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这是一道很高的墙,在墙外面和墙里面,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也就是, 一个人要做到“杀人”,就像是要翻越这一面墙, 这就不仅是能力的问题, 那还要有翻越的心态和决心,而且翻越之后,墙里面的世界, 和外面的并不一样, 人的意识会有很大差别。
凌渡是不会杀人的人。
晋遂川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就像他看到凌焕,就知道在凌焕的眼里心里,人命和智脑里的一段数据没有区别,清除人命,也就和删掉智脑的一段数据一样, 不会有思想包袱,而且以凌焕的能力来说,也不会有能力上的问题。
晋遂川想了想,说:“是意外吗?”
凌渡语气有些沉重,颔首道:“可以这样讲。”
随即,凌渡讲了自己造成杨姝韫死亡的原因。
晋遂川知道凌渡能力卓绝,也知道凌渡掌握着一些他也不知道的机密,但他没想到,他对此的理解,出现了级数的误差。
凌渡看晋遂川呆愣住了,便解释道:“当时我只是想试验,我没想到杨姝韫真的会死。因为我本意上,没有非要让她死亡的意志。我以为,我没有这样的意志,她就不会死亡。”
晋遂川低头看着凌度,问道:“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种精神能量场定位,以及精神能量波跃迁到另外一个人的能量场里的事,按照你说的这种办法,岂不是可以不费吹飞之力暗杀任何人,而且对方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作为暴力执法机关里的一名中层领导,晋遂川最先关注的便是“杀人”方式这个点。
凌渡却最先想的是技术,他摇了摇头:“并没有那么简单。要做到定位另一个人的精神能量场,这并非易事,至少我到如今都还没有办法使用设备来进行精神能量场定位,而且要开发这方面的设备,我也还没有特别好的思路,这是非常困难的,或者从原理上来说就无法做到。”
晋遂川疑惑了:“但你不是精确定位到了杨姝韫吗?”
凌渡:“但我并不是依靠设备定位的杨姝韫,是靠我自己。我用的设备,只是由精神检测仪改装而来的简单的设备,这个设备的作用,本身不是用来定位杨姝韫,它只是用来让我轻易地排除外界的所有干扰,被引导进入一种去探测另外一个人的精神能量场的冥想状态。而真正的探测和定位,都是靠我自己完成的。就像你,隔着一扇门,你也知道我在这里一样,我俩会有这种精神能量场的吸引,即使我使用了信息素调整器,但你依然可以感应到我的真实信息素,就是同样的道理。做到这一切的,不是设备,而是人自己。如果我可以进入高度冥想状态,那不借助设备,我也可以定位人,例如,定位你。”
晋遂川觉得这太玄学了,他都有些难以理解这事,他问道:“既然如你所说,是靠人本身进行的定位,那这不是更容易吗?”
凌渡摇头:“正是这样,才非常不容易。我为什么会定位杨姝韫进行测试,而不是定位杨密魁,那是因为我当时只能选择杨姝韫。”
晋遂川:“为什么?”
凌渡:“你为什么能够感应到我真实的信息素,你想得到原因吗?”
晋遂川:“你之前说过,因为我俩信息素有共鸣。”
凌渡:“嗯。因为我俩本身信息素比较匹配,然后,我俩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而且心意较相通,那些在一起很多年感情深厚的夫妻,就更是容易对对方有信息素的共鸣,两人相隔很远,但都可能能产生感应到对方在那里的感觉,而且会有一定心灵相通。我选择杨姝韫的原因,是因为杨姝韫的信息素和杨行屹比较相似,我和杨行屹相处了比较多的时间,对杨行屹的信息素非常了解,所以,我才选择了杨姝韫,我本来以为我不会轻易成功,没想到,我很容易就成功了。在用杨姝韫测试之前,我只和凌焕测试过,而且其实也只在凌焕身上成功过。在这些因素之外,要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进行精神能量波的跃迁,达到这种能力的人很少,这些人要有非常强的精神分析能力,即使是高级精神分析师,恐怕能做到的也少之又少。当这是一个人的天赋能力,而不是一种设备也能做到的技术时,它就不会是一种武器,也不能称为一种武器。如果它是一种武器,那这个武器就是那个人。没有人本身想做一个杀人机器。而且是要去杀非常熟悉的人。”
晋遂川听了凌渡这一长篇大论,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但到最后,他的确理解了凌渡的意思,又理解了凌渡的思想。
晋遂川道:“我明白了。”
晋遂川的“明白”让凌渡心情好了一些似的,凌渡笑了笑,说:“我能够进行这种精神能量波的跃迁,不可能是偶然发现的,这是我和凌焕之前做研究时,计算出的可能性,我和他进行了尝试,发现的确可以实现。这种实现又反过来证明了我和凌焕之前提出的理论。”
于是,凌渡便又讲了他的有关精神能量场以及精神能量波的定理,晋遂川大约能明白这些理论的意思,但他无法理解的是,这些居然是依靠计算得出的。
凌渡继续说道:“虽然这些理论是前几年就提出并且验证了,但是,我没有进行发表。”
晋遂川还以为这些理论是不久前才提出的,所以才没来得及发表,没想到这些都是几年前就提出并且验证了的,他顿时有些吃惊,“为什么不发表?”
凌渡沉默了片刻后才说:“主要有几点,一是这方面的理论和如今的Alpha高贵论相悖,因为这个理论说明ABO之间没有差别,不止如此,因为Alpha的精神能量场是斥力场,所以其实更容易受伤,杨姝韫的死亡就是一个例子,我们要是发表,很可能会被如今的认为Alpha更优秀的社会排斥,特别是凌焕,我担心会影响他的工作;二是因为我是Omega,Omega不允许做学术研究,要是要发表,就要以凌焕的名义发表,凌焕他也不愿意这样做,我知道,他希望创造一个环境,我可以发表任何理论,都不需要借用其他人的名;三是我担心这会带来对Alpha的攻击,因为Alpha的精神能量场是斥力场,更容易被定位,并且被扰乱,这就更容易导致Alpha的死亡,有聪明人能够通过这个原理来杀人,至少这种方法传出,即使真正能做到靠这种方式杀人的人很少,但这必定会带来社会的恐慌……”
晋遂川觉得凌渡是一个有高远眼光的人,他温柔地搂着凌渡,他大约明白凌渡的意思,说:“但是,不是你,是其他人,总会有人也验证出这些理论,是不是?”
凌渡颔首:“是。总会有人能做到的,我能做到,只是因为我有凌焕,我是Omega,他是Alpha,我的精神能量场是引力场,他的是斥力场,我以我和他为研究材料,很容易验证,其他人暂时还没有做到,是因为Omega被限制,没有加入这个方向的研究中而已。”
晋遂川道:“所以,其实你的担心也不会阻止这个世界的发展,是不是?不是你,也总有人会去做到这些。”
“是的。个人的力量总是非常弱的。而个人也是没有办法真的改变历史进程的。”凌渡低声道。
晋遂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天宫’计划,也和你的精神能量场理论一样,都是个人无法阻拦的事,是吗?”
“对。”凌渡说,“所以,不是杨密魁,也会是其他人会不断推进这个方向的项目,而为什么杨密魁会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正是因为那些人也渴望着这个项目的推进。”
第135章
凌渡低声道:“我知道凌焕的意思, 他是绝不愿意身边留有威胁的人,他怕杨密魁有一天会知道杨姝韫死亡的真相,到时候, 我和凌焕不可能从杨密魁手下活下去。除了这些,还有玉泽公主的事,如果杨密魁不死, 玉泽公主的生活永远像走钢丝,死亡的威胁永远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安排死去。”
晋遂川并没有因凌渡这直白表达凌焕目的的话而吃惊,根据晋遂川这短短时间对凌焕的了解,更多是他作为强大的Alpha,天生对危险人物的灵敏, 他都可以肯定,凌焕绝对是能做出刺杀一国首脑这种事的人。
作为一个普通平民,要刺杀一国首脑, 那的确是蚍蜉撼树,但凌焕不是一般蚍蜉。
晋遂川也明白凌渡的意思, 凌渡比起在意杨密魁是否死亡这种事, 他最在意的是凌焕去涉险,他希望凌焕不要去涉险。
人的理性和情感往往是很难统一的,凌渡理性上明白他无法阻止凌焕的行为, 但他情感上无法接受, 他害怕凌焕会出事。
晋遂川道:“事情应该没有你想的那样危险,凌焕是有谋略的人,他不会让自己轻易陷入危险。而且,我会想办法了解凌焕的情况,为他提供一些帮助。你不要太担心。”
凌渡看了晋遂川两眼后, 就又突然低下了头去,他说道:“在历史的洪流里,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一滴水而已,我想在这洪流里尽量保持自己的形状,又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是不是有些过于天真。”
晋遂川知道凌渡的痛苦,也许他本来不该这样痛苦,但也许是发情期的身体太难受太脆弱,也许是对凌焕的过于担心,都加重了他对自己存在的过度思考,这会带来难言的痛苦和空虚,晋遂川将他抱紧了,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也许会有很多个人无法控制的事,但多一个人的力量,多一份支撑,就是更好的,对吗?”
凌渡伸手抱紧了晋遂川,又去亲吻晋遂川,晋遂川几乎难以招架他这份热情,只好克制着回应他。
过了好一会儿,晋遂川才安抚住凌渡,说出自己的目的,“你愿意现在去见见我的父母吗?我希望将你介绍给他们。”
凌渡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会很失礼。”
晋遂川:“没有关系,可以用信息素屏蔽器。而且不需要见多久,只见一面,我把你介绍给他们就行。他们明白你的状态,反而不会多唠叨,不是吗?”
凌渡愣了一愣,虽然晋遂川这话没有问题,但这样随性打发父母的做派,居然是晋遂川做出来的。
晋遂川看明白了凌渡的眼神,就笑道:“大丈夫不拘小节,以后有的是其他机会相处,今天就只是见一面说两句话就行了。”
既然晋遂川这样讲了,凌渡便也答应了,也正如晋遂川所说,正是因为处在发情期,到时候晋遂川的父母便也不好留他多待,他就可以回来继续做事。
凌渡只带了很少衣服过来,毕竟是去见晋遂川的父母,凌渡好歹换了一身稍微正式一些的衣服,这就随晋遂川出门了。
从晋遂川的住处到他父母所在的主院里,走了几分钟才到,凌渡一路上看晋国公府里的风景,不得不感叹,像晋国公府这种累世积累的贵族的家业,是一般平民人家难以想象的。
凌渡完全不愿意凌焕参与到这些上层权力博弈中去,与这些不无相关。
不过,当走出自己造出的感情囚笼之后,凌渡也完全明白,自己没有权利去限制凌焕,凌焕是一个成年人,他比自己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甚至,凌渡能够想到,为什么凌焕那么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可以到晋国公府里来住着,因为无论之后的权力斗争多么激烈,即使是杨密魁控制了所有局势,但杨密魁也不敢真的对晋国公府出手,因为他还得担心对晋国公府出手后,会引起帝国西南局势恶化,导致国家分裂。
周国国土辽阔,在它统一整个东大陆之前,这片土地上,也曾有大大小小近十个国家,但这些国家如今都是周国的一部分,这自然是科技和军事发展的必然。
当国家军事力量和政府治理能力强大之后,一个强大的帝国很难容许自己旁边有其他政权存在,而且东大陆在这数千年历史里分分合合,民众在这片土地上流动,文化和习惯互相影响,达成某些共识,从人民的角度看,统一也是必然。
但有一统,便也有可能再次分裂。
凌渡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晋遂川好奇地问:“你是在紧张吗?”
凌渡仰头看了他一眼,说:“没有,我只是想,你可真不像一家还影响着一大片地区的公爵贵族府的公子。”
晋遂川:“为什么?”
凌渡:“你的思维方式就不一样。你和我们的思维方式更像。”
晋遂川笑了一声:“真想不到,你会这样想。我想,愿意为其他人着想,为社会进步着想的人,都会是这样的思维方式。而且,人以类聚,我俩互相喜欢,当然思想会比较相似。”
凌渡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其实,晋遂川挺会撩人的。
两人正好进了正院,这个房子地面建筑是两层,是比较厚重的风格,但是又多是落地玻璃,从外面虽然看不到里面,但从里面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
公爵夫人得知晋遂川要把恋人带来给他们看的时候,她就坐不住了,此时,她穿着一身风格较温柔的衣裙,站在落地玻璃后盯着进了院落的凌渡和晋遂川,叫公爵道:“锦书,你快过来看,小川的媳妇儿,唉,看着不像是Alpha,小川之前是故意胡说的吧。”
本来大伯父也想见侄儿媳妇,但晋遂川不乐意,说怕凌渡第一次来,就要见一大家人,会紧张会压力很大,最好先只见父母,家里其他人,以后再慢慢见,这样有一个过渡。
大伯父无奈,只得走了,而且他本来也有很多工作要做,怕自己看了凌渡一眼后马上就要走显得失礼,所以不如不见。
公爵本来在喝茶,看夫人那么紧张,他就说:“马上就进来了,你过来坐下吧,这样坐立不安,像什么样子。”
公爵夫人道:“这可是小川的人生大事。”
公爵道:“你不要在他对象面前叫他小名,Alpha很在乎这些。”
公爵夫人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当然知道。”
这时候,晋遂川已经推开了这间会客室的门,并牵着凌渡的手,进了房间。
公爵夫人马上坐下,并做出端庄的表情,睁着一双大大的琉璃色眼睛看向凌渡,一看,公爵夫人戴着手套交握在一起的手就握得更紧了。
果真,晋遂川之前故意胡说,他的恋爱对象并不是一名Alpha,而是一名Omega。
之前晋遂川说他的恋人是Alpha后,公爵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难过,她虽然支持孩子们对爱人的自由选择,但她还是更喜欢有Omega的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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