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车夫说完,都是内心复杂,天已经逐渐昏暗下来,眼见着就要黑了,右宰车夫咋么了两下嘴唇:“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下朝?不会在宫里歇吧?”
“怎么可能,宫里那么多娘娘能允,皇帝白天是大臣的,晚上可就是她们的了……”他玩味儿一笑,唱道:“温柔乡~英雄冢~”
黄腔打到一半。
一批人骑着马来势汹汹的冲来。
被守在门前的侍卫拦了下来,那前头的车夫是个面生的面孔,右宰车夫混的是大臣圈,没怎么见过,但是看样子倒是很猖狂。
“赶紧让让,这可是福亲王的车驾,太子殿下的亲叔叔!”那车夫拿着亲王腰牌差点没顶在侍卫的脸前。“看清楚了没有?真要误了事,你几条命能抵?”
可惜他搞错人了,穆元咏昨天入京城,当晚就把几个重要的关口换上了自己的人,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安危交给别人,这被车夫狂喷的侍卫就是跟穆元咏从边关过来的。
他是从武国战场厮杀下来的战士,腰间挎着的是孔稷开发的燧发枪。
哪怕被人这么按着脸欺辱,他脸上表情都不带变得,眉梢都没抬,声音很稳:“看见了……”
“没有太子口谕。”他又重复了一遍:“任何人不可进此门。”
那车夫气急,手里的马鞭攥得死紧。
旁边吃瓜看戏的右宰车夫低声:“要抽了吧……”
中宰车夫跟他头挨着头凑着脑袋张望,语气有些犹豫:“……他不敢吧?”
“赌不赌?”
右宰车夫回过头,刚说完一句,就听到中宰车夫低呼一声:“唉哟——动手了!”
那一鞭子才抽出去就被那侍卫紧紧的攥住手腕。
“你敢动手!”车夫气得满脸通红。
侍卫看着他,说得很慢:“我最后再说一遍。”
“没有太子口谕,除各位上朝的大臣,闲杂人等不可入此门。”
车夫那边其实也带了人手,那福亲王坐在车里面一直没有吭声,但是几个侍从打扮的人就冲了上来。
右宰车夫给看傻了,喃喃道:“疯了吧——这是要造反?”
中宰车夫表情严肃:“我觉得福亲王不像是发疯了,这肯定是有缘由。”
到底是什么让福亲王这么有恃无恐。
难不成太子殿下的把柄落在福亲王的手里了?
在福亲王的侍从冲上来的时候,那还拽着车夫手的侍卫直接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那些人还以为他是怕了。
接着他身后的一人抬起黑色的铁管,一声枪响,福亲王的车驾就被炸了一根柱子,受声音惊吓,马一声嘶鸣,就要往外跑,侍从眼看主子受难,也顾不及找侍卫的茬了,急急忙忙的拉马。
一阵兵荒马乱,人被捆起来,马被打倒,福亲王也从车驾里面走出来。
他是个颇为红润的老头子,肚子浑圆,走路还会颠儿两下,他倒是没有他的下人那样才沉不住气,毕竟现在人都被压住了——他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吃到瘪,连门都进不去。
“这位小郎君。”那福亲王温和的笑着:“看着面生,以往守这门的那位刘生呢?”
那侍卫把人压好,先没有回应,等把人给旁人押走关着,才回头搭理,这人有点冷硬,不知道变通,他们之中有灵活的,但是那个跑前门去了。
“回家去了。”他是这么回应的。
福亲王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怎么回家去了?是哪里做得不对?”
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福亲王身边的狗腿子已经被人给压走了,这会儿也没人给他出头,旁边的人都看着好戏,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涵养,容忍这个低下的侍卫在他面前不敬。
“小郎君。”福亲王艰难的压低声音:“我是福亲王,太子殿下的亲叔叔,进宫来是有要事相商,行个方便吧。”
那侍卫点了点头,对着福亲王那充满希翼的眼神,重复了一遍:“没有太子殿下口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旁边吃瓜的右宰车夫压抑住口里的爆笑,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这侍卫可真是个人才,太子殿下是从哪里招来的。”
“木头桩子一个。”中宰车夫却有些担忧,想着京城这样的老实人可不多见了:“不过……”话锋一转:“用来守城门确实不错。”
老实,不知变通,却听话。
可真是个好胚子。
福亲王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堪过。
他站在原地,仔仔细细的看着侍卫的脸,要把这人给记住。
门口的僵持到底惹来瞩目,又有一行人走了过来,只不过这回是从宫里出来的,前头正是那熟悉的干瘦老头——右宰大人。
他声音也格外洪亮:“嚷嚷什么呢?干什么这是……哟,这不是福亲王吗?”
福亲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中宰车夫撞了撞右宰车夫:“你家大人出来了!”
右宰车夫压低声音,把头埋得低低的:“你还不是一样,你快回你车里去,让大人看见不好。”
中宰车夫也不顾不得看戏,朝他挥了挥手:“有空一起吃饺子啊。”
他匆匆地跳回自家的马车。
第123章 正大光明(8
福亲王笑了一下:“右宰大人, 这是下朝了?”
“可不嘛。”右宰伸展了一下胳膊:“老胳膊老腿的,折腾到现在,不比福亲王日子过得痛快,听说又开了一家茶楼, 生意兴隆啊!”
接着转头一望, 看到旁边残破的车驾:“这不是福亲王的车驾吗?怎么成这样了?”接着板正神情:“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是哪位贼人如此大胆, 把福亲王的车驾给弄毁了。”
福亲王哼了一声:“我这不是正跟凶手扯呢,右宰大人既然这么有闲功夫, 不如帮我把这贼人给抓起来?”说着就朝那面无表情的侍卫一指。
右宰摇头:“这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卫, 怎么能是贼人呢。”
换防的事情,右宰自然比福亲王耳目灵敏。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看了福亲王一眼:“福亲王因何跟太子殿下的亲卫起了冲突?亲王唉, 您天潢贵胃, 可不要想不开, 做出蠢事来啊。”
福亲王气得直哆嗦:“我就只想进宫问问, 我亲王尊位,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特殊时期特殊应对嘛!”右宰拉长声音,安抚道:“亲王不要激动, 您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你要想想,太子殿下刚来京城, 人单力薄,有一些人难免心思浮动,太子殿下的应对也无大错嘛,人之心不可无。”
福亲王:“你是怀疑我?”
“我可没这么说啊。”右宰后退一步, 撇清关系:“只是这个时候,福亲王进宫又是为何呢?”
“他,你们嘴里的太子殿下,直接把所有的太监都遣出宫,内务府从先皇起,就由我监督,那么一大批人,无家可归,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听说太子连太监都不想要了?那谁来伺候他?他的那些边关来的士兵吗?”
他声音洪亮,此时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皇家的脸面都要因此丢尽了!”
“福亲王此言差矣。”
中宰从后面越了出来,虽然他们在听到穆元咏放了这么一大雷,都是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但是面对福亲王的质疑,却都选择站在穆元咏的身边。
不就是一批没有根的男人吗,相比较即将成立的特别行政处,还有吴地即将开设的工厂,新成立的各个部门,还有眼下的人才特招,桩桩件件,哪一件不重要?不是重中之重,国之大事?相比较而言,一群太监的去留,就显得极为无关紧要了。
反正他们文臣也看那些阴阳怪气的家伙不顺眼,没了,就没了。
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难道还要替那些人出头吗?
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闲的慌。
中宰大人状元出身,文采斐然,一张利口,巧言善辩,从局势到时局,从古溯今,把福亲王给打得落花流水。
一旁还有左宰这个老阴贼打辅助,时而插上一句:“原来如此。”
“果真……”
“人心否测啊……”
这样拱火的话。
硬是把一场辩论演绎出一场双口相声。
福亲王觉得自己是被人踩在地上羞辱。
——
穆元咏自然没打算就这么把那批太监扔出去就不管了,等把大臣应付走了,就差人问起这件事情。
那些人有的,老实的,或者也是认了命了,拿了银子也没有说什么,去买个田,买块地,日子总能过下去。
有的呢,大抵是内心还有点盼头,觉得其他人不会愿意看太子殿下这么胡闹,于是拉拢了很大一批人,去了福亲王府。
“福亲王?”穆元咏有些吃惊的重复,那个混吃等死的,整天溜猫逗狗的玩乐亲王。
这可真是没想到。
“找他,”他以为会出来个更有力量的角色:“不是白送吗。”
那福亲王可不是靠谱的选手。
正说着呢,南门那边就闹出福亲王硬闯宫门被侍卫拿下的事情,福亲王的侍从都被捆进宫里压着了。
穆元咏第一次有了这么无语的感受。
他又问:“南门,大臣好像是从那里出去的吧。”
“不会碰上了吧。”嘴上这么说着,脚步不停:“那可更应该去看看。”语气透露着吃瓜的快乐。
刚走出养心殿。
太后的肩與就到了,那一身明晃晃的,乍一看,差点没晃花他的眼。
“这是……”穆元咏张着嘴。
太后问他:“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
穆元咏就把福亲王的事一解释。
“那就一起去吧,让人这么看皇室的笑话,可不是明智的做法。”太后让肩與改了方向,后又颇为玩味的重复一句:“被守门的侍卫给拦下来了——这可真的是丢了大脸。”
穆元咏道:“没这么脆弱吧,而且也不是我的锅……”都怪那侍卫太正直了,等会儿就这么推诿。
“殿下不明白。”太后却摇头:“你让人把守宫门,拦住福亲王,大庭广众之下,半点情面不留,就是在告诉宗室,告诉天下,你,一点都不信任宗室。”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穆元咏摸了摸下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
觉得自己确实做得还是太直接了些——但是让他须臾奉承,他何必呢?
枪棒在手,几个宗室,谁给他们的脸?
现在可是他为刀俎,人家为鱼肉,难道几只鸡叫喧着要闹腾,就真的以为他拿不起刀吗?
“不过……”他也登上肩與,跟太后并排,有些迟疑的说:“出来的是福亲王,这个我是真的想不到,我以为至少也会出来个……”
太后看了他一眼,笑了:“他们也怕死。”
哦明白了,看来福亲王是真的蠢。
他就说,怎么这么快就跳出来了,让他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他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嘿嘿,看来还是聪明人多。”
“武国都被打灭国了,能不聪明吗?”太后摇头失笑,这人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武力恐吓,还奇怪敌人太软弱,他还没出招,怎么就降了呢,实在有些吃着肉嫌塞牙。
“不过……”穆元咏又看了眼太后那身豪华至极的装扮:“倒是很少看见太后这么穿……”
“好看吗?”太后抬了抬肩膀:“这还是你皇祖父送给我,我好久没有穿出来了,总觉得有些宣兵夺主,现在就没关系了。”
穆元咏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翻译道:“现在有底气了。”
他点了点头,大方道:“皇祖母以后就尽管穿,想怎么穿怎么穿。”
这还是他回京以来,第一次叫皇祖母,祖孙两人相视一笑,像两只老奸巨猾的狐狸,那刀光剑影,诸多算计都掩藏在笑容之下。
实在让人看得胆寒。
孔稷在心里这么评价到。
简略后就是,两只老狐狸。
福亲王其实早就已经想走了,他手下被抓了,车也被弄垮了,他不想这么凄凉的走,否则全京城都会看到福亲王的笑话。
他完全是秉着一口走了更惨的想法,坚持到现在。
直到第二位宗室出现,他是礼亲王的曾孙,礼亲王十年前就仙去,这曾孙跟各位宗室都有扯不断的关系,他前年娶的妻子是吏部尚书的三女儿。
他一来,就给各位大佬作揖,然后先劝福亲王——这位看着像是来做说客来的。
总不能让福亲王一直堵在宫门口吧,还嫌热闹没给人看够吗,还有众位大臣也都被堵着不让走呢,他妻子听到自家爹爹也被堵着,差点没气哭。
她可还怀着孩子。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所以这位曾孙出现在这里,完全是逼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出来给福亲王递这个台阶了。
这位福亲王从小就是荣光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运气也好,亲哥哥当了皇帝,后面几次宫变也跟他没关系,完全是靠着一张脸活到了现在……但是脑子着实不怎么灵光。
别看曾孙面容恭敬,脸上带着笑,但内心没少腹诽,现在是什么时候,太子殿下来势汹汹,虽然外面都传太子跟太后必有一战,但是太后那个老妖婆早就把他们这群宗室给折腾得够呛,几个皇帝都是败在这个女人手里,而那个天知道怎么能凭一己之力把武国灭国的太子殿下也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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