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屋内商量了一个时辰。
再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轮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
城内灯火辉煌,飘飞的彩带如同展翅的蝶。
少男少女身着节日盛装,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楚留香隐没在人群中。
此时距离子夜还有一个时辰。
但是虞泽却迟迟不现身。
他既然能将消息传递给我们,就说明他并未出事。
只是如今为何迟迟不来,莫非有什么事情绊住他了?
楚留香有点忧心,他有心想去寻人,但是热汗古的事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只能强压下内心的焦躁,专注于眼前之事,只是紧锁的眉头却从未松开。
他武功不差,应当……不会出事吧……
仪式前两刻钟。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皇宫的屋顶上,只一闪,瞬间便没了人影。
把守的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偏殿之内,灯火通明。
亚孜身穿华丽的长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自己。
因为妆容的缘故,原本稚嫩的脸庞成熟了些许。
亚孜看着镜中的自己,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镜面,只觉的熟悉又陌生。
盼了那么久的东西如今就在面前唾手可得。
亚孜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只觉的如同梦里一样。
她环顾四周布置华丽的宫殿,双手抚向头上琳琅的珠翠!
再回头时,空茫已经被一种趋近于疯狂的喜悦替代!
她的眼中好似燃起了一团火,灼灼燃烧着,像是窗外万千灯火倒印在她眼中,几乎将她自己燃烧殆尽。
莎车国的历史上曾有三位女王,但是没有一位像她这么年轻。
在豆蔻发芽的年纪,便成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亚孜心中有一股热流涌动着,她的登基仪式比以往的任何一届都要盛大。
金碧辉煌的皇宫装饰上了七色的彩绸,多彩的琉璃灯悬挂其间,在夜色之中犹如群星落入凡尘。
金红的长袍上用金线织就,上面缀了一百零八颗珍珠,熠熠生辉。
发间的金饰繁重奢华,压得的人几乎直不起脖子。
亚孜跪坐在地上,曳地的裙摆如同花朵层层绽开,她脊背笔直,端坐的样子自信超然的如同昂首的帝王
盛世理当由一场盛大的仪式开启。
她是莎车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女王,也应当是最伟大的帝王!
开疆拓土,统一西域。
亚孜心中无比自信。
她的所作,她的所为,受得住这万千朝拜,配的上这无双盛典!
亚孜这样想着,整了整头上王冠,眼中的烈火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一条青绿的绸裤出现在了铜镜之中。
这个样式不属于皇宫内的任何一个人,
亚孜瞳孔骤缩,心中一惊。
然而还未出声,一支金簪便抵上了她的喉咙。
那人弯下腰来,上半身也倒印在了铜镜之中。
高鼻,深目,卷发,碧瞳。
虞泽嬉笑着,看向镜中亚孜惊怒的双眼,道:“好久不见,小公主。”
“你竟然没死!”
惊怒过后便是愤恨,亚孜咬牙切齿,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最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将虞泽碎尸万段。
“小公主,如今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这态度未免太过嚣张了吧?”
“嚣张?”亚孜一扯嘴角冷笑一声,“莫非你还要我向你哀求不成?这把我皇族的脸放哪儿了!”
“哈桑呢?”
“你说那个圆脸的小侍女吗?她好好睡着呢,这座宫殿里的所有人,今晚都可以睡个好觉。所以你放心,今夜,没人来救你。”
虞泽语调温柔,如同在哄小孩子的母亲,但是墨绿的眼中却泛着冷意。
亚孜的脸色终于变了。
“谁告诉你的!这里面有我私人豢养的死士,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哪怕武功再高,也没道理毫发无伤的进来!谁告诉你的!是不是热汗古那个混蛋!”
“那你可太不了解你的哥哥了。”
虞泽说着,将手中的金簪往内推去,一滴血珠蜿蜒落下。
“你为我办事!金银珠宝你要什么我给……!”
噗嗤!
化为说完,便有金属入肉的声音响起。
金簪近乎整根没入亚孜的脖子中,溅出的血液染红了精致的地毯。
亚孜一颤,嘴巴开合,还不待说话便吐出一汪血,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瞬间两人的衣摆便漫开了血色。
“若是你直接雇佣我杀了热汗古,只要钱给到位,我自然不会拒绝,可是你错就错在,不该戏耍于我。”
偏殿之中灯火通明,但却空空荡荡。
虞泽的话语幽幽荡了开去,如同阴风刮过。
无人应答。
应答之人已经死了。
亚孜坐在铜镜前,姿态仍旧如同帝王。
但是眼睛却失去了光泽,空洞无神的看向镜中的自己,细看之下犹带着一丝不甘。
华服裹身,王冠奢华。
她穿着一身最华丽的寿衣,在黎明前夜下了葬。
这下虞泽才算是真正出了一口恶气。
他拔出金簪,用亚孜的衣摆细细擦净了后,重新带到了头上。
窗外月上中天。
此时,仪式前一刻钟。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一号不堵车,我明天要连夜回去,所以明天不更啦
第27章 暂别
午夜的皇宫分外寂静。
虞泽漫步于过道之间,突然想起了之前同楚留香他们说的那个故事。
——两个富家子弟,为了钱财派人去杀自己的父亲。
天下悲欢离合之事果然都有大致的模样。
那日他从热汗古的宫殿出来,还未走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那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束在脑后,右耳悬了一个五瓣花形状的耳坠。
“公子,国师大人有请。”
他微微弯腰,神情不卑不亢。
虞泽停住了,月光下那人白衣白袍,淡然的样子像是神座旁的侍者。
“前方带路。”
良久,虞泽嘴角微挑,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国师的地方离这儿很远,虞泽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后来不耐烦了索性直接拉住了他的腰带,运起轻功来到了屋顶上。
“你指方向。”
没有想象中的尖叫挣扎惊慌失措。
即便骤然拔高了十多米,那人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很快便恢复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连给虞泽指路的话语都没有一丝波动。
就好似轻飘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虞泽撇撇嘴,有点遗憾。
“往左,再往右,那个柱子上缠了白绸的宫殿就是国师大人的住处。”
“但是你不能从正门走。”
“那从哪儿?”
老人指了个方向。
虞泽的脸扭曲了。
窗户?
直到又往前走进了点,虞泽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自己地盘却偏要像做贼一样。
保守估计,在灯光找不到的隐秘处,至少有十四人监视着这座并不奢华的小楼。
“不知阁下找小女子,所为何事?”
国师住所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但是装修精致,处处可见神秘的符文。
这个距离——掐住国师的脖子也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虞泽收回了暗暗打量了视线,仗着自己身上的裙子,故意捏着嗓子柔柔的问道。
国师的年纪很大了,须发似雪,皮肤干瘪的如同树皮,上面爬满了皱纹,过长的眉毛盖住了半只眼睛,是他看起来像是困倦的眯着眼睛,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他眼里的精光。
若单看这双眼睛,你是决计不会相信这是一位已经一百二十岁的老人。
“老朽此次请阁下来,是为了请阁下替老朽杀一个人。”
国师慢悠悠的说着,掀起眸子仿佛洞察一切。
直看的虞泽浑身汗毛倒竖。
——他是在是不喜欢这种似乎被看透的感觉。
“不知是何人?”
虞泽嘴角的笑一僵,也不装了,直接问道。
“亚孜。她欠你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果然如此。
虞泽眉毛一挑,四个大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谁料国师见状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我并不是因为她要杀我,我如今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不用她动手,怕是再过几个月我便要去见先王了。”
“师傅!”
一直在一旁静静候着的老人突然上前一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焦急之态。
“生老病死乃常事,凯赛尔,之后,这个位置便交给你了,你先下去吧。”
“是……”
人走之后,房间内一下子寂静起来。
虞泽难得上前一步,好奇的问道:“那是为什么?”
他从来不是个好奇的人,
玄水楼从不杀无辜之人,因此事事都要问个清楚,但是亚孜根本就算不得无辜。
只是这次他难得的好奇,这么一个仙风道骨、连死都处之淡然的人,到底会因为什么理由去杀亚孜。
“她杀死了陛下。”
国师淡淡道。
空气随之一滞。
“陛下重病,原来还有一月可活,可是亚孜按捺不住了,她逼迫陛下传位于她,逼迫不成便索性杀了,造了个假的帛书,可是她没想到的是……”
国师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是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轻轻吸了一口气。
“陛下早就写好了帛书,并派人藏于流沙古国,那日他一去世,便有人在深夜敲响了我的房门,将一切告知于我。莎车国的国师从来不参与政事,但是既然他开口了……”
“你一定要杀了亚孜。”
国师仍旧是一副轻飘飘的样子,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他将一块令牌给了虞泽。
“城门外十二箱黄金,事成之后,都归你。”
……
城内越发的热闹了。
街上的喧嚷之声即便是皇宫里也能听到。
明艳的灯火将天空映照的宛如白昼。
今夜。
定然是极其热闹精彩的一夜。
虞泽从皇宫内出来,带着一身尚未消散的血腥气,灵巧的攀上了莎车国的最高处,于高楼之上俯瞰其下灯火辉煌。
街道上人流如织,人群密密麻麻挤在一处,蚂蚁一般。
依米花的香气弥散开来,带着股轻微的甜,像是发酵了的甜酒酿,混合着节日的欢欣与热闹,如同暖流淌过,莫名带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街道尽头,楚留香顺着人流被推搡着走了过来。
虞泽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风尘仆仆,面容憔悴。
一副落魄江湖人的样子,可站在人群中偏偏像是鹤立鸡群一般。
虞泽坐在高处,眼中是万家灯火,灯火之间是那个风尘仆仆的人。
鼻若悬胆,眸若桃花,是这漫漫黄沙也掩不住的俊美。
暖黄的灯光给他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边,柔和了眉间的冷肃,看上去竟然有些温柔。
依米花的香味越发的浓郁了。
楚留香一身宽大的麻制黑披风将他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像是乌鸦一般,上面黑漆漆的不见任何装饰,同身旁带着依米花的男男女女比起来,倒是显的有点可怜了。
“男女互表爱意的节日啊……”
虞泽托着腮,手中把玩着一朵顺手从皇宫里摘来的依米花。
楚留香走的近了,近的虞泽能看清楚他有点乱的头发,以及破了一个洞的披风。
突然。
他站了起来。
整个人站在塔尖长身玉立,一轮明月高悬于身后,墨绿的眸子在月光下显的越发青翠,如同祖母绿般光华流转。
楚留香已经走到他身下了,一低头便可看到。
虞泽歪了歪头,嘴角微勾,扬手将花朵扔了出去。
再见。
他动了动嘴,无声的说着。
白色的花朵在空中打着卷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最后落到了楚留香的头上。
这是……
楚留香看着手中的依米花,身形顿了顿,突然若有所觉的向上看去。
然而空无一人。
只有高塔耸立,夜风阵阵。
明月向下挥洒着淡淡的光辉,偶尔有几只鸟儿自天空略过,遗留下几声清脆的鸟鸣。
那儿是一个与地上截然不同的静谧世界。
楚留香凝视着,久久的。
然后被身后的人推的一个趔趄,于是思绪猛的回转过来。
抬眼望去,壮丽皇宫赫然在目。
皇宫前的广场上,已经装点了各色鲜花。
此时距离大典开始。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
虞泽跑了,在扔出花的一刹那就跑了。
毕竟,再不跑做的坏事就要被发现了。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身旁的景物飞快倒退几乎化为一片残影。
虞泽脚尖轻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便轻轻巧巧的落到了城墙之上。
甫一落地,便听见身后隐约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虞泽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跃下了城墙。
城门往左走十仗左右,停着两辆驼车,驼车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右耳同样带了一个五瓣花的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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