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卫良玉营帐门口,沙净简直就想把自己埋进土里,唾弃着自己方才怎么就不多睡一会。
因为是沐休,早晨天气也比较冷,大多数士兵都还在睡觉,只有营帐外围寥寥几个巡逻的士兵。卫良玉的营帐在最中央,那儿几乎就没人在外面走动。沙净走过去,刚想开口询问可否进去,他耳尖的听到营帐中有压抑的呻-吟声,他不由得心想莫不是卫将军出了什么事?于是乎他准备掀帘子进去,手刚碰到帐帘,他就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乖,叫出来,别忍着。”这正是秦金石声音。
“你闭嘴,嗯……”卫良玉轻喘道,语气中带着愠怒。
沙净混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不过这场景还是让他红了脸,面火烧的他脑子都是嗡嗡的。
琉璃国虽然民风开放,世家弟子也有豢养面首的风气,不过男子之间的感情还是不为世俗所认可的。沙净现在还不敢相信那般风光霁月的卫将军竟与秦将军是这等关系,不知杨戬他知不知道。
沙净回帐子的时候,杨戬正在穿衣,从门口钻进来的冷气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杨戬问道,从沙净出门到现在回来不过两刻钟。
沙净抿了抿嘴不知如何开口。
“发生什么了?不会因为太冷走到半路就回来了吧,看你这脸冻得跟猴屁股似得。”杨戬笑道,末了还用指尖戳了戳沙净的面颊。
沙净扭头躲了开来,道:“别闹。”
感受道指尖传来的温热,杨戬抓起沙净的手道:“你脸怎么烫成这样,发烧了?我带你去军医那儿看看。”
沙净甩开了手说:“没有。”
“那是怎么了?”
沙净看了看杨戬欲言又止。
杨戬道:“说啊,别婆婆妈妈的。”
“就你知道卫将军和秦将军是什么关系吗?”
“当然知道,好兄弟啊!他们俩还有我爹是拜把子的好兄弟。”
“还有吗?”
“还有什么?”杨建反问道。
沙净看杨戬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情,他道:“没什么了。”
“你突然问这干什么?”片刻,杨戬猜测道:“莫不是他俩在商量军务,所以你就回来了?”
商量军务……
沙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对……”
杨戬道:“如此,那你便晚些去吧。”
“嗯。”
沙净心想,如果可以他不想去了,万一又撞上了,他的小心脏受不了,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不知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下午,沙净又去了卫良玉的营帐,万幸这次帐里只有一个人。卫良玉不似以往胄甲披身,而是穿着墨色的缎锦衣袍,袍内露出银色祥云镶边,腰系玉带手执书卷,他的面色略显苍白,却丝毫不显柔弱。他的瞳眸深邃,一眼到底,旁人猜不透他的心之所想,而沙净敏锐的感觉到相较于第一次相见,他的眼底多了一丝悲伤。
“参见卫将军。”沙净行礼道。
“你来了,坐吧。”卫良玉对面的蒲团淡淡道。
“是!”沙净同手同脚的走到蒲团前坐下。
卫良玉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平时如何现在就如何,无需拘礼。”
“好。”沙净也想表现的自然些,不过一想到早上的事情,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杀人灭口,他这心里就犯怂。
“书看的怎么样了?”
“熟识了小一半,剩下的字还没认全。”沙净答道。
卫良玉点了点头道:“今日讲那也足够了。”
语罢他又问道:“你可知,将军为何要让我来教你。”
“因为我是杨小将军的副将?”
“是也不是。”
“杨戬今年才十六,便战功不菲,现已是琉璃国五品将军,官拜一品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不管你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但从进军营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上便已经打上了他的印章,身为他亲选的副将,你必定不能差,明白吗?”
沙净的眼神微闪,他笑道:“我貌似没有签卖身契。”
卫良玉嘴角微微勾起,道:“被杨戬看重,是你天大的福分,你不是很想出人头地吗,你要明白在这乱世仅有金银是不够的。”
沙净道:“多谢卫将军提点。”
“如此,我们便开始吧。”
说实话,沙净不怎么喜欢卫良玉,这人就像一张黑纸,什么都看不到,让人不由的感到恐惧。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至少,让他这个“料敌”“斗舌”都分不清的人感到受益匪浅。
然而,正在他听得入迷的时候,营帐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第6章
“良玉,你听我说……”秦金石眉头紧皱着,匆忙的走了进来。他竟然剃了胡子,若不是声音熟识,沙净压根都猜不到眼前这人竟然是秦金石。没了胡子的遮掩,他的面容清晰的暴露在空气之中,五官硬朗,棱角分明,很是俊俏。
秦金石看到帐中还有一人,他的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沙净也在啊。”但在笑容之下,沙净看出了他难以掩盖的愁绪与焦虑。
“秦将军。”沙净起身行了一礼。
“今天就到这儿,你先回去吧。”卫良玉对沙净说。
“那两位将军,在下就先退下了。”沙净道,而后忙不迭的离开了营帐。从秦金石进来的那刻起,沙净就敏锐的感觉到了卫良玉的心情变化,周身的空气都像凝固了一般,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刚出营帐,沙净听到秦金石说:“那不是我的意思。”
随即就听到了卫良玉冰冷的声音:“不是你的意思?你把自己收拾成这般,不就是为了回去成亲吗!”
听到这,沙净赶紧捂上了自己的耳朵,按照话本上的套路,下面秦金石怕是会说“我真正爱的人是你”。两大将军的爱恨情仇,搁哪都是段不能为人知的秘辛,上次在帐外是没见着脸,这次他可是看的真真切切,若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怕是会惹来什么杀身之祸。他沙净还年轻,还想多活几年。
回到营帐时,沙净看到杨戬正蹲在门口,身边还有一只死鹿。
看到沙净回来,杨戬笑着站起了身:“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以为要等到天黑。”
沙净道:“卫将军有事,我便先回来了,这鹿是……”
“我下午在山上猎的,昨夜害你没吃好饭,今日特地带只鹿来补偿你。”
“杨小将军有心了,不过,”沙净挤眉笑道:“我可只管吃。”
杨戬拍拍胸脯道:“放心,包在我身上,不知沙将军是要吃烤的、煮的、红烧的还是油焖的。”
沙净闻言将杨戬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调侃道:“哟呵,行啊,还有这么多花样,这让你以后的媳妇情何以堪。”
杨戬道:“我媳妇只要负责貌美如花便好。”
沙净轻笑了一声:“天冷就吃烤的吧,可有酒?”
杨戬道:“屁大的人喝什么酒,会喝傻的。”
“我可是与你同龄,我屁大,那你呢?”
“我也屁大,可满意。”
沙净瘪嘴道:“不喝便不喝,可光吃肉总归干了些。”
“这我早想到了,之前我回家中带了些茶叶回来,一会可以泡茶喝。”
沙净想了想道:“那也行。”
沙净原本以为杨戬的手艺大约停留在能吃的阶段,尝了一口之后便对他刮目相看了。杨戬这鹿肉烤的色泽焦黄油亮,口感外酥里嫩,微辣中带着鲜香,简直是人间美味。吃完之后再配上一口解腻的清茶,沙净直道爽。
杨戬看他吃的欢快,得意道:“怎么样,爷的手艺不错吧?”
“不错,比至味楼里的大厨做的都好吃。”沙净毫不吝啬的夸赞道,话落,又咬了一大口肉。
“那可不,这一手我可是向皇宫里的御厨学的,至味楼里的大厨自然是比不上的。”杨戬道。
沙净闻言竖起了大拇指,塞满肉的嘴里唔唔道:“厉害!”
杨戬笑道:“慢些吃,整只鹿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哦,对了,这个月的月俸什么时候发?”沙净突然问道。
“这月月末,怎么,缺钱了?”
“缺倒是不缺,就是怕你赖账。”沙净玩笑道。
“我可没你那么财迷。”
“我是俗人,钱就是我的命。”沙净道。
杨戬无奈的笑了笑。
沙净不甚在意,不是他嗜钱如命,而是钱财本就等同于他的命。别看他生龙活虎的,几年前,他虽活着从乱葬岗爬了出来,但也落下了病根子,即便是现在每隔一月都要泡一次药浴温养身体,药浴所用的药材都是名贵之物。他曾感觉无恙了便尝试着停过一次药浴,结果便体会到了刺骨之痛,痛得他差点咬舌自尽。
两人无言,杨戬静静的烤着肉,沙净默默地吃着,四周也沉寂了下来,空气中只有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马上之人是秦金石。看到躲在角落里开小灶的两人,他停下了马。
秦金石笑道:“你们俩倒是会享受。”
杨戬起身道:“还不是同秦叔你学的,对了,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
“回乡。”秦金石道。
杨戬调侃道:“秦叔原来是如此急色之人,上午家中书信刚到,这会就要回乡见新娘子去了。”
“你这小子没大没小。”秦金石呵斥道,但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他又道:“我这回去是要退亲,可不是成亲。”
沙净闻言有几分惊愕,在他的认知里人与人之间的爱慕之情是脆弱不堪的,即便是相爱的男女,也敌不过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男人之间的感情,而现在看来秦金石是为了卫良玉要去退亲?
“退亲?”杨戬也没想到秦金石会是这么个想法,秦金石如今已二十有九,换做别人孩子都满地跑了,而他却连个媳妇都还没有。以往别人与秦叔提及此事时,秦叔都说,国家还未安定,哪有时间去考虑儿女情长。但如今琉璃国大胜南蛮,短时内对方也不会卷土重来,正是考虑家事的好时机,秦叔如今却去退婚了。
思及此,杨戬想到卫良玉好像也还单着,这一个两个的叔叔可真让人操心。不过长辈的决定,杨戬也不会多做口舌。
“嗯。”秦金石应道:“我得赶在队伍出征前回来,就先走了。”
“秦叔慢走!”
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杨戬叹了口气道:“我何时才能有婶婶。”
沙净冷不丁的来了句:“或许你早就有了。”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方才秦将军说到出征,是什么时候?”
杨戬道:“就在下月初五,南蛮虽被打的安分了些,但还得在那守着。”
沙净算了下时日,左右不过二十日。
……
第7章
“就这样没了?”沙净看着手中的十两银子发了愣,说好的一千两呢?
今日是发放军饷的日子,沙净兴致勃勃的来领钱,没想到才拿到了十两。
“没了。”记账的那人说道。
沙净指着自己的脸,睁大了眼说道:“你仔细看看,我可是杨小将军的副将,怎么可能才十两银子!”
那人看了看账簿,道:“没错,确实是十两。”
沙净一把提起了那人的衣领,凶悍的质问道:“为什么才这么点,是不是你私吞了?”
那人哆嗦的擦了擦汗,道:“沙将军,私吞军饷可是杀头的大罪,小的可不敢啊,您这已经很高了,军营向来是按照军功发放军饷的,您因着是杨小将军的副将,才破例给您发了十两。”
“发我十两还是看杨戬的面子!?”
那人害怕的咽了下口水,应了声:“嗯……”
沙净将人扔回了座椅上,拿着十两银子杀气重重的出了门。
“杨戬!”沙净掀开营帐吼道,没想到杨靖安也在营帐之中,沙净这么一声吼,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杨靖安蹙眉教训道:“身为下属,军营之内直呼主将其名成何体统!”
沙净垂首抱拳道:“属下知错。”他敢在杨戬面前放肆,但在这么位久经沙场的杨将军面前,他是屁都不敢乱放一个,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军法处置了。
说白了,沙净就是认准了杨戬好欺负。
杨戬见沙净刚还气势汹汹的,眨眼间就变成了这副怂样,觉得有趣的紧,但碍于父亲在身边,只能抿着嘴憋笑。
杨靖安见他知错也没追究,问道:“你找戬儿有何事?”
沙净思忖着不能搁杨大将军的面说对月俸不满想撂挑子不干了,只道:“过几日便要出征了,属下来问问小将军有什么吩咐。”
杨靖安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军中还有事务我先走了,你们聊吧。”
“父亲慢走。”
“将军慢走。”
杨靖安刚走,杨戬就哥俩好似的搭上了沙净的肩膀:“过几日便出征可都准备好了?”
沙净拍开了杨戬的手,怒道:“出什么征,老子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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