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七张了张嘴巴,一脸震惊,电视剧里都讲皇帝无所不知, 老爹这才到京城几个时辰啊,居然也无所不知了!
“瞧你这鬼机灵的样子, 呵,如今你老子和你娘都忙,不要让我们担心, 明日起便跟着你哥哥们去南三所住,每日的十篇字,我会让薄先生抽空检查,其余时间由柳公之子,也就是你嫂子他父亲柳悟尘担任你们的先生,明白了?”顾世雍说完,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然后站起来便走去同老妻说话。
顾小七连忙拽着几乎和他们顾家就是一家人的薄厌凉,道:“怎么不是你爹教我们?”
薄厌凉小朋友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桌边就位的柳氏,见那柳氏正与皇后顾杨氏坐在一起,却又相顾无言,静静地等待,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又像是什么都很在忽,耳朵正对着他们这边。
他小声道:“父亲近日忙碌,那悟尘先生乃有名的文学志士,我亦是很期待悟尘先生的教导。”明明白白的客气话。
躺在榻上的大哥这时候也慢悠悠地温和插了一句:“岳丈大人我是见过的,最是彬彬有礼,饱读之士,小七你们跟着我岳丈大人一块儿读书,日后定然是要比我与你二哥更加有才学的。”
大哥说话的时候头都不能动一下,顾宝莛看着穿着柔软亵衣盖着薄被身体像是被灵魂放弃了一样沉睡着的大哥,几乎已经要记不起来第一次见大哥时候,大哥是什么样子了。
“大哥,你怕我追上你吗?那要不然我每天下学来找你好了,把一天学了什么都讲给大哥听。”顾小七乖乖道。
顾家老大顾山秋凤眼弯了弯,声音慢慢的,和当时刚做完手术便教训了他们几个小孩一顿的威严嗓音比起来,像是少了一股朝气:“好呀,那大哥就等着小七来找了,左右如今大哥也没有事情可做的。”
“没事儿做正好,我总听娘说,大哥从小便跟着爹东奔西跑的,娘说一不留神大哥就变大了,瞧着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以后娘就不会感到难过了,能天天看着大哥呢,大哥变成什么样子,都在娘眼皮子底下。”
顾小七小朋友还说,“等大哥好了,我和娘还等着大哥带我们去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呢,大哥到时候可一定不能耍赖,娘总说每年做的新衣裳,大哥你回来总是穿不了,都小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出去买,让店家好好的帮大哥裁一身合体地衣裳,好不好?”
顾山秋躺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比他当年追着敌军混入黄沙漫天的迷谷之中,被困的那三个月还要漫长。
这一个月里,他没有力量,任人摆布,他就连大小便都不能控制,他需要有人无时无刻的帮忙翻身,需要有人喂饭喂水,需要在夜里猛然惊醒的时候强制自己冷静,告诉自己,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是因为身体出了一点小问题,只要等四处经脉打通了,便能够回到从前。
他也是一直这样同夫人这样说的,他说他会好起来,到时候会亲自带智茼骑马,带智茼去看自己的士兵,去看他打下来的江山,去学习骑射学习兵法。
他才二十六,他不会永远躺在床上等另一个人用近乎屈辱的方式照顾它一辈子。
他刚刚帮助父亲完成大业,未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帮忙,从那些零散四处奔逃的前朝余孽,到边疆试探不止的乌合之众,从前朝的尔虞我诈到未来的治国修养,顾山秋跟随父亲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滴血都刻着要为这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雄心壮志!
所以他也无时无刻地坚信,自己会好。
可是,突然的,小小的七弟对他说起了母亲。
那个从儿时起,便好像永远只是会对着他含泪微笑的顾杨氏似乎还没有单独来见过他。他不像二弟那样,张口闭口都是‘娘’,他如今更说不出来,怕一开口,便是痛哭,怕自己会崩溃地在娘的面前露怯,问娘自己如果永远都这样该如何是好?
一个男人哪怕再顶天立地,再年老体衰,再奸诈狡猾无恶不作,都会再母亲的面前回到小时候。
顾山秋知道,娘是故意不单独见他,娘怕自己哭,也怕哭了以后,便不吉利,让原本能够好的身体都哭得不好了。
顾山秋庆幸自己还有控制表情的能力,又刚好躺在床上,于是眼眶里四处打转的热泪便被他强行逼了回去,并继续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笑着答应说:“好啊,等大哥好了,就带你和娘出去逛街,你让娘等一等,等我好……”
顾杨氏最是感性,忍不住便一下子掉起眼泪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那被岁月侵蚀的面上流过,但却又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埋怨道:“说的什么话,山秋你就快好啦,黄花姑娘都说你现在慢慢手指头有了感觉对不对?就快啦,这段时间你就当放假吧,你跟着你爹跑了十几年,一次假也没有,好好休息,等你好了,你爹肯定又要把你从我这儿劫走不还了。”
坐在主位上的顾世雍淡淡笑了笑,打趣说:“小七你看看你,本来好好的,把你娘弄成这样。”
顾小七心虚的从大哥榻边儿下来,黏黏糊糊的去抱了抱顾杨氏,顾杨氏宝贝地反将娇儿搂到腿上,亲了亲眼角,说:“莫听你爹瞎说,小七可半句话也没有说错,是娘眼睛进了沙子,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顾世雍不再提这件事,招呼大家坐下,说:“行了,快吃菜吧,好不容易让厨房做顿肉包,冷了可不好吃了。”
坐在老娘怀里的顾小七看了看桌上菜色,全桌总共十个顾家人外加两个薄家人,统共十二个人呢,桌上却只有六道菜,每一道都是分量十足的素材,唯一的肉菜便是传说中的肉包。
顾小七手上抓了一个,掰开一看,里面的肉是羊肉,味道很腥不说,肉粒也少得可怜,其他全是白萝卜丝。
顾小七吃不惯这样的包子,脑袋里便惦记着自己的小猪崽子,他把羊肉都挑出来放到娘的碗里,只吃萝卜,顺便抬头问老娘:“神医爷爷送我的猪呢?还有白将军,他们都在哪里呀?”
顾杨氏眼睛还有些泛红,听见小儿子问话,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说:“你爹不是说你与哥哥们都要搬去南三所住吗?娘就寻思白将军跟着你一块儿住,但那猪还是寻个地方娘帮你养,你成天要读书,哪有功夫喂猪,是吧?”
顾小七点点头,说:“那等佩奇长大了,我就卤了它,把最好的蹄子给娘吃!”
“成天竟是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可是我顾世雍的儿子,怎么成天想着养猪?”老爹似笑非笑地逗小家伙。
顾小七立即‘哼’了一声:“那好,以后我的佩奇长大了,给所有哥哥吃,也给厌凉兄和薄先生吃,爹不许碰一下!”
顾世雍挑了挑眉:“那我还是先下手为强,现在就去把你的那什么佩奇给烤了算了。”
顾小七‘啊’了一声,眼见就要和老爹急,这猪他可是拿来做实验的!到时候野性没了,骚味没了,肉也肥嘟嘟了,才能鼓励农户养猪啊!到时候人人都能吃上肉,那不美滋滋吗?
“好啦好啦,娘帮你看着你爹,他不敢碰你的猪。”
顾杨氏连忙哄娇儿,安抚完毕,又埋怨了一通夫君:“你说你跟个小孩子开什么玩笑,他喜欢养就养嘛。”
顾世雍则道:“现在人都要吃不起东西了,还养猪这不是浪费粮食嘛?”
顾杨氏叹了口气,有点为难:“这……”
顾小七认真看了看老爹的表情,一时间也有点怯弱不知该怎么接话。
顾世雍却是一笑:“行了行了,先养着,等咱们家也揭不开锅了,打打牙祭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顾小七听了这话,也没有高兴得起来,心想自己的确是步子迈得有点大,他是吃饱了,想着吃肉,外面的百姓可还连饱饭都没有一顿,自然也就不奢望吃肉。
他记得现世的和平岁月在还没有杂交水稻出现的时候,大家也都是吃不饱饭的,所有的米面都是精贵的不能再精贵的食物,肉就更不用说了。
在稻梁县的时候,自己稍微饿一顿就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些常年吃不饱饭的人呢?他们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真的会像书中所写的那样易子而食吗?
如果当真到了那一步,他们再被拯救,恢复理智后发现自己的孩子都被吃掉了,肯定会疯吧!
顾小七慢吞吞的嚼没滋没味儿的包子,感觉自己坐在这里,面前能够有六盘菜都是一种可怕的奢侈。
果然还是应该找机会把土豆从四哥那里偷来种一种!
不要再等了,就现在!
顾小七能够理解大家对待未知事物的谨慎,但他既然来自未来,知道一切捷径又为什么不走?!
他该行动才对,他现在才五岁,就算说破嘴皮子,说那土豆是好东西,估计也没有人会当真。
他需要做出成绩,最好是直接从土里拉出几十斤的土豆,告诉老爹:爹,看,别求着那些臭官捐粮了,咱们有的是!!管饱!!
可问题在于自己该怎么获得被四哥收起来的土豆,那可是全京城唯二的两株啊!四哥性子顾小七是知道的,认定了什么事情是绝对说不通的 ,可那偷也得偷几颗小土豆出来!甭管怎么种,先埋进土里再说!
至于偷东西……顾小七慢悠悠的将目光落在曾经打遍熊孩子无敌手的薄厌凉小兄弟身上,然后眼前一亮!
正在吃包子,跟薄先生一样斯文的薄小郎感受到了某人的视线,敏锐地抬眸看去,七狗子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嗯,还有一幅漏风的小白牙。
作者有话要说: 一鸣惊人也需要时间啊……土豆有春种和秋种两个时间,若九月种下,十二月份差不多就能收获,快一点的两个月也能收~文中正好九月,哈哈~一切都是金手指的模样~
第58章 小贼┃不要这样拉拉扯扯!
柳家大宅里, 晚饭过后,下人们陆陆续续将碗筷收拾出去,男主人们抽着烟去了大堂坐着。
柳家老太爷柳公一边抽烟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坐在他右手边的是随军回来的小孙子柳肖与小孙女柳园淑, 坐在左手边的是五十多岁的独子柳悟尘。
柳悟尘正规规矩矩的端坐位置上, 对刚回来的柳肖横眉冷对,仿佛很见不惯柳肖身上那一股子流氓般的气质。对他来说, 彬彬有礼的儒雅淡薄才是世家子弟该有的气质, 哪怕这位儿子在战场上同皇子们出生入死, 那也都是野蛮人的活动, 实在是有辱斯文!
但柳悟尘也只是嫌恶的看着, 深深吸了口气, 便将脑袋扭开,拍了拍自己的袖子, 坐等老父亲说话。
柳公沉默许久, 松弛的眼皮子耷拉下来, 手里捏着的烟杆儿在桌边磕了磕, 抖出一些黑灰来, 随后清了清嗓子, 以即为缓慢的稳重声音对家中唯一一个挣了军功回来的小辈道:“阿肖,这段时间,可见了你大妹妹?”
柳肖正和二妹柳园淑说笑呢, 多年不见,二妹生的越发好看, 端的稳重大气,眉眼如画,性子也和大妹不同, 是个温柔腼腆的模样。
柳肖听了柳公的问话,连忙说:“自然是见了。”
“和她说了没有?”
柳肖亦是点头:“说了,只是大妹不肯帮忙说上一说,反倒哭了一场,这些年里的确是苦了她了,但当初她也是个明事理的,谁能晓得如今却忽然不明了,孙子好说歹说,她都只道是大公子一定能好,可我见大公子像是中风一般,浑身也就脑袋可以动,这世上可没有中了风还能突然好起来的。”
柳公沉闷的‘嗯’了一声:“既是这样,改日若有机会,便送我一封家书过去,如琴这样,可如何帮你二妹促成一桩姻缘?这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咱们柳家……被董家压得太久了,那董家哪里有经世之学问呢?无非一些迎合旁人的花言巧语便不将我们这些苦苦做学问的放在眼里,这世道再不变上一变,恐怕后世无人知我柳家。”
“董家那满嘴的无为而治果然是空话大话罢了,这天下还是需要以仁治。”
柳公说道这里,戛然而止,提起另一件事:“直省总督廖文沛之女与二皇子之间的婚事可定下了?”
柳肖知无不言:“定了,那廖文沛仗着有几分薄功沾沾自喜得很,到处同人说他家就要做皇亲国戚。”
柳公冷淡的道:“主公实在是太纵容他们了,前朝的官,我看就一个都不该留。”
柳肖却说:“但现在就卸磨杀驴又实在不好。”
“嗯,我知道,到时候我会提醒皇上让他小心点儿这些背弃前朝奴颜婢膝之辈。”柳公说罢,笑道,“恐怕等大婚之后,那廖大人就要后悔了。”
“这怎么讲?”
“你瞧二公子可长得像主公?”柳公语气藏着淡淡的看好戏之态。
柳肖这才恍然大悟,此前接到祖父消息,说是让大妹撮合二妹与三公子之事,还有些不明白,即便大公子死了,也当是二公子上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三公子,现在一下全明白了!原来二公子竟也是收养的!
这等消息恐怕全天下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就连他都不知道,更何况廖家?!
“如今主公天下初定,打仗过后,又遇天灾,倘若没有我们柳家带头捐粮,怕是度不过去,可捐粮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这粮是永远也捐不满的,就像瘟疫预防可以,但一旦发作起来,定是阻止不了,非得隔绝整个城池,以保其余众生。”
柳肖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说:“可祖父你今日在朝堂之上可是说要倾家所有捐粮的啊。”
“捐是要捐,可近三年来恐都有大旱,自然是要先留存足够三年的京用之米,才能管那些难民之米。主公战场上杀伐果断,可一遇到这种事情便过于妇人之仁。”
柳肖忍不住为主公说话:“想必是因为主公早年也是饿过肚子,不忍见百姓为其苦罢。”
“所以当仁时仁,当狠时狠,乃为大局。日后智茼或你二妹之子能够懂得,这天下便安稳了。”
骤然听见这话的柳二妹脸颊通红,手里捏着的绢帕被她紧张地缠绕在手指头上,低着头,咬着下唇,眼里都满含羞涩。
柳公对孙女道:“十天之后,便是主公的登基大典,届时你与你母亲会到皇宫,拜见皇后,可要给皇后留下个好印象,再有你姐姐帮忙安排一下与三皇子见一面,凭园淑你的才学相貌,那三公子非你莫属。”
柳园淑矜持地点了点头,心里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人影,给这个人影加上了一个玩世不恭、潇洒霸气的传言后,便是芳心大动,浑浑噩噩,根本记不住自己的使命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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