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说他们没有死,但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宁谷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些不会是……材料吧?”
连川没说话。
团长带着人出发去舌湾的时候,远远经过了疯叔的小屋。
宁谷没有出去,以往这种事他一定会跟着,哪怕没有能力,他也想出点儿力,哪怕是凑个热闹也行。
但今天他连门都没有出,甚至没有贴到门缝上往那边看上一眼。
连川告诉他人都已经走远之后,他穿上外套,戴上护镜,把猴爪子贴着肚皮放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你就在这里……”话没说完就被连川打断了。
“嗯。”连川在往躺椅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儿吃喝。
宁谷张了张嘴想再说一句。
“嗯。”连川又应了一句。
宁谷甩上了门。
团长和李向都离开庇护所了,现在去找林凡,是个合适的机会。
而且大批旅行都跟着去了舌湾,宁谷一路穿过庇护所的时候可以避免很多冲突,虽然连川留下已经达成了共识,只要他不惹事,就不会有人找他麻烦。
但相比之下,跟连川有私交的宁谷作为一个“叛徒”,反倒更让人不能接受。
宁谷尽量挑了人少的路线,往林凡的小屋走过去。
这条路会从他自己的小屋旁边经过。
他隔着一段距离往那边看了一眼,小屋还是老样子,塌掉的废墟并没有收拾,旅行者不太会收拾这些,小屋会被风刮倒,会被打架时的能力砸倒,甚至会在人多聚集的时候被踩倒,完全不需要收拾,找地方再盖一个就行。
不过他的小屋,看上去不仅是没有收拾废墟,连里面的小东西都没有被人翻找过的痕迹。
这就不是旅行者的风格了。
这是旅行者们对宁谷表示不满的方式。
你的东西我们都不愿意去捡。
宁谷叹了口气,打算一会儿问林凡要个兜,回来的时候去翻一下,把自己的宝贝小玩意儿们都捡一捡。
林凡的小屋有一半在地下,从远处看过去很不明显。
小屋的门关着,没有光透出来。
宁谷走近了,才看到门里突然亮了。
“是我,宁谷。”他说了一句。
小屋的门打开了,宁谷进门,下了一小段楼梯,看到林凡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桌上堆满了纸和书。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林凡的小屋,全鬼城怕也没几个旅行者进来过。
要不肯定都会吃惊到处跟人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纸,更没见过那么多书。
林凡的小屋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到处都堆着书。
“你很喜欢看书啊?”宁谷问。
“不然还有什么乐趣。”林凡说。
“到处玩啊,鬼城这么大,转一圈一天时间就没有了。”宁谷随手拿起了旁边地上的一本书,翻了翻,全都是字,除了页码,他基本没有认识的,不过……在舌湾里捡到的那一角纸,手感倒是有些相似,都是有些泛黄的,捏着的时候觉得发脆。
“团长对你的教育真是成功。”林凡说。
宁谷放下书,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为什么你不认识字?”林凡问,“是因为不想学,还是根本没有人教?”
宁谷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鬼城根本就没有带字的东西,旅行者里认字的也没有几个……
但明明林凡这里有这么多的字。
只是没有人知道。
“团长不让我学认字,”宁谷说,“是吗?”
“他想保护你。”林凡说。
“不认识字就能保护我了?”宁谷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太孱弱了。
“你来找我,什么事?”林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舌湾里那个人是谁,”宁谷单刀直入,“你们在舌湾里干了什么,连川脖子上那个黑圈,为什么是你的能力。”
林凡一动不动地坐着,听完他的话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一惊,抬眼看着他:“你进舌湾了?”
“你装什么!”宁谷简直有些无语。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林凡慢慢地说,“链子拴不住他,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总有小朋友会帮他推着黑铁桩子走。”
小朋友。
那个黑影也用过这个词。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林凡说,“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跟我说过话。”
“我发现你跟团长不是一条心,”宁谷说,“他不让我去主城,你放走我,他不想告诉我的东西,你几次都想说。”
林凡看了他一眼:“团长和李向,跟我是生死之交。”
“我说的也是事实。”宁谷说。
“老鬼是鬼城唯一的混血。”林凡说。
“混血?”宁谷有些没听懂。
“他是身体里融合了原住民的旅行者,”林凡看着他,“鬼城,庇护所,是最初的旅行者从原住民手里抢下来的,无数次的战斗,无数死去的同伴,他是唯一个因为感染而不会被攻击的旅行者,拥有原住民在黑暗中生存的所有能力。”
鬼城的历史,对于所有在鬼城出生的旅行者来说,都只是一段模糊残缺的口述,没有人知道当年的苦战的细节。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宁谷问。
“怎么会不知道,”林凡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悲伤,“他也是从主城一路战斗过来的生死之交,团长当然会跟他聊起鬼城的事。”
“生死之交,”宁谷感觉自己手有些抖,“原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生死之交的,把他拴在舌湾,拿他做你们实验体的活靶子!生死之交?还真是生死之交。”
“比起主城,”林凡说,“团长做的也并没有多过分。”
“团长做的?”宁谷瞪着他,“没你吗!跟我也不敢说实话,要把责任都推给你的生死之交?”
林凡歪了歪头,看着他。
“看你爷爷干嘛!”宁谷继续瞪着他。
“我一开始就反对,”林凡说,“一开始我就没有参与。”
宁谷愣住了。
“你没猜错,我跟团长和李向,不是一条心,”林凡说,“他们要做的,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但他们也没有错。”
“你在放什么屁?”宁谷听不懂。
“有些人认为出口一定会出现,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出口就能逃离,团长觉得自己能带着同伴离开,”林凡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有些人认为一切都只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循环,一旦循环开始,就不会停下,无论有没有出口,总有人或者被扔下,或者选择留下,留在这里的,也要活下去。”
宁谷听着这些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应该带上连川在外面偷听。
他的脑子已经开始停转。
“宁谷,有些事你要去问团长,他说的,我说的,你都要听到,”林凡说,“坍塌可能已经开始了……但选择怎么样的路,是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安排你,你也不该听从任何安排。”
回疯叔小屋的时候,宁谷取消了顺路去自己的小屋捡东西的计划,他没有什么心情了,只是从林凡那里拿了些食物和水。
连川还在躺椅上靠着,不过没有睡觉。
“吃吗?”宁谷把兜扔到桌上。
“还不饿。”连川回答。
宁谷没再多说,拿了吃的先把自己塞饱了,又灌了一瓶水,然后抹了抹嘴,站在桌子旁边不动了。
“舌湾里那个人,是谁?”连川帮他开了个头。
宁谷好不容易因为吃饱了有些上扬的情绪,又被瞬间拉回了林凡的那些话里。
不过连川在听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老样子,而且关注的重点明显跟他不一样。
“林凡那里有很多书?”连川问。
“是的,”宁谷点点头,“很多,都堆在屋子里。”
“什么书?”连川问。
“……旧的书。”宁谷艰难回答。
连川转过头看着他。
“我哪知道是什么书!我又不认识字!”宁谷有些恼火,“我就知道纸都黄了脆了,我拿起来一本,放回去的时候手摸到的地方都裂开了,没敢让他发现……反正新的纸应该是很白的嘛,就像我们在失途谷换的那个本子,不就很白吗?”
“嗯。”连川应了一声。
“为什么问这个?”宁谷问。
“鬼城哪来的书?”连川说,“没有记录说旅行者从主城带走过书,当初那样的驱离战,也不可能带着书走,而且这么旧的书,主城也很少见。”
“书是在鬼城找到的。”宁谷说。
“鬼城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旧书?”连川起身,拿起一瓶水,喝了一口。
“一本新书,要多久才能变成这样的旧书?”宁谷拧着眉。
“很久。”连川说。
宁谷瞪着他,好半天也没等到下一句:“原来你也会答废话啊?”
“林凡为什么觉得坍塌之后留下的人,也能活下去?”连川说。
宁谷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因为他在这里……找到了上一代主城的书?”
“疯叔还有根本不存在的茶叶,”连川说,“一代代坍塌,总会有东西留下来,东西能留下来,人也不是没可能活下来。”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宁谷指着连川,“就在主城,你……”
“不要指我。”连川说。
宁谷顿了顿,用手指在他胸口上飞快地又戳了两下:“范吕是什么人?”
“某任队长,”连川说,“跟老大是朋友。”
“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宁谷问。
“每天都是醉的,所以整个人都很奇怪。”连川回答。
“疯叔跟他长得非常像,”宁谷说,“虽然疯叔满脸胡子,但挡上脸,他俩眼睛一模一样,不可能有这么像的人,对吗?”
“嗯。”连川说,“除非……”
“除非是也跟我一样,还有四个,”宁谷指着自己,“你看我就不介意被指着。”
“林凡跟疯叔有来往吗?”连川问。
“他俩都是独来独往的,但谁知道呢?”宁谷说。
“如果林凡找到了以前的书,”连川又喝了一口水,“又发现疯叔……”
宁谷后背都惊起一片汗毛,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川是在顺着自己的推测往下走,赶紧提醒他:“你觉得我说的有可能?我是随便提的。”
“所以他会反对团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跟主城抢出口,”连川放下了瓶子,“他认为还有别的,活下去的机会。”
第46章
“舌头真的没了!”有人喊了一声。
跟在团长和李向身后的旅行者们听到这一句时, 一阵喧哗,所有的人几乎同时拧亮了冷光瓶,一起举了起来。
平时巡逻只能隐约看到边缘的舌湾, 一下变得清晰了很多。
而已经逼到了眼前的黑色浓雾, 让大家都惊呆了。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 是舌尖,接近舌湾时的安全距离,一般只会有零星的原住民,大多数原住民都很少接近浓雾边缘。
曾经的安全距离, 已经随着舌湾标志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顺着雾沿检查。”团长说。
“注意警戒。”李向转头看着身后的旅行者们, “队伍不要聚得太近, 保证相互能照应得到就行。”
队伍开始沿着同一个方向开始排查异常,团长看了李向一眼:“你去照应他们,我去检查一下地库。”
“一起去, ”李向说,“队伍那边有强防御跟着了。”
“我这边不会有问题,现在浓雾推过来这么多,老鬼肯定已经发现了,”团长说, “他应该会让他的小朋友把他推到这边来的, 有他在的话……”
“还是要确保安全,”李向坚持,“老鬼的想法比林凡还要坚定,鬼城没有变化还好,一但开始,就很难确保人心不变了。”
“我以为只有我多疑, ”团长没有再拒绝,往浓雾里走去,“你从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疑了?”
“从原住民大批被主城送来的那个实验体感染开始……”李向说,“我们的确是没有盟友。”
“怪我。”团长说。
“没有谁能判定对错,”李向说,“没有谁能判定怎么样更好,没有如果,也没有假设,头都不能回,到了终点才会知道答案,不是么。”
这是团长决定开始跟主城合作时说过的话。
虽然现在跟主城的关系明显已经开始断裂,但这句话在李向看来,依然适用。
风中听不见什么异常,黑雾给人的感觉跟平时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只是因为地库的相对位置又向里挪动了几百米,需要在最浓的雾里呆的时间要比平时长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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