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实累了,心里的一根弦绷得太紧,阿廷一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明明是只让人讨厌的小花鸟,却让他感觉整个身心都松懈了下来。
好像明天会无事发生一样。
只是想闭眼休息,没想到伴着阿廷哼哧哼哧的写字声,他竟然睡着了。
阿廷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其实他根本不懂这横横竖竖是什么意思,只能照猫画虎地描。
过了很久很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王爷醒过来,外面有人在说话,王爷刚要起身,突然感觉腰间一阵温热。
一低头,看见阿廷睡在床边,身子蜷在一起,还把脸埋在王爷的腰侧,睡得正香。
而王爷的胳膊正揽着阿廷的肩膀,把阿廷往自己的身上压,意识到这件事情,王爷立马甩开手,往旁边挪,这么一动,就把阿廷给弄醒了,阿廷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折腾醒,平日里藏起来的娇气就全都跑出来了。
王爷越往另一边退,阿廷就理直气壮地往王爷身上赖,王爷一时心软,就被逼到床的最里面,阿廷爬到了王爷的胸口,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好困。”
可能是妖的缘故,阿廷的体温比常人高一些,贴在身上暖烘烘的。
王爷第一次和人同床,在推开还是抱住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再放纵一回,趁着阿廷睡得正沉,什么都不知道。
阿廷在身边,王爷倒做不了那种让人嘴干舌燥的梦了。
在王爷昨晚的梦里,阿廷没有变回小鸟,也没有灵力耗尽,而是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衣裳都湿了,怕冷的阿廷连忙脱了衣裳,光溜溜地钻进他的怀里,王爷解开外衫把阿廷裹住。
阿廷的腰线紧紧贴着王爷的胳膊,过渡到臀部的是一个小小的弧度,王爷的手扶在那里,不上不下。
可阿廷嫌冷,拧麻花似的在王爷的身上蹭,王爷被惹起火来,把阿廷的小屁股掰开,隔着衣布去压自己的性器,梦里的阿廷什么也不知道,闭着眼睛任凭摆布,在王爷的身上颠来颠去。
……
阿廷是被人摇醒的,他以为是王爷,还想故意装睡,结果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狠狠地揪起耳朵。
“笨阿廷!”
阿廷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来人是锦羽。
“……娘亲?”
“你怎么睡到别人的床上来了?”
阿廷无处争辩,眼睛四下打转寻找王爷的身影,王爷就站在锦羽的身后。
“跟我回家!”
锦羽一施法术,阿廷就变回小鸟了,锦羽不容置喙地把阿廷塞进袖子里,然后回身朝王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王爷朝他躬了躬身,“麻烦您回去告诉丞相一声,我在王府里设了宴,还望明日丞相能莅临小聚。”
锦羽回了丞相府,易轩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他看着阿廷问:“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锦羽回答道:“没有,我到的时候,他穿的整整齐齐,一个人在床上睡觉呢。”
锦羽把阿廷拎出来,放在地上,阿廷战战兢兢地用翅膀包着自己,想蒙混过关,可还是听到爹爹说:“阿廷,我有话要问你。”
阿廷慢吞吞地变成人形。
“七王爷同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关于皇上,太子,或者他过去的事情,他有和你说过吗?”
阿廷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
“真的。”
易轩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严厉道:“以后不要再和七王爷接触了,你们不可以交朋友,还有,不管是七王爷还是其他人,你都不可以随便爬上别人的床,要是被我知道有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我定会让你罚跪。”
锦羽听到“爬上别人的床”几个字,联想到当年他去勾引易轩的画面,觉得膝盖隐隐作痛。
阿廷还想解释,但是易轩已经不想听了。
阿廷心里难过的要命,心想:他和王爷不仅朋友没做成,以后连面都见不到了。
他连王爷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他怯怯地询问易轩,却换来易轩更大的怒火,“他的名字与你无关!”
阿廷红着眼睛往外面走,关门的时候差点哭出声来,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爹爹那么讨厌王爷。
他正准备走的时候,爹爹的声音从门里透出来,“……七王爷当面被打入禁宫的时候,皇上一气之下,把他的名姓全都剥除了,这么些年,大家只知道他是七皇子、七王爷,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我记得宫人曾经说过,皇后怀着七王爷的时候,皇上很高兴,特地给他取名叫越恒,只是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变故。”
锦羽又说:“对了相公,他想让你明天去王府一聚。”
易轩沉默了好久,然后说:“知道了。”
第30章
阿廷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很宽敞很漂亮,小时候睡的桃木窝也在里面,但阿廷不常住。
阿廷是有些赌气的,他觉得自己修为太差,每次变成人形的时间还不够爹爹下盘棋的,太丢人了,于是就不想住到房间里,一天到晚地把自己闷在树洞里刻苦修炼。
但是管家先生对阿廷很有信心,每隔几天就会待着下人去阿廷的房间打扫一番。
然后对树上的阿廷:“小少爷一定会修炼得很厉害,到时候像夫人那样来去自如。”
说的阿廷更难过了,他长这么大,只做了修炼这一件事,可还是做不好。
阿廷也不知道原因,更让他不解的是,他连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潜心修炼都不知道,他不像阿宁那样喜欢到处打架到处探险,练的一身灵力,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这天晚上,他被爹爹破天荒地凶了一顿,满心的委屈无人诉说,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好碰到管家收拾完屋子出来,看到阿廷神色沮丧,连忙走上来,“少爷这是怎么了?”
“管家爷爷,爹爹不让我和王爷见面了。”
管家心下明了,为难道:“七王爷这个人……少爷你还太小了,很多事情你不懂,外面的世界和丞相府里可不一样,外面的人也不全是好人。”
“您怎么也说王爷不是好人?”阿廷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满道:“他明明就很好。”
管家叹了口气,看着阿廷气冲冲地钻到房里去了。
管家心想:果然,大人把少爷保护得太好了,这样单纯以后总会吃亏的。
阿廷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变回了原形,回小时候的桃木窝里睡了,那里的山羊绒还像小时候一样软和,阿廷抽了抽鼻子,慢慢闭上眼睛。
快要睡着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王爷的样子。
是在王爷的床上,王爷抱着他,很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他的额头贴着王爷的脖颈,王爷把脸埋在他的发间,像是很冷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王爷终于松开他,抬起身子盯着他的脸,还用手戳了戳阿廷的脸颊。
可是阿廷睡得很沉,酒窝显现不出来,王爷又开始使坏,两根手指钳着阿廷的小脸,虎口抵着阿廷的下巴,硬是在阿廷的脸颊是挤出了酒窝的形状。
阿廷气不过了,王爷白天欺负他也就算了,在梦里都不饶他,刚要冲上去,却在半路停住了步子。
王爷俯下身,在他的酒窝上亲了一口。
亲了一口……
就像爹爹和娘亲会做的那样。
阿廷突然不知所措起来,被王爷的唇碰过的半边脸瞬间发烫,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窝里。
不对,这是梦,梦是假的。
阿廷从慌乱中慢慢平静下来。
在没有遇到王爷之前,阿廷几乎没有做过梦,都是一觉睡到天亮。
这是怎么回事啊?
……
易轩下了朝之后没有回丞相府,而是去了七王府。
七王府门口守卫森严,可易轩是无人敢挡的,他进去的时候,王爷已经坐在桌边等候了。
桌上摆满了酒菜,就像那日易轩为王爷接风洗尘一样。
易轩走到门口,沉声道:“我想你该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王爷不语,只是起身为易轩斟了一杯酒。
“我这里被太子围得像座铁牢,只有丞相您敢进来,也只有您进的来。”
“我是为了阿廷来的。”
“我知道。”
“如果你保证,从此以后不见阿廷,和他再无关系,我可以救你出去。”
王爷突然笑了,“我不是要求您救我出去,所以保不保证都无所谓了。”
“什么?那你怎么出去?你不知道太子要对你下手了吗?”
“知道,他想杀我,然后嫁祸给楚王,京中无缘无故死了一个王爷,虽说是个微不足道的王爷,但好歹是个王爷,足够引起百姓的议论。太子和楚王的兵马已经在城外聚集,现在终于有了兵戎相见的由头,互相指控对方杀害了亲手足便是了。”
“皇上这病拖了许多年,他们等不及了,你也回来的太不是时候。”
第31章
“我的命不好,记事起我听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七王爷你上辈子一定是个邪祟,所以刚落地就克死了母后,我一直很不服气,觉得我一定要让世人刮目相看,可现在……”七王爷笑了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所以,你不想逃了?”
“不想了,活够了。”
易轩叹了口气,也坐下来,“你才多大年纪?”
“二十四,前十六年在禁宫里,后八年在边塞,丞相,您一路顺风顺水,读书做官位极人臣,可能不会明白我的苦处。”
易轩耐心地听。
“在边塞,为了给皇上捉那条罕见的毒虫入药,我一个人上山,被蛇咬伤,高烧一连烧了七天,差点就死在边塞了。好不容易找到毒虫,立刻快马加急地送回来,谁想被太子动了手脚,皇上想也不想就要赐我死罪,还好有您替我求了情。”
易轩也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皇上当时的确是要杀七王爷的。
“还有啊,我在禁宫的时候,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我的乳娘同我一起被打入禁宫,她很疼我,是唯一疼我的人,那时候宫人都不正眼看我们,每天送来的饭,不是馊的,就是夹生的,可我那个时候在长身体,一饿就不停地哭,我的乳娘就偷偷在墙角掘了一个洞,夜里悄悄跑出去偷吃的回来,她的运气很好,有时能偷一包肉干,够我吃半个月的,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我十岁那年,宫里过元宵节,所有人都跑到御河边看花灯,路过禁宫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元宵和糖酥特别甜特别好吃,我当时馋的流口水,但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乳娘看出来了,她趁着守卫不严,想出去给我偷几块糖酥……”
易轩看到王爷的眼睛已经红了。
“她是被活活打死的,和她相识的嬷嬷告诉我,她临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两块糖酥,后来,我从她掘的那个洞里跑出去,到乱葬岗把她背了出来,埋在了临近的一座小丘后头。”
“再后来,皇上为了让我去边塞找毒虫替他送死,特地把我从禁宫里放出去,还给我盖了一座王府,我出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乳娘的尸体挖出来,葬到王府的后院里去,我在边塞这么些年,每每活不下去,就想着,我得回来给乳娘再磕一个头,就这样活下来了。”
“回来的时候还有点野心,想干些事情,所以威胁您做我的靠山,后来毒虫一事彻底让我死了心,”王爷自斟自饮,又空了一杯,他朝易轩笑了笑,突然问道:“您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派我去边塞吗?”
“为什么?”
“因为巫师说,唯有血亲才可能捉住毒虫,他的儿子有十三个,原来只有我是血亲。”
“王爷……”
“我不是故意找您来诉苦的,我只是想求您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的贴身侍卫,叫蒯正,是当年去边塞时赐给我的随从,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一路帮了我许多,救过我的性命,若我死了,太子也不会放过他,所以还请您帮我个忙,能给他换个身份,再赐他一官半职,就算是小吏也没关系,以他的才能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跟着我也是委屈他了。”
“只有这个事?”
“只有这个,我前日已将府里的几个家仆全都遣散,把蒯正安置在西城的同荣客栈,还希望您能帮我这个忙。”
“我这次来,原打算是救你出去的。”
“我以为您巴不得我死了。”
“为何?”
“因为我招惹了阿廷。”
易轩提起酒杯也饮了一口,“我确实生气,但你没伤害到他,就算了。”
王爷的视线落在书桌角上,那串糖葫芦早就化了,他缓缓地收回目光。
“我和阿廷从来就没什么,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孩子。”
易轩放下酒杯,“我不许他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允许他爱上人类,不管是什么人。”
“那您——”
“人的寿命和他们比,太短了,我舍不得他以后难过,阿廷是个很单纯心很软的孩子,从小就很惹人疼。”
王爷神色怔忪地望着桌上的酒菜。
“他六岁的时候,问我,为什么管家爷爷的胡子会变白,我说因为他老了,他又问我,老了会怎么样,我该怎么回答呢?我不能说老了之后就是死亡,会变成一堆白骨,我舍不得让他知道这些,于是我说管家老了之后会变成山羊,到草原上去,门口的壮守卫老了之后会变成水牛去田间,脂粉铺的老板娘会变成花孔雀,他问那爹爹呢?我说,爹爹会变成一棵树,像后苑的香樟一样,你累的时候就可以飞到上面休息,爹爹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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