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水杯加快动作漱口。
“行。”喻敛应道,在按下接听键时,忽而心中感到稍许的紧张,他把手机放在耳边,还没开口说话,就听那头传来一道脆脆的声音。
“哥哥,生日快乐。”那道糯糯的声音仿佛有些紧张,尾音都在颤抖。
喻敛愣了一下,想起晏绍的那个弟弟,他疑惑道:“晏遥?”
那头沉默了几秒,又换了个人接听,陌生妇人的声音传来:“是绍绍吗?”
喻敛这次反应很快:“阿姨你好,我是晏绍的同学。”
“啊……同、同学啊。”妇人似有些无所适从,又小心翼翼,“晏绍呢?”
喻敛:“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吗?”
晏母声音轻轻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今天是绍绍十八岁生日,我就想问问,他要不要回来……”
后面的话喻敛没有仔细听,他的重点停在了前半句,喻敛听着卫生间的水声,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他……不是十一月二十二生日吗?”
“十一月二十二?”晏母也是一愣,“绍绍的生日一直是腊月十一啊。”
她语气很肯定,没有哪个母亲会记错自己儿子的生日。
……一直是腊月十一生日的。
一直吗?
晏绍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就见喻敛若有所思的坐在桌前,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的黑色手机,那是晏绍的手机,他过去拿起来一看,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随口问道:“刚说什么了?”
“晏绍。”喻敛眉间充斥着不解,“你生日在十一月二十二?”
“对啊。”晏绍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只是看着喻敛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关心的问候了一句,“你怎么了?”
喻敛伸手抓住晏绍的手腕,双眸认真的看着晏绍:“真的是十一月二十二吗?”
“真的。”晏绍犹疑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神情语气,不太对劲。
“你确定吗?”喻敛问。
晏绍再迟钝,也感觉得到问题出在生日上,他的生日过去还没多久,喻敛再次提起——晏绍把目光放在手机上,唯一的异常,是刚才接的电话,打电话的人,是晏母。
他说的自己生日时间,一直是自己原本的生日,而非原本的晏绍,在他心里,十一月二十二,就是他的生日,因为十多年,都是这么过的,习惯成了自然。
晏绍意识到了问题,抿着嘴没有说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喻敛抓着他手腕的手又紧了紧,嗓音生涩。
晏绍怔了怔,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什么?”
“人格分裂。”喻敛坐在椅子上,扬起下巴,说得艰涩,“多重人格,是这样吗?”
父亲家暴,原生家庭压抑,他突然的性格改变,行径不一,习惯习性颠覆,就像……变了一个人。
晏绍的母亲说,晏绍不喜欢吃甜的,他甚至讨厌甜的,晏绍也不会不认路,以前脾气也不好……
从很早以前,就一直有人和喻敛说,晏绍变化有多大,听着完全就像两个人,他以为是那些人不了
解晏绍,喻敛也只是听听就罢了,但心里的疑问却是埋了下来,直到今天,曾经埋下的种子,全部破土而出。
喻敛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甚至连生日都记错了,生日这点,喻敛相信晏绍没有骗他。
他看着晏绍脸上的茫然,忽而一阵心疼,他起身把人搂进怀里,“没关系,别害怕。”
晏绍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把自己抱进怀里,他从没想过模仿原来的晏绍来生活,只尽量的隔绝自己和别人的关系,以用于不让别人对他的变化感到反常,他以为,这个秘密,可以藏一辈子。
当他试图去遮盖真相时,其实已经留下了破绽,细节决定成败。
晏绍面上是冷静的,心中却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慌乱,他让喻敛抱了几秒,才开口问:“喻敛,你是在怀疑我精神分裂吗?”
喻敛松开晏绍,晏绍黑漆漆的瞳孔安静的看着他,喻敛没有说话。
晏绍抿了抿嘴,滚动的喉结彰显着他其实还是受到影响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晏绍的手越过喻敛,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凉凉的液体从喉间滑入,晏绍拉了条凳子坐下,双手握着水杯搭在桌上。
他不想骗喻敛,也不想忽悠他,但是他亦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只是怕。”喻敛的声音很低很低,他坐在了另一条凳子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我怕你是。”
他害怕哪一天,晏绍会不会突然又变回去了,不再是他熟悉的这个晏绍。从来没害怕过的喻敛,在说他怕。
晏绍愣了愣,他静了好半响。
房中只有空调启动的细微声响,窗外下起了毛毛细雨。
“或许,你也可以那么理解。”晏绍说,“我和他,是独立的两个人,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喻敛:“……”
这个说法,似乎比双重人格还要惊悚。
“不信的话就当听故事吧。”晏绍嗓音冷淡,还真有了几分恐怖故事的氛围,他说,“我不是晏绍——应该说我不是原来的晏绍,至于原来的晏绍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关于原身的过去,他也只是在薄薄的纸张上看过,和喻敛作对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因为在那本书中,喻敛是主角,一切围绕着他而转动,可是晏绍到这里后,发现不是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切都是充满未知性且失控的,他早已将那本原著和这个世界分开来看。
“我是突然有一天醒来后就到了这里,说实话,我知道的也不多。”晏绍瞥了怔愣的喻敛一眼,声音毫无起伏,“我之前说过,你是不一样的——你看过小说吗?如果把这里,比做一本小说,那么在小说中,‘我’就是一个反面配角,而你,是主角。”
喻敛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在你眼里,我又是什么?”
这句话,仿佛是他下意识问出来的,连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问出了口。
晏绍语调不再是冷淡的,带了分微不可查的柔和。
他说:“你是喻敛。”
第77章 预定
在从前,喻敛在他眼里,是一本书的主角,但现在,他仅仅是喻敛,只是喻敛,是他的——男朋友。
晏绍说出这句话,喻敛那颗心,骤然就安定了下来,他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晏绍说出的话太过于让人匪夷所思,却让他无法生出质疑的心。
他生出想要下楼跑一圈冷静一下的想法,但下一秒就被他压制下来。
喻敛捋着凌乱的思绪,晏绍也就坐在对面安静的不打扰他,或许在喻敛眼里,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神经病。
等喻敛终于明白晏绍那些话的意思,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他打破平静,问出的第一句话有些艰难,“你……会消失吗?”
晏绍本想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可看到喻看似平静实则晦涩的眸子,他就说不出来了,他双手抓紧了膝盖上的裤子,垂下眸避开了喻敛的视线,“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但却并未深想,因为他的存在与消失,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他只需要在他还存在的时候,过一天算一天,朝着目标前进就够了。
他心中虽有猜测,但并没有确切的说法。
喻敛握着他的手,重复的说着“没关系”,向来温暖的大手,指尖竟然冰凉。
他又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后来又问了晏绍许多问题,问他原来是什么样的人,晏绍一一回答了,每个细节,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有。包括他从书面上所知道有关喻敛的事,竟是大部分都对的上。
那些事,喻敛从来没和他提过,晏绍唯一可能接触那些事的时机,也只有他们暑假回到B市那一次,或许他能从肖甫白口中得知一些,但有些肖甫白都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比如他不爱吃苹果是因为小时候被苹果核呛过。
肖甫白只知道他不喜欢吃苹果,但并不了解其中原因,所以不可能是肖甫白说的,为了确定这个事实,喻敛还在微信上问了肖甫白一句。
肖甫白只觉莫名其妙的回了句: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吃苹果吗?谁知道你为什么,反正从小也没见你吃过几次。
喻敛放下手机,往后靠在凳子上,他骤然又想起一件事,蹭得坐直了身体,“这么说,你比我大啊。”
算起来,这个世界的晏绍比喻敛也要大五个月。
晏绍眨了眨眼:“好像……是吧。”
喻敛:“……”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笑:“那么这么说,我还得叫你哥哥了,嗯?晏哥哥。”
晏绍听到他那声晏哥哥,头皮都在发麻,总有种莫名变态的滋味,“别……”
喻敛接受度良好,眸光微闪:“要不你叫我哥哥也行,我呢,就想做你的情哥哥。”
晏绍:“……”
他偏过头,耳垂微红,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喻敛笑得灿烂,一条腿架在凳子上,前后摇晃,差点摔下凳子,吓得晏绍心头一跳。
喻敛看着接受得很快,并未受太大的影响,还有心思调戏晏绍。
晏绍最终忘却了给晏母回电话,也没有回去,只是在隔天上午,他收到一条转账信息,方才想起这回事。
这天过后,两人一如往常,好似没有什么变化,但也只是看起来,晏绍偶尔的发觉喻敛会走神,他以为他是学习太累了,在私底下还让他注意休息。
喻敛则嬉皮笑脸的说:“谢谢哥哥关心,哥哥给我个亲亲我就好了。”
说着他还撅起了嘴,晏绍视而不见,他就一把捞过晏绍,在他脸颊亲上几口,最后一下亲得重了,还磕到了牙齿。
晏绍皮肤白,也容易红,只那么一下,脸上就多了个红印子,他本面无表情,多了个印子看着无端有些凄惨,宛如被欺凌过后的仓鼠,一动不敢动。喻敛憋着笑,拿纸巾给他擦了擦脸。
半夜,漆黑的天空闪过一道雷电,有一瞬间照亮了大地,下一刻,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这阵势就犹如一栋就近的房屋倒塌,晏绍刹那间就惊醒了,同样惊醒的,还有和他睡在一起的喻敛。
喻敛惊恐的睁开眼,紧紧的抱住了晏绍,晏绍起初以为他是害怕雷声,可不过两秒,喻敛又松开晏绍,问他还在不在。
——他在担忧晏绍会忽然消失。
晏绍在茫茫黑夜中怔住。
大抵是黑暗给予人的不安,喻敛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扩大,没得到晏绍的回答,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彼时正值两点,他们才睡下一个多小时,喻敛小心翼翼的,探上晏绍的鼻息。
“我在。”晏绍出声回答喻敛,握住了他的手,“我在,喻敛,我在。”
他清越的声线在黑暗中安抚着喻敛的神经,喻敛的背脊霎时间放松下来,紧紧抱住晏绍,将他按在自己的胸膛。
晏绍听到喻敛胸膛中传出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好似在诉说着主人的动荡不安,晏绍目光垂落,瞳孔中没有聚焦点。
他让喻敛感到不安了,晏绍有些愧疚。
其实他心里有个猜测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晏遥的存在,他想两个世界,或许并非全无关联。
他和原身,他那个世界的晏遥和这个世界的晏遥,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但有一点相同,那便是晏遥都成了他的弟弟,仿佛注定了一般。
就像是平行世界的彼此,他来到这里后,不再感觉到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这具身体就像是完完全全的属于他,像是残缺的一部分回归到了原位,愈发的和他契合。
他和原身最初的身高并不相同,按理说当一个人的视角发生变化,多多少少会不习惯,可当他回想起最初到这里后,似乎和身体之间的关系特别的融洽。
“哒、哒”
雨点砸在窗户上,一场骤雨来的突然。
翌日清晨,外面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是湿润的,醒来的喻敛已恢复如常,昨天半夜仿佛只是晏绍的错觉,两人一如往常的吃完早餐上学,课上喻敛转着笔,做着笔记,临近中午转头问晏绍要吃什么。
晏绍说都可以。
两人之间看起来,反而晏绍更像那个不寻常的。
食堂荤素搭配,吃的种类丰富,两人打了饭,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
外面操场,昨夜淋湿的地面已经干透,不留痕迹。
冬天饭菜容易凉,两人来食堂来的早,个头参差不齐的学生在食堂窗口渐渐排着长长的队伍,周围变得吵闹。
“放寒假你回去吗?”晏绍问喻敛。
“等快过年的时候再走。”喻敛说,“我想陪陪你。”
晏绍点了点头,“好。”
过了会儿,他突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还记得之前,魏则言生
日那天,我溺水的事吗?”
那天喻敛自是不可能忘,他轻声应道:“嗯,记得,怎么了?”
学校其实不小,高三学业繁忙,不特意的去寻找一个人的身影,除了课间操操场、厕所这些地方,许久不碰见一个人都是常事。
“那天……”晏绍想了想,道,“其实我应该是回去过。”
怕喻敛不理解,晏绍加了句,“回到了我的那个世界。”
他这么一说,喻敛便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晏绍是有一段时间没了呼吸,他抬起头。
喻敛:“然后呢?”
“我又回来了。”晏绍说,“我在我那个世界,已经死了,我想,除了死亡,我应该不会离开这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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