我怀疑的!”
“他连不可一世都不够,怎么要求自我怀疑啊?别听琼老师的,你就张扬!”导演说。
“不能因为做不到就放低要求啊!内心部分一定得收一点,观众眼睛是雪亮的,尤其是正式拍摄的时候!”表演老师说。
等他俩好不容易吵完,明宸又回去拍了两遍,导演和表演老师还是有分歧。
他听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插话:“我能稍微休息一下吗?”
导演拍拍脑袋:“去吧去吧。”
表演老师不高兴了:“感觉抓不到,休息倒挺积极。”
导演急了:“你这样老打击他,他怎么自信嘛!”
表演老师:“真话都不能说了?”
……
明宸找了个角落,一屁股坐下。
林跳跳摸过来,递上手机,明宸也没看,望着前方发呆。
压力好大。
明宸默默叹了口气。
关于表演,他真的尽力了,组里有几位前辈说他不错,他自己也觉得还可以,在一些基础的,比如怎么面对镜头怎么看机位这些问题上,他甚至找公司里的老师恶补过了。
但表演老师提出的这些问题,他一个门外汉,真的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自信?这种东西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过,怎么找感觉啊?
明宸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对着司延安的名字看了一会儿。
朋友圈里还是那棵昙花,对话框里都是他啰啰嗦嗦的话。明宸默了默,扣字问:“你觉得我歌唱得怎么样?”
司延安依然没有回音,但明宸按灭了手机,想明白一件事。
如果司延安觉得不好,就不会帮他争取这部电影。
所以,司延安认可他这一点。
他不能再怀疑。
把手机交给了林跳跳,明宸站了起来,原地蹦了蹦。
“哥?”林跳跳跟着站起来:“是要喝水吗?”
明宸说:“拍完再喝吧。”
他跑到导演身边,弯腰说了两句。
“唱歌?可以啊。”导演好说话,让人拿话筒。
表演老师犹自生气中:“又干什么?戏感没有,事儿倒挺多。”
导演怒了:“琼冰!”
明宸没听见这句,他已经回到之前拍摄的沙发上。
墙上屏幕亮起,明宸跷起腿,听着前奏慢慢过去,开始唱这首《温凉》。
这是闻莱成名后写的歌,节奏虽慢,却锋芒毕露。
明宸唱得很冷静,但声音却透出一股热来,好像战场上一位神射手,张着弓,箭还没出,却已然知道它必定会中。
他眼神笃定,睥睨众生,周围其他人,都好像渐渐沦为了背景,在这个只能记录图像的摄像机里,明宸彰显了自己的存在。
表演老师张口结舌:“这……怎么突然来感觉了?”
没有人搭她的话,所有人都凝神看着唱歌的人,听着他的声音,静下来。
他不是专业演员,但拿起话筒时,他比谁都有底气做闻莱。
“唱得很好啊。”副歌过去,导演和表演老师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哎马!”导演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压着声音喊:“客老师你干啥呢!?”
客萧然哈哈一笑:“看琼冰笑话。”
一旁的表演老师脸色臭臭的。
明宸发挥得很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导演已经把这段拍下来了,觉得甚至可以直接用。
客萧然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演方式,琼冰,他不是你表演系的学生,他是个普通人,也是个歌手。普通人对待这样的情况,没办法很快共情,是很正常的。但他拥有能迅速调整自己的媒介,而且……唱得真的很好。”
客萧然面露欣赏:“我开始喜欢他了。”
表演老师半天没说话,她和客萧然同辈人,关系很熟很好,甚至她来这个剧组做指导,还是客萧然拜托的。
“总不能正式拍的时候,也演到哪儿唱到哪儿吧,又不是音乐剧?而且现在的状态也不算全对,他少了点感情方面的犹疑……”表演老师皱眉。
“那就是你的工作了啊。”客萧然笑:“多给他讲讲,耐心一点,你得承认,他有这个可能性,不是么?”
***
“男神,我今天在片场被表扬啦!还有一位很厉害的前辈,说要推荐我上歌手的节目,开心:D”
“表演老师后来也夸我了,还给我讲了很多感情戏的要点。她问我有没有暗恋过人,我下意识就说有,被好多个群演姐姐听见了,追着我八卦……”
“还好我机智的说是在上小学的时候。:P”
“现在安全么?有空的话,报个平安吧,我不缠着你。”
“晚安,哥。”
司延安收到这些消息,已经是之后的第三天了。
他跟的探险队刚刚穿过一片荒漠无人区,中间遇了一次沙暴,他们的车险些被埋个彻底。
队里有个女孩儿信教,另外几人狂试救援信号的时候,她在那儿念经,念得司延安都会背了。
还好事情没那么糟糕,虽然信号差到最后也没拨出救援,但沙暴过去,车挖出来,还是缓慢地开了起来,今天到了最近一个补给点。
营地条件简陋,洗澡时间短得都不够搓一搓,司延安感觉自己像个野人。等他终于连上网,明宸的消息已经99+了。
他沉默地翻完,手指在那句“我不缠着你”上停留了半天,只觉得眼睛刺痛。
幸好这是三天前的消息,他看了会儿,默默关掉了对话框,戳开傅永川的窗口,问他:“剧组怎么样?”
然后找到客萧然:“萧然老师,明宸怎么样?”
发完,等啊,等啊,等啊……鲜红的感叹号跳出来。
发送失败。
司延安用力把手机砸在睡袋上。
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把手机拿起来,点开微博,又是漫长的等待。
刷新成功,图片全裂。
但文字还是出来了,他找到明宸的微博,沉默得很,三天前有更新,一个小表情符号,粉红兔子。
评论里,粉丝们无比热情,向宸妹问好,也有问他怎么了的。
司延安登的是个手机乱码号,艰难留言。
“加油!你是最棒的!你唱歌超好听![兔兔可爱]”
第70章
此时国内正是深夜, 傅永川家仍然灯火通明。
他在餐桌上疯狂敲着键盘,客厅不远处,一群人对着他虎视眈眈。
准确的说, 是一群保镖虎视眈眈,他们的老大一样的人物闲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是个扎高马尾的漂亮女人。
桌上还摆着两部手机, 都是傅永川的,此刻其中一个亮了屏幕, 显示你有一条新消息。
女人眼皮抬了抬,像被提醒了,冷声问:“写多少了?”
傅永川没答, 过了十分钟,他忽然跳起来, 状若癫狂的大喊:“写完了!我写完了妈的!老子!终于!写完了!”
整整三天啊!自从被云若闲这个狗女人堵在家里, 他整整写了五天啊!连上厕所都被黑衣人盯着!睡三个小时就会被叫起来!困了就被逼着喝咖啡!保镖站在一旁眼神犀利,好像如果他拒绝,就要捏着他的嘴硬灌一样!
不就是拖个稿吗!搞得他以前没拖过一样, 至于吗, 这么大阵仗!
傅永川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写完的这一瞬间只觉得头顶仿佛在放烟花,耳边响起了背景音乐: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写完了?邮件。”云若闲轻描淡写。
“发了发了还用你说!”傅永川冲到沙发那儿, 把云若闲往旁边一挤, 自己瘫了下来,长出一口气:“累死老子了, 老云你真不是人……赶紧滚吧好走不送。”
云若闲没理他,自顾自点开邮件,简单看了下附件, 确认这家伙没有丧心病狂的在后面标个“未完待续”,或者做出写乱码来强行脱身的无下限举动,这才满意的收了神通。
“饿吗?我点个宵夜?”云若闲朝保镖们做了个手势,这群人列队离开。
“吃,我要吃十斤小龙虾,别点外卖,要吃听海楼的。”傅永川说。
“行。”云若闲收到稿,正是好说话的时候,便打发保镖们去买了。
傅永川缓了会儿,这才懒洋洋拿起手机,忽然咦了一声。
云若闲凑过去看了眼他的屏幕,微信消息来自司延安。她跟着挑眉:“哟!司小郁还活着呢?”
“还活挺好,有闲心问他那小朋友呢。”傅永川啧啧,开始敲字回复。
“叫明宸对吧,听说是个小偶像?怎么跟他搞一起去了,他俩好上了?”云若闲问。
“我觉得是。”
“……到底是不是啊,你八卦有没有点水平?”云若闲不满。
“靠,我真不知道!他把钱丢给我自己就跑了,然后我不就被你抓了吗!剧组组起来我都没去看过呢!”傅永川抗议。
“那你丢着人家不管?”
“还有人看着呢,客萧然在组里。”傅永川说:“我刚看到他给我发消息了,说剧组挺好的。司小郁肯定也找他了,他俩认识。”
云若闲搞制作的,没和客萧然合作过,不熟悉,又追问了半天。傅永川只好努力回忆他们到底是哪个项目认识的,共同朋友有哪些,这么一通回忆,八卦已经歪到了某摄影家生了个二女儿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圈里干爹干妈已经排队到三十多号了。
“你说司小郁图什么啊?”等小龙虾来,云若闲又感叹道:“兴师动众,拜托你拜托他的……再怎么能有他自己看顾着尽心?要是已经闹掰了,又何苦费这个事。”
傅永川努力剥虾:“不懂,明天我去剧组看看。”
“小孩儿知道吗?”
“知道吧,我看他不是个笨的。”
“有没有为他魂不守舍,哭哭啼啼,你是风儿我是沙?”云若闲开玩笑。
傅永川笑了笑:“我都说了,看着不是个笨的。”
两人各自沉默,吃了会儿小龙虾。
半晌,云若闲叹口气:“也好,我觉得比哭哭啼啼的好。司延安这么给他铺路,他只要能抓住机会,以后就不一样了。也不需要他做得多好,满分试卷,考个五十就不错了。客萧然听说挺严的,没说他无可救药吧。”
傅永川:“那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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