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被一只尖锐的爪子死死捏住,呼吸都被扼住了,双颊的肌肉冷硬如石膏,清晰地绷出颧骨的形状。
商珩面上无甚表情,内心却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究竟是他作为书中人在现实世界活了过来,还是像记忆中那样莫名穿越到了书中世界?
究竟哪边才是现实?哪边才是书?!
容致仿佛再次窥见到了他三观即将坍塌的内心,道:“其实,或许两边都是真实,两边又都是书。”
商珩从书页里抬头,死死盯着他:“你还知道些什么?”
容致从书柜的另一侧,抽出一本厚度相差无几的书,黑色封皮。
商珩一眼就看见这本书的书名,竟然和使他穿越的原着小说一模一样!
他瞳孔微缩,声音低沉得有些嘶哑:“这两本书……就是穿越的秘密?谢致,就是你?这本以我为主角的书,就是你写的?”
容致赞许地点点头:“在‘那边的世界’我随母亲姓,姓谢。你或许已经把我忘记了。其实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是中学时代的同学。”
电光火石之间,商珩赫然想起容致把单身公寓租给自己时,曾随口提及他们两人的高中,和一些往事。
原来他说的并不是原书青梅竹马设定的剧情,而是‘那边世界’的回忆。
谢致……谢致……
商珩拧着眉头,似乎确实有过这么一个同学,十几年过去了,记忆早已模糊,但是他的相貌……
容致仔细端详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自嘲地轻轻一哂:
“你会不记得我,也很正常,你那时就是学校里样貌出众的风云人物,怎么会记得角落里,一个爱不说话,默默无闻,总是被人欺负的弱者?”
“一个……长相难看的透明人。”
商珩心中愕然,他想起来了!
中学时代,班上确实有过一个模样难看的学生,身材矮小,身体娇弱,常年用刘海遮住脸,生怕被人嘲笑,总是受其他同学欺负,动不动就哭鼻子。
永远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性格孤僻,家境也不好,父母离异后随了母姓,被人欺负了也无人替他出头,只能自己忍气吞声。
那人就叫谢致。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容致,姓名样貌完全不同,就连阴郁孤僻的性格也大变了样,丝毫看不出过去的影子。
商珩中学时便与谢致没有太多交集,现在几乎变了个人,更是完全认不出来。
他皱着眉头,黑沉的目光把容致盯着:“光凭这书,如何回去原本的世界?”
容致从茶几上拿起一枚小小的金属打火机,轻轻一声火石擦响,黄色的小火苗窜起来。
他一手拎着书,一手举着打火机,轻描淡写地道:
“很简单,烧掉它,你在这个世界,就不存在了,并且,不可逆转,永不会再回来。”
一瞬间,商珩倏然睁大双眼,屏住了呼吸!
原来如此,他掌握着这书,随时都可以烧了它,难怪有恃无恐!
商珩眼前一阵昏黑,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手里紧握着自己的那本书,目光游弋。
容致透露出来的信息,实际比他说的更多。
如果说烧掉另外一本,自己就会回去,那么换句话说,是不是烧掉自己手里这本,他就会永远呆在现在的世界了?
“你在找打火机吗?”容致摇摇头,“不必找了,这里没有。”
“这么说,我的猜测正确,这本也是可以烧的?”商珩目光停顿,视线里的容致却越来越模糊。
容致淡淡道:“想知道书的秘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纵使你再小心,也一定会翻看它。”
商珩单手扶住书架,另一只手已经无力地快要握不住书了,耳边尽是嘈杂的嗡鸣,大脑意识逐渐混沌,他明明没有喝容致递来的咖啡……这书……
啪嗒一声,白色封皮的书掉落在地毯上。
第79章 金屋
翌日是个大晴天。
温睿昀同往常一样准时在生物钟的催促下醒来,穿衣,洗漱,用餐,浏览新闻与股市。
一切停当后坐进车里,利用到公司的一小时路程,顺便与部门高管开个视频短会,理一理今天要解决的事宜和会议思路。
会议中途休息的时间,温睿昀低头喝着茶,心不在蔫地摆弄着手机,今天是商珩回来的日子。
天气转暖,不必再穿那些厚重的大衣,他特地挑了一件轻薄修身的深蓝色西装,领口的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颗。
每一缕发丝都精心打理过,领带结的位置也恰到好处,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全身上下每个细节,无处不是细致的庄重。
等待的时间太过难熬,中午散会时,温睿昀忍不住给商珩发去一条讯息,询问飞机时间。
也不知是他没看见还是已经上了飞机,始终没有得到回音。
直到忙完一天工作,温睿昀按照平时去电的时间给商珩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看来是上飞机了。
温睿昀低头看着手机屏上的短讯聊天记录,大拇指轻轻滑动,期待之余又心下又有些奇怪,商珩在上飞机前若是看见自己的消息,应该会回他才对。
还是说,故意不告诉自己时间,莫非是准备杀他个出其不意?
温睿昀从抽屉里取出那只方方正正的蓝丝绒小礼盒,打开盒盖,中间一对铂金钻石对戒,款式简约,质感却奢华。
沿着钻石的中轴线分割成两半,合在一起时完美贴合,分开则变作两枚一模一样的婚戒。
温冉冉给他出了无数个时髦的求婚主意,都被温睿昀这个挑剔的甲方无情否决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用最传统的方式——直接领证。
吴秘书已经替他打点好了婚礼宴会的一切准备工作,现在就差商珩这位主角准备就绪了。
温睿昀放下戒指,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双子塔的高层将这座沉浸在晚霞中的城市一览无余。
他远眺着天边一抹深深浅浅的胭脂色,不知此时的商珩,是否也正与他欣赏着同样一轮落日?
※※※
与此同时,远在城市的另一端,沐浴在同一片霞光中的金翎苑别墅区,依然如平时一样秩序井然。
商珩是在一派头昏脑涨中醒来的。
他仿佛睡了很久,久到险些忘记了今夕何夕,这漫长的一觉,中途他曾模模糊糊醒来,又昏昏沉沉睡去,眼前摇曳着朦胧的光影,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远在天边,缥缈如雾。
意识逐渐回笼时,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首先入眼的是暖金色的墙壁,身下大床柔软,他皱着眉头环视左右,手指划过丝滑的缎面被衿。
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卧房,四面墙都很光滑,房间宽敞,地板铺着雪白的地毯,一切陈设都是他惯用的,正对床的墙壁中间还嵌着一面电视显示屏。
桌椅柜子的边缘都很圆润,没有棱角,室内还有一扇敞开的门,里面是浴室。
商珩从床上坐起身,仍觉浑身无力,手腕抬动的瞬间,一阵叮铃哐啷的金属声响。
他低头一看,右手手腕套着一只金属环,贴合皮肤的内侧,贴心地塞满了柔软透气的棉花,手环连着一条两指宽的金属链,另一端死死锁在床头的墙壁里。
也不知什么材质,质地轻但韧劲强,不用特殊工具绝对无法切断。
这条锁链长度足有两三米长,商珩下床扶着墙壁四处走动尝试,在房间内活动没有太大障碍,去浴室的距离也堪堪足够。
足见容致为打造这么一间“金屋”,花了多少心思。
“你醒了?”
背后一声温润的嗓音,商珩立刻回头。
只见另一面墙壁像电梯门一样往两侧滑开,待容致进屋又马上合拢,不仔细看肉眼几乎看不见那条门缝。
商珩举目四顾,这房间某一处一定有监控,否则容致绝不会如此恰到好处送餐过来。
容致推着一架小餐车停靠在桌边,将一份份精心烹调的食物端上桌。
餐具是用可食用的饼干餐具,商珩拿在手里掂了掂,用来吃饭没问题,但稍一用力就会折断,哪怕是叉子也毫无杀伤力。
容致瞥见他的动作,微微一笑:“饿了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快垫垫肚子吧。”
说着,他为商珩盛了汤,又慢条斯理地布菜,从背影到动作,都娴静温雅得像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
若非时间地点都不对劲,记忆也丝毫没有缺失,商珩简直要为这样荒谬的一幕鼓鼓掌。
商珩定定看他一眼,轻嗤一声,嘲弄道:“我还用吃你做的饭吗?谁知道里面又加了什么料?”
容致平静回以一笑:“放心吧,只是一顿普通的饭菜而已,我陪着你吃。”
他给自己同样盛了一份,当着商珩的面吃了两口。
商珩依然不动筷子,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这就是你对待朋友和老同学的方式?关在终于不见光的地牢?”
容致默默放下碗筷,曲起指骨,在墙壁上不轻不重敲击两下。
房间里的四面墙竟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线,眨眼之间,原本平平无奇的暖金色墙壁,在投影下呈现出室外日光和绿植的画面。
又是两下轻扣,画面再次变幻,这次是海滨沙滩的风光。
惊讶只有一瞬,商珩几乎被他的掩耳盗铃逗笑:“你觉得这样做,这个房间就不是牢房了?自欺欺人有意思?”
画面再清晰再逼真,假的依旧是假的!
容致关闭投影,目光专注地望着他:“我是不会放你离开我的,设计这样的墙壁,是为了让你生活得尽量舒适些,不那么无聊。”
商珩二话不说,积蓄了半天力量,抬脚狠狠往墙壁上踹了一脚,一记沉重的闷响,墙背后是实心的,这里恐怕是别墅下面的安全屋,甚至能防御地震和空袭。
这一脚过后,商珩脱力的摇晃一下,背靠着床沿跌坐在地毯上,胸膛微微起伏,手脚都在发麻。
手腕上的锁链开始向墙里收缩,长度逐渐变短,最后缩短到只剩半米,他不得不靠着床头呆着,哪儿都去不了。
容致有些心疼地望着他:“你身上还有肌肉松弛药效,不要再乱动了。”
商珩半阖着眼,嘲讽地望着他:“这就是你要的?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但凡你敢靠近我半步,就算手臂不要,我也要用这条锁链绞断你的脖子,就算这样,你也开心吗?”
心脏像被蝎子用力蛰了一口,绵密的钝痛涌向四肢,容致眼神微黯,片刻又坚定起来:“是,你心里喜欢谁,我也不在乎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商珩眯起眼,没有说话。
容致将饭菜端到床边:“多少吃一点吧,打营养针会很难受的。”
商珩轻轻喘两口气,别说站起身,动一动手指都费劲:“我跟你多大仇?”
容致摇摇头:“怎么会呢?”
他伸出手想去碰碰对方的脸颊,又在商珩尖锐的视线里停顿在半空,最后僵硬地收回去。
他用勺子缓慢地搅动热汤,道:“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路人,在我眼里,你却是我年少时,最向往,最憧憬的对象。”
商珩闭上眼,索性不去看他。
容致低头看着地毯勾勒的花纹,眼神放空,语调如同回忆一般缥缈:“小时候,因为身体还有长相的原因,我常常受同学欺负甚至勒索,一旦拿不出钱来,少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也曾试图呼救,跑回家找母亲哭诉,可是没有用的,母亲也是懦弱的人,她只会骂我给她丢脸,一旦闹到老师那里,几句同学间的玩闹就能打发,而等待我的,是变本加厉的欺凌……”
“于是渐渐的,我就不再求救了。”
“还记得有一次,他们打翻了我的午餐,脏兮兮的运动鞋踩在饭菜上,叫我吃下去,他们说我只配吃脏掉的食物,我被打趴在地,脸被踩在鞋底,不知所措……”
明明是难过的回忆,容致却在笑,脸上泛着一层温柔的光:“你就那么忽然出现了,从花园的围墙跳出来,一脚就把人踹到了地上。”
彼时,泥地里的容致拼命抬头往上看,他看到商珩在阳光下逆光的剪影,像枯井里的落水者,拼命去抓井口投下的一束光。
可是无论如何用力,都是徒劳。
商珩蹙了蹙眉,似乎是有那么一件事,但这不过他中学时代横行校园,数不清随手为之的一件小事罢了。
容致叹口气:“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特地来救我的。只是因为,那些家伙正好挡了你的路。”
商珩:“既然如此,你也不必一直记挂在心里。”
容致笑了笑:“其实我真正开心的并非你救了我。”
“那时你将那些家伙赶走以后,我的午餐洒了一地,你见我委屈得直哭,竟然从地上捡了一只饭团,剥去了沾到泥的部分,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我一下子呆住,连身上的伤都忘了疼,那么脏的东西你怎么能吃呢?”
“没想到,你却问我午餐是不是我自己做的,很好吃。”
商珩沉默中没有说话,容致几乎笑出眼泪:“这个世上,从来都没人夸奖过我,家庭也好,学校也罢,我仿佛总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而你呀,你怎么能那么好呢?看着你,我便不难过了。”
“我害怕他们再回来,就拽着你的衣角,希望你不要离开,你嘴上不情愿,还是答应留下来陪我吃完这顿午饭。”
“从那时我就想,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像你一样自信,张扬,强大,俊美,我的世界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那时的我,根本配不上你,这些东西我一项都没有,我只有自卑,胆怯,弱小和丑陋。”
“我只敢远远看着你,像一个透明的影子。”
商珩动容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书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的书难道也是你写的?”
62/66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