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的笔锋像是能透过纸背,潇洒豪迈。
晏榕收回视线,换了话题:“山上那名女子,你尽快去将她换出来,差人送回江北。”
来喜点了点头:“早已经打点好了,只要摄政王不当场要她的命,都能将人救出来。”
晏榕将手中的信纸攥成了一团,“她倒是十分勇敢。”
来喜躬身:“她也是求对了人!求到殿下这里,要是没经殿下你的安排,哪能顺利混进后山……”
晏榕:“可孤没想到她会行刺。”
来喜停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如果她成功……”
“若摄政王身死于此,她定性命不保。”
晏榕平静道:“宫廷斗争,不必牵连无辜。孤是想用她让摄政王知晓江北境况,并非让她无故送命。”
来喜住了嘴:“奴才知错。那江北……”
晏榕道:“江北之事不可再缓。沈慕之前日与孤商量,愿前往江北赈灾慰民,孤准备与他同去。”
来喜:“可是摄政王……会同意您离京吗?”
“不知道,孤看不透他。”
晏榕顿了顿,“孤本以为今日行刺事后,他会活剐了那名女子。”
可诸鹤却只是将人关了起来,回程路上也再未提起此事。
想起回程……
晏榕便又想起了诸鹤落在他侧脸的唇。
纵然是晌午,唇瓣却似乎依旧是凉的,带着说不出的灼热和萦绕的香意,瞬间席卷了他的感官。
唇很软。
日头正烈,火辣辣的烤在宫中枯燥的青石板上。
来喜向自家主子看去,似乎看到了他面上一闪而逝的怅惘。
来喜愣了下,赶忙道:“殿下,摄政王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旁人难以揣测。您切不可为此影响……”
“孤明白。”
晏榕打断了他,眉目微敛,将手中的信撕了开来:“拿去烧了。”
来喜接过:“殿下放心。”
晏榕向前走了两步,转身淡道:“还有,命人去查摄政王在南疆的衣食住行,包括和楼将军的相处对话。一切细枝末节,孤都要知道。”
来喜大喜道:“奴才遵命!”
楼苍送来的玩意儿足足有百来件,贵重的大到名扬天下的金缕玉衣,便宜的小到孩子们喜欢的木块拼图。
除此之外,甚至还运来了一只浅色的羊驼,据说是吐蕃养在宫中,供国主取乐用的。
虽然从南疆至燕都一路辛苦,但那羊驼长得依旧十分雄壮健美,动不动就要嗷嗷叫,还很擅长尥蹶子。
王府上下来了七八个人才堪堪将它制服,用嵌着翡翠珠子的链条将它拴了起来,捆在后院的马厩里。
府内饲养的所有动物都有名字,也有相应的铭牌,因此这只羊驼也得有个名字。
德庄十分为难的打量了那羊驼半晌,才很是勉强的问诸鹤道:“王爷,请您给这……这只动物赐名。”
诸鹤才沐浴完,正盘着腿坐在美人榻上,散着一头乌发玩楼苍给他送来的九连环,闻言头也没抬:“草泥马。”
德庄:“……”
德庄呆了半天都没有说话。
安静的空气影响了诸鹤,他扬起脸,极其自然的道:“抱歉,本王没解开这东西爆了个粗。”
德庄:“……无,无事的王爷。”
诸鹤:“那叫草草吧。”
德庄:“……”
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不敢反驳,只能躬身告退,准备去告诉府内工匠……新动物脖子挂牌的名字是“草草”。
就在德庄马上要出门时。
诸鹤扬手叫住他:“等等,你一会儿再去办个事儿。”
德庄恭敬道:“王爷请吩咐。”
“这样。”
诸鹤将手中的九连环一丢,从美人榻上跳了下来,“你去帮本王誊抄一封情诗,感情充沛点的。内容主要围绕,嗯……就是你对我好,我都知道那种类型。抄好拿来本王盖个印,然后加急给楼将军送去。”
德庄:“……”
德庄满脸震惊,一时甚至没想到该如何作答。
诸鹤想想,又道:“只抄一封好像不大气,你多誊几封,誊内容不一样的啊。然后给沈学士和北狄三王子都送一份去。”
德庄:“……”
德庄似乎已经麻了,呆滞的问了一句:“那……太子殿下,不送吗?”
“他?”
诸鹤皱了下眉,“算了,一视同仁,东宫也随便抄一份吧。”
第21章
一通操作之后,摄政王一连群发了四封情真意切的求爱信。
几天时间过去,不仅一封也没有收到回复,反而还在朝上收到了太子殿下与沈学士的请命书。
先是沈慕之请求前往饥荒横行,灾民遍地的江北赈灾救民;随即晏榕也站了出来,说愿同沈慕之一并前去,力克难关,改善情况,为大历争光。
这两人八成是觉得如果私下找诸鹤必定没戏,所以特意挑了个大朝,当着满朝的文武百官肩并肩站在一起:“摄政王忧国忧民,勤政仁慈,想必定不会不允。”
诸鹤:“……”
瞧瞧这高帽子戴的,鹤鹤都差点有些害羞了。
诸鹤眯眯眼睛,朝殿中的沈慕之和晏榕看过去——两人身形皆是修长挺拔,清高如竹,端得一副正人君子相。
别说,还真挺般配。
说起去南疆之前,诸鹤本来主要是站邬玉和晏榕这对的,但最近似乎邬玉的身体不太妥当,一直没在宫中静养。
作为绩优股,身体不妥显然不符合当攻一夜必须七次的要求,看起戏来都不精彩。
因此诸鹤最近正琢磨再爬个新墙头培养一下……另一只股票还远在南疆,面前这两人撮合撮合也还不错。
饥荒横陈,心中大义,彼此依靠,情愫暗生,控制不住,。
诸鹤迅速的给两人写好了剧本,心里还有点期待他们江北归来以后缠缠绵绵,眉目传情,共同携手为搞死自己而努力的场面。
毕竟现在的二人实在太生涩了些,显然还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能力远远不足。
而且那天在皇宫后山不小心的那个触碰……直到现在,依然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诸鹤打完自己的算盘,慷慨道:“当然,本王对天下之大爱无人可匹!既然太子殿下与沈学士自愿前往江北,那本王自不可推脱。”
他清清嗓子,豪情万丈道:“传本王之命,赐太子晏榕与沈学士战马百匹,金银百箱,打点行装时间两日。后日启程前往江北!”
帝位空悬,太子尚不能登基,摄政王令便是最高准则。
此令一出,殿中一片哗然。
一是朝中大臣们没想到摄政王会同意太子离开燕都,二是没想到摄政王不仅同意了,还答应的这般爽快。
其中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意味。
结合诸鹤以往所作所为,殿中许多大臣的眼底都带上了几分猜疑担忧的意味。
若是太子离开燕都路上出了意外,又或者江北情况糟糕……但凡出点事,摄政王都会是最大的受益方。
晏榕和沈慕之也同时想到了这点。
二人对视一眼。
沈慕之上前躬身行礼,开口道:“谢摄政王。只是江北情况复杂,可否恳请王爷再宽限两日出发时日,微臣与太子方能准备得更加万全。”
虽然诸鹤巴不得两人立马老房子着火烧起来,但也不好让人家没准备就去送死,只能失望的摆了摆手:“随你们。四日后出发,到时本王安排御林军送你们出城。”
一场朝会开得沉闷无聊。
诸鹤原本早已将大部分奏疏都丢给了晏榕,此时一想到晏榕走后又要自己看奏折,悲伤的心情简直溢于言表。
好不容易顶着困意熬到下朝。
诸鹤高高在上的瞥了眼正准备回去的小太子,十分不愿意接受自己要重新开始批奏疏的日子,于是嘴比脑袋快的先张了张:“子央留步。”
晏榕已经走到殿门前,闻言回头:“皇叔?”
崇德殿位于整个皇宫中轴线最中央,坐北朝南,阳光最好。
此刻殿外的日光披在晏榕身上,衬得他五官越发清隽优越,整个人无比温柔。
突然符合了一下诸鹤的审美——毕竟鹤鹤就喜欢blgblg的东西。
因此摄政王极其难得的升出了一点很是勉强的良心,要说的话在唇边绕了一圈,还是忍了下来:“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他顿了下,弯了弯唇角,张口就道,“还有,皇叔会很想你的。”
人是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任的,但是鹤就不用。
诸鹤嘴里的漂亮话没有几句是真的。
但他此刻在御书房一边吃着全皇宫第一丰盛的御膳,一边含恨看着奏疏,终于吐出了一句真心话:“德庄,本王的日子好生无趣。”
德庄:“……”
这每天连送情书都一送四封,独断专行,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让太子殿下□□就□□,想和沈学士睡就留宿一夜,还养着楼将军千里迢迢送来的羊驼——
这样都无趣了,德庄实在想象不出自家王爷究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当然,他也只敢想想。
德庄努力跟上诸鹤的思维,试探道:“王爷……为何感到无趣?”
诸鹤一口吞了三个鱼翅,幽幽叹了口气:“本王的生命没有意义。”
德庄:“……”
诸鹤又吃了一口金丝燕窝,面容苍凉:“你看,太子与沈学士一个个都去建功立业了,可本王还得在这里,过这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德庄:“……”
诸鹤放下银勺:“太寂寞了,本王想要个柔软可人娇娇嫩嫩的美人儿。”
德庄:“……”
德庄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摄政王对太子殿下的爱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么深。
而且似乎也不是非太子殿下不可。
德庄小心翼翼的抿抿唇:“摄政王若是想念太子……小的这便叫人去备车来?”
“想他?唉,本王也不能就指着他一个人啊……”
诸鹤支着下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北狄三王子还住在东宫偏殿吗?”
德庄愣了愣,摇头:“回摄政王,前些日子三王子身体不适,太子殿下便将他安置在未央宫了,这样离太医院近些。”
诸鹤指尖点着殷红的唇瓣,好奇道:“没死吧?”
德庄:“……”
德庄细声道:“摄政王,三王子只是身子不爽利,这离死……”
“成,那我们找他去玩玩。”
诸鹤饭也懒得吃了,起身道,“侍卫,备车。”
摄政王那一书桌没批完的奏疏于黄昏时分被再一次送到了东宫正殿,与奏疏一起来的,还有德庄和御膳房送来的滋补汤羹。
德庄没能修炼出和诸鹤一般厚度的脸皮,只能硬着头皮:“太、太子殿下……摄政王吩咐小的……”
晏榕温和道:“无碍,奏疏放下孤批便是。只是这汤……”
汤是诸鹤对着御膳房的菜谱亲自勾的。
德庄干巴巴道:“摄政王说太子殿下日日辛苦,又马上要前往江北,担忧您身体,这才特意送来。”
送来的汤羹足足有十几碗,一字排开,颇为壮观。
传膳太监一道道揭开碗盖,尖尖的声音介绍道:“禀太子,这是猪脚牛鞭汤,这是花椒羊鞭汤,这是肉苁蓉大骨汤,这是……”
菜名一声声的报,晏榕的表情慢慢的沉下去。
无论是多大年纪的男人,什么样的男人——这样的行为,都是一种**裸的羞辱。
来喜见自家主子的面色着实已经非常难看,忍不住拉了下德庄,轻声道:“太子殿下才及冠,怎么都是壮阳的?”
德庄还未回答。
传膳太监便道:“来喜公公莫要介怀,摄政王怎么吩咐,奴才自然怎么用菜。”
来喜怒道:“可这——”
“无妨。”
晏榕打断了来喜的话,一张如水的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沉静片刻,柔声道:“既是皇叔特意送来,子央哪有不收的道理。德庄,还劳烦你去告诉皇叔,孤今夜恰巧也有些事想与他商量,稍后便去王府拜访。”
德庄:“……”
他有些可怜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应声退下了。
德庄与传膳太监一走,偌大的东宫便显得空旷了几分。
宫内洒扫的宫女和侍卫都去了外殿。
来喜匆匆去关上门,迅速躬身跑到晏榕身边,满脸担心:“殿下,您再过几日就要启程前往江北,何必再主动去摄政王那儿,您明知道他对您——”
虽是太子正宫,但东宫的摆设远远比不得摄政王府。
没有无数颗夜明珠,就连照明也是普通的烛火。
此刻那烛火中倒映出晏榕线条秀美的侧脸。
他在桌前坐下,沉沉的目光寂静的不知看向何处,面容在烛火的跳跃中似明似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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