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七?”
老五在等小七的一个回答。
顾宝莛张了张嘴,被他自己咬破了的唇瓣蠕动片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顾燕安等了许久,忽地叹了口气,他不逼他:“小七,你如果不想做选择,就谁都不要帮谁都不要管,你也管不了,从现在起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了,兴许再过两年,你也不会再是太子,你可以和五哥我一块儿大摇大摆的上街调戏良家妇女,也可以随便下下江南,去金陵,去扬州,去草原,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的,没人伤害你,就连父皇也不可以。”
“听到了吗?小七。”
五哥的声音没有任何逼迫的意味在里面,但顾宝莛用他现在伤痕累累的屁股想,也能明白,倘若他插手,求情,多说一句四哥的好,就是在伤三哥的心,让五哥难过。
他从不曾想过哥哥们的关系居然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他太不在意朝堂上的瞬息变化,还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导火索?
他是不是不应该一边想藏着掖着,一边又想要做点儿实事?
他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让老爹立二哥为太子的?
可当时谁也不知道大哥会一躺就在床上躺了十年啊!
大哥从不见他,是不是其实怪他呢?怪他干脆不要救他,如今这样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只能看着,看着自己失去一切,慢慢被遗忘,所以恨他?
父皇呢?
父皇又是怎么想的?
如果知道大哥十年都未能好起来,是不是也会怪他当初多管闲事,导致现在家里一团乱,除了他,好几个哥哥都想要上位,家不像家,不像还小的时候,能够其乐融融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面了。
都是他的错吗?
顾宝莛屁股火辣,但除了那里,其余部位冰凉彻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南三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抬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一觉醒来,没见着睡在脚踏上随时伺候自己的贵喜,取而代之的是小半月未能见面的皇后顾杨氏。
南三所如今住的只太子和寡言少语的老六,皇后顾杨氏前来探望小儿子的时候,刚好也遇见了老六,老六似乎是愧于见她,行了礼就笔直的站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小七,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也不知道是生怕惊扰了屁股开花的弟弟,还是生怕被母后注意到自己。
顾杨氏是提着小笼汤包来的。
她亲手做了一天,就得了十只,满怀期待不听话的小儿子从外头回来,得先罚小七跪个一炷香的时间,再给个好脸色,不然这越大越有主意的小七下回还不知道搞什么让她焦心的事情出来呢!
顾杨氏心里都盘算好了的,结果谁知道回来的小七躺在床上起不来,奄奄一息,满脸都是泪痕,顾杨氏问老五,老五也含含糊糊的不说清楚,让她等小七醒了问小七就是。
顾杨氏哪里等得了?扒开小七的纱布就看见那被打的肿得老高的屁股,当场趴在小儿子身上憋着声音眼泪直掉。
顾杨氏叫老五出去,亲自拿着花瓶把老五砸了个头破血流!
老五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二十四岁的人了,一巴掌打死两个成年男人也不在话下,但是不敢躲母后扔过来的花瓶。
花瓶哗啦啦碎了一地,大概还有一些碎瓷片扎在头上,但顾燕安哪怕血都流进眼睛里,也没有伸手去摸头上的伤,而是一个劲儿的宽慰母后,说:“小七没事的,母后你不要哭了。”
再也不年轻的皇后娘娘在这从前可望不可及的皇宫里度过了十年光阴。
今年的顾杨氏五十八了,虚岁六十,而她的小儿子才十六岁,她时常背疼,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干体力活干得太多,把自己当个男人在用,现在老了,再多的补品也补不回来,但顾杨氏很少叫苦叫痛,她惯于忍着。
但有一件事,顾杨氏心焦地时常睡不着觉,忍不了。
她总感觉自己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没了的老人家,等她走了,她的小七狗儿若是还没有成婚可怎么办?
小七那傻乎乎的样子,如果被坏女人骗了,日后过得不好可怎么办?
顾杨氏起初觉得,小七还有那么多的哥哥,总有一两个可以帮小七把把关,后来又觉得老二是个妻管严,老三家里女人更是多得要命,可见是个没眼光的,老四又是个木头,对女人根本不了解,老五就更不必说了,老六也指望不上,算来算去,她的小七只能靠她把关,可她还能活几年呢?
顾杨氏现在觉得,自己活成老妖精算了,活到和小七一块儿老死,不然现在他们这些当哥哥的都敢明目张胆的打小七,等她不在了,谁晓得哪个狗东西又要为了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欺负她的七七啊!
顾杨氏喊南三所所有人都滚,连同老六也滚蛋,然后自己个儿守着小七狗儿,守到暮色降临,灯笼高挂,又下起一场雨,顾杨氏终于等来她小七醒来。
“娘……”小七梦里不太平,是个众叛亲离的糟糕梦境,下场是被烧死,尤其屁股先着火,吓醒后一看见老娘,就软乎乎的委屈撒娇。
顾杨氏‘嗳’了一声,心都化了,苍老的手抚摸这小七太过年轻稚嫩的脸,露出一个伤心的笑,说:“傻七七,不要怕,娘帮你教训老五了,你的那些哥哥都靠不住,没一个疼你的,以后搬来坤宁宫跟娘过吧,娘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杨氏:宝宝,娘陪你活到一百五十岁。
小七:好。
第107章 小七┃随时准备私奔???
顾宝莛在老娘这里是没有发言权的, 既让他搬去坤宁宫,那便当真连夜搬了过去,连同白将军的老巢一块儿端了过去,等晚上父皇回来, 见着趴在炕上被老妻哄着吃粥的小儿子, 便是摇了摇头,屁股刚要坐到床边去, 却被老妻瞪了一眼, 说:“一边儿去。”
脱了朝服的皇帝顾世雍身上穿着简便的银灰色常服, 发冠取了后, 只留有一根金色发带拴着上半部分的长发, 刚五十岁出头的顾世雍与老妻在一块儿, 显得格外年轻,被老妻瞪了也没生气, 还是坐了下来, 伸手撩开小儿子屁股上盖着的那块儿布瞧了瞧, 然后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笑。
“你还笑, 都是你那好老三干的好事, 他如今是出息了, 就算小七脾气好,没有个太子的架势,他也是殴打储君, 无法无天,你也不管着点儿, 上我这里来‘啧’个什么‘啧’?”
顾杨氏大概是气急了,对着从前大声说话都怕吓着的美男丈夫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今儿起,小七就跟着我过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把咱们母子给扯里头!”
顾世雍笑而不语,等老妻发泄了个够,才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儿子,他的这位小儿子如今也是位风华绝代的少年,走出去也是能惹来不少含羞带怯的女子目光的。
他像小七这么大的时候,都同老妻结婚开始参战了,但他小儿子现在还躺在老娘的床上,因为一场打就哭得眼睛都睁不开。
顾世雍面上没有什么心疼的表情,而是说:“小七,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从今往后都住在这坤宁宫,再也不出去了?”
趴在床上跟个小猪崽子一样养伤的顾宝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半晌摇了摇头。
“好,原本我也是要揍你一顿的,但念在老三已经打过了的份儿上,我就免你一次打,谁叫你如此乱来,害的不少人担心的?这是该你的。”顾世雍说着,手掌放在小七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又说,“至于老三擅自打你这件事,你是太子,只要你说老三以下犯上,朕便以国法处置他,纵然他刚立了大功,风头无两,那也得挨罚,只要你现在朝父皇告状。”
顾宝莛看着父皇那被偏爱没有什么岁月痕迹的脸,摇了摇头,说:“是我自个儿不注意,摔了一跤,才这样的。”
顾世雍挑了挑眉,诱惑道:“七狗儿你大可不必帮老三瞒着,他打你可没有知会朕一声,打你就是打朕,爹帮你报仇不好吗?”
顾宝莛闭嘴了,一个字也不多说。
顾世雍等了半天也等不来小七的改口,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顾杨氏叹了口气,一边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小七的后背,哄小七睡觉,一边小声地插话说:“世雍,你说什么时候把小七的太子位子拿走?小七还小,当了十年,每天哪天开心过?我瞧着智茼和老四怪好的,智茼是老大的孩子,这些年日日来我这里请安,外头没一个人不夸他,你也不用担心……”
顾世雍声音蓦地冷了下来:“阿粟,小七十六了,我十六的时候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他还小?”
顾杨氏从来没有插手过顾世雍的决定,一次也没有,哪怕当年小七当太子,顾杨氏也都是听话的,无条件相信丈夫所作的决定都是最好的决定,可十年过去,顾杨氏的心早偏到小儿子身上去,总觉得小儿子哪儿哪儿都苦,哪儿哪儿都委屈,再伴随着丈夫一次次三年之约的食言,加上这回牛痘、被打,顾杨氏这样一个根本没有和丈夫红过脸的女人,也抛开了所有的忍耐矜持,以一种比顾世雍还要冷漠强硬的声音说:
“你是你,小七是小七,咱们现在和以前能比吗?你有那么多的儿子,随便选谁不好?我看你就是故意要折磨小七,他不想做的事情,你偏要他做,你到底是不是他老子?!”
顾世雍顿了顿,幽幽说:“阿粟,有时候为小七好不是满足他,而是帮他走上正确的路。”
“我看小七正确的路就是好好的,和老六一样,做些喜欢做的事情,不管是飞天遁地还是研究美食,都随便他,让他找个好姑娘,生十几个孩子,日后等他老了,再像咱们这样照顾他,多好?这才是小七该走的路,世雍,我看了好几个姑娘,过两天等小七能下地了,就挨个儿的见一见,这事儿我不同你商量,小七的事情,日后都有我作主!”
顾世雍是不愿意和老妻针锋相对的,不管老妻多么激动,都没有打断老妻的话,也没有声音突然扬得很高,而是等老妻说完,才看着小儿子,说:“有时候做喜欢做的事情,可不容易,总有人要约束他,当老子的尚且也没有那么自由,小七想要的无拘无束从何而来呢?”
顾宝莛总觉得老爹这句话是有些深意的,的确当皇帝也有很多的不如意,朝堂不是老爹的一言堂,可他什么时候说过想要无拘无束了?对了,老娘还想给他相亲?
顾宝莛咽了咽口水,一个头两个大,又不敢直言拒绝,听着老爹老娘在旁边这样为了自己发生不和,也不是顾宝莛想要的,他下意识转了转自己浆糊一样的脑袋,笑着说:“娘,我还好的,父皇,六哥有和四哥一起宣传牛痘预防天花这件事吗?”
“牛痘,牛痘,娘听你说牛痘这两个字就烦。”顾杨氏其实还不怎么相信牛痘能够预防天花,那可是天花啊,但小七又笃定非常,只能又气又无奈。
顾世雍则回答:“你若是出门转转大概就知道了,三日前你快要好起来的时候,老六就将所有牛痘痘痂制作而成的鼻塞发往全国所有医馆,甚至还张贴了皇榜,老四每个地方都雇了说书人讲老六发现牛痘功效和你种痘的故事。”
成功转移话题的顾小七立即也进入状态,连忙问:“那有人去种痘吗?有吗?最好尽快!”
顾世雍不知为何看见小七这样紧张的神情,笑了笑,说:“有的,军中所有将士都带头去种了,只不过有些人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觉得这是朝廷控制百姓的一种巫术手段,在某些地方暂时没有人信。”
顾宝莛想了想,问:“哪里?”
“富庶之地,他们说曾有年轻放牛娃得了牛痘第二天就死了。有钱人比较惜命,这很正常。”顾世雍淡淡道,“而且种了牛痘后需要卧床休息,这对不少没有办法休息的贫苦百姓也是一道难题,他们不出去上工就会饿死,所以就算信太子带头种牛痘的好,也不敢让自己生病。”
这倒是顾宝莛没有考虑到的。
但是没有关系,慢慢来,现在天花病毒又没有出现,所以应该也不必担心。
“对了,今天老三和老四朝上大吵了一架,水泥之事可能要暂且搁置,先通河道。”顾世雍闲话家常一般和小儿子聊天。
顾杨氏在一旁抿了抿唇,说:“你就任由他们吵吗?”
顾世雍双手一摊,笑说:“不然呢,我也老了嘛,哪里管的住他们?老三现在威风得很,明里暗里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我也懒得管,等他们吵,臣子不吵,当皇帝的才没有安生日子。”
顾宝莛愣了愣,说:“可他们不是臣子,是爹的儿子……”
顾世雍:“他们现在于我而言,先是臣子,而后才是儿子。”
“……”顾宝莛听着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联想到自己,想着自己在老爹心里,兴许也先是臣子,而后才是小七,难免难过。
更何况他大概是最糟糕的臣子,一次早朝都没有去过的那种。
早朝……
顾宝莛正犹豫着,就听见老爹说:“小七,等你好了以后,记得上早朝,智茼都任了礼部侍郎一职,老六都在太医院总领,你去户部历练历练,免得旁人看你这个太子,也未免太不像话了不是?”
顾宝莛要上朝的话,就必须直面三哥和四哥两方之间针锋相对,老爹现在让他上朝观战是几个意思?
顾宝莛以前还能娇纵不去,可是现在一想到老爹对他所有的小动作都了如指掌,他捉摸不透老爹的心思,也不敢不听话了……
他硬着头皮说:“好。”
养伤的日子里,顾宝莛没什么事情可做,也见不到其他哥哥们,更别提薄兄了。
老娘送来的画像一筐接着一筐,顾宝莛不是以眼睛不舒服,一个也不看,就是假装睡觉,结果他道高一尺老娘魔高一丈,直接招呼那些姑娘小姐们来宫里坐客,顺便看望‘摔了一跤’,把屁股摔坏的太子。
上到将军家里的小姐,下到小官儿家里的女孩,叫来的无不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姑娘,打扮端庄得体,其中有位屈姓小姐,老娘很是喜欢,叫过来多次,顾宝莛瞧着眼熟,多看了几眼,谁知道就让老娘心花怒放,打算撮合撮合。
被撮合之前,顾宝莛吓得卷着自己铺盖卷拉着贵喜回了自己的南三所,然后便碰到好几日不见的薄厌凉。
这位昔日好友,如今搅和得他分不清楚友谊界限的厌凉兄,像是他不在南三所的日子里也成天来这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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