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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很凉,桌上那份饺子很快就没了温度。
过了半个小时,吴原又拎着一个保温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吴原与顾不凡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眼简绎和桌上那份已经冷了的饺子,然后才迈着步子进了病房。
吴原将保温壶放在桌上,尽量让他原本很粗犷的嗓音听起来温柔些:“简绎,你吃点东西吧,这份饺子是乔爷让我拎过来给你的,说是……”
吴原顿了顿,又道:“乔爷说是深哥之前留在野麦小厨房里的,全是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儿,今天刚好大年三十,乔爷就让人就拿出来煮了。”
简绎终于看了这边一眼,吴原一看这话好像有用,又赶忙劝他:“你吃点吧,很好吃的。”
在吴原和顾不凡两人期待的目光下,简绎总算点了点头,吴原赶紧万分积极地将保温盒打开了,顾不凡也站起身去帮忙。
但简绎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动作就停住了,吴原和顾不凡一时间都有些紧张起来,这Omega这几天不哭不闹,最多就是红了眼睛,可他越是平静,周围的人就越是担心他,大家都知道他和顾深的关系,所有人都不知道,简绎会在哪一刻彻底崩溃。
简绎将手里的饺子缓缓放下,眉心轻轻一皱,下一刻,他便起身直奔卫生间。
简绎一进去就吐了,这些天本也没吃什么东西,吐了两下就只能趴在马桶圈上吐酸水,等他吐完再抬头时,脸色又比之前惨白了些。
顾不凡赶紧去给他倒了杯温水:“简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简绎没说话,只摇了摇头,接过温水一饮而尽。
吴原也有些担心地挠了挠头:“难道是饺子有问题?不应该啊,那饺子我也吃了才拿来的……”
“我没事,不是饺子的问题。”
简绎将空了的玻璃杯放下,又看向了床边,顾深已经躺了这么整整三天了,究竟还要躺到什么时候才肯醒来呢?
顾不凡:“不然你今晚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在这里守着,你明天……”
“不用。”
简绎走回床边,将床上棉被往上拉了拉,替顾深盖好,“说不定他今晚就会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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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绎……”
“小绎,醒醒。”
简绎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呼唤声,恍惚中他以为是顾深醒了,顾不得被压麻的手臂,猛地就抬起了头。
可目光所及处,Alpha仍缠着绷带,紧闭双眼,安静地躺在床上。
病房里没有开灯,但窗外天已经大亮,借着室光,简绎似乎看见顾深的睫毛动了一下,他正想靠近去确认,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小绎!”
是一个略带严肃的女声,简绎回头去看,才发现身后拉住他的人是魏静。
再一看,简绎才发现,病房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好几个人,有董又松,还有简绎的父母。
简绎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父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绎,走吧,该回家了。”
魏静去拉简绎,却被他朝后躲开了:“妈妈……还有爸爸,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魏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爸爸妈妈协调了时间,打算回来陪你过个年,但你没在家,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爸爸妈妈着急,就给你班主任打了电话……”
魏静顿了顿,又温柔道:“走吧小绎,跟爸爸妈妈回家。”
简绎却将手抽开了:“妈妈,我不能回去,顾深还没有醒呢,我要等他……”
“你给我现在就回家!”简孟州的声音沉得可怕。
病房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魏静也赶紧出声劝简绎:“小绎,听话,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会担心同学,但是这里有你们董老师……”
“他不是我的同学。”简绎坚决道,“我们是恋人关系。”
这话一出,简孟州的脸一下就黑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魏静赶紧去拉简绎:“行了行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我不走!我要等顾深醒过来!他是我男朋友,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话音刚落,简绎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个巴掌,在场的人都被那声重响惊得心头一跳,简绎白皙的脸上很快就浮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来。
简孟州顶着一张沉到发黑的脸:“我念在你是个Omega的份上,对你多有心软,平时对你的要求也不如对一个Alpha那么严格!我对你降低要求,就是为了让你自甘堕落,然后去跟这些不三不四的Alpha混在一起的吗?!”
“还敢给我玩早恋这一套!”简孟州气得声音发抖,“你现在就立刻给我滚回家,没有我的允许,一步都不许踏出家门!”
简孟州说着就去拉简绎,中年Alpha的力气很大,简孟州将简绎的手臂一把握住,力气大到让他根本挣脱不掉。
简绎被束缚得紧,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简孟州一点一点将他往外拉。
简绎急了,但他清楚,大喊大叫在简孟州这里不过是白费力气,徒劳而已。一时情急之下,简绎居然想也没想,低头一口就咬上了父亲的手臂。
简绎心里又慌又急,嘴下也没了个轻重,一时发狠,居然将简孟州的手臂咬出血来,简绎看着父亲小臂上冒出来的血丝,眼里闪过了一丝错愕。
连简绎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口咬下去会有那么狠,但简孟州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仍然牢牢地抓着Omega的手腕,力道一点也没松懈,只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简绎,看来,平时是我太惯着你了。”
第53章 最后的分离
(上)
简绎被父母带走的当天晚上,顾深就醒了。
醒来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顾深自己,目光所及处只剩下一片白,顾深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空旷得陌生,像是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顾深甚至想到,或许他已经死了。
顾深就这么愣愣地盯了天花板发呆,董又松刚出去打了热水,才回到房间门口就看见醒了的顾深,激动得都有些手足无措,连热水壶都没来得及放下去便又跑出去叫医生了。
万幸,顾深醒过来了,身体也并无大碍,医生说再养几日,等伤口好得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董又松再三谢过医生,这才眼圈红红地回了顾深床边。
这下顾深确认了,他还活着。
董又松走近了两步:“小深,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顾深摇了摇头,静默了片刻,又问道:“简绎呢?”
董又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顾深开口第一句竟然是问简绎,用的还是这种笃定对方来过的语气。
“他走了吗?”顾深又问。
董又松点了点头:“嗯,他回家了。”
顾深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董又松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我让他们回去的,还有吴原和顾不凡,都是我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过两天再来看你。”
顾深看了董又松一眼,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向自己解释这个,但他还是点点头回应了对方。
董又松又问:“你饿吗?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顾深这次倒是认真地想了想:“那就吃饺子吧,刚好在过年呢。”
“好,我这就去给你买。”董又松话还没说完,就立刻套上了大衣,“我很快就回来,你先休息一下。”
顾深点了点头,董又松总让他休息,可他明明睡了那么多天才刚醒来,但顾深什么也反驳,而是笑笑地回了句:“好。”
董又松出门没到五分钟,病房的门就又被推开了,顾深以为是董又松忘了拿什么东西,结果抬眼看去时,却见到门口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明明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眉宇间却让顾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很快,顾深就明白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男人将门在身后带上,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到了顾深面前,面带微笑道:“你的主治医师是我的朋友,听说你醒了,我特意过来看看你。”
陌生男人的这一番话,让顾深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于是他礼貌询问道:“请问您是?”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男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你好,我是简绎的父亲,我叫简孟州。”
顾深眸光突然沉了一下,但他还是坐直身体,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他面前那只手:“简叔叔好,我叫顾深。”
从进门到握手礼,简孟州做地都非常自然,于是他也就同样那么自然地开了口,语气就如同在关心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感觉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不算很严重,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顾深老老实实回答。
简孟州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顿了顿,简孟州又说:“如果医院这边有什么不顺利的,你尽管跟我开口,只要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就一定帮你解决,毕竟你是简绎的朋友,那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简孟州最后两句话说得又重又缓,顾深眸光微动:“简叔叔,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简孟州微微一笑:“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怪不得能拿到国际竞赛的第一名,我可听说,那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机会呢。”
顾深笑了笑,没说话。
简孟州又微笑道:“我最喜欢跟聪明人讲话,既然你已经想到我找你有事,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我这次来,是为了简绎的。”
简孟州稍稍正色了些:“可能你不太清楚,我们简绎,从小就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无论是哪方面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学习生活上也没怎么让我们操心过,这被宠着的孩子,总是懂事得晚一些,说来叔叔惭愧,很多事情上,他确实不如你懂事。
“简绎他心思单纯,也没见过什么风浪,许多事情中间的利害关系他都不懂,但你不一样,顾深,你也别怪叔叔找人查了你,叔叔只是担心简绎在外面上当受骗,对于你的遭遇,叔叔深感同情,你是个好孩子,但你们年纪都还太小了,叔叔希望你明白,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般儿戏。”
简孟州说到这里,便顿了顿,然后才开口问顾深:“你能明白叔叔的意思吗?”
顾深微微挑眉道:“简叔叔的意思,是要我们分手吗?”
“当然不是。”
简孟州微笑道:“你们之间不过是同学和朋友关系,不至于要到分手的地步,叔叔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能和简绎保持一定的距离,可以吗?”
顾深笑了笑,礼貌道:“简叔叔,你可能误会了,我和简绎并不是你说的朋友关系,我们在一起了。”
顾深语气认真,简孟州脸色一下就变了,但他好歹也是经商多年的老手,生意场上早已让简孟州练就了一身逢场作戏的本领。
简孟州很快就恢复了脸上的微笑:“你们现在年纪还小,情情爱爱随便就能宣之于口,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游戏,叔叔是不会责怪你们的。不过,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和简绎,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自然也是没有机会走到一起去的,如果不能学会及时止损,你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吗?”
“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愿意去承担。”顾深抬起眼来看着简孟州,语气也变得愈发硬气,“我一开始既然答应了简绎,就不会……”
顾深话没说完,就被简孟州打断了。
简孟州笑了一声:“承担?你拿什么承担?你家缠万贯?还是你自己现在月入百万?我承认你是个有能力的孩子,也许再努力几年,未来能有一番作为,但是你有替简绎想过吗?
“但如果你一直不成功呢?简绎就要跟你一直跟着你吃苦受累吗?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顾深,据我所知,你身上现在应该还背着顾氏欠下的一笔私人巨债吧?
“叔叔思想没有那么古板,不是我反对你们在一起,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我现在承认你们的感情,你拿什么跟我保证你能让简绎幸福?”
顾深沉默了,他现在似乎确实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明,来向简孟州保证,他不会让简绎受到半点委屈。
简孟州又开口道:“你现在还小,顾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喜欢一个人,和有能力喜欢一个人,是两码事,我是简绎的父亲,自然只会比你更希望他过得幸福快乐,但显然,现在的你,并不能做到这些。”
“话我就说到这儿了。”简孟州拿起了手边刚被取下的围巾重新戴上,“简绎的手机已经被我没收,你不必试图联系他,当然了,明天我会把简绎的手机还给他,你是个聪明人,希望你不要让叔叔失望,如果你执意要一意孤行,叔叔并不介意,立刻就将建议送到国外去。”
说完,简孟州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顾深的肩,然后才转身,迈着跟来时同样稳重的步伐离开了病房。
今天是大年初一,街上许多店都关门休业了,董又松找了许久,才拎回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饺子。
董又松回到病房时,顾深已经自己下了床,见他进来,便主动走过去迎接他。
董又松推阻道:“我来吧我来吧,你去床上躺着好好休息。”
但顾深仍固执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饺子,然后往董又松冰凉的双手间塞了一个热水袋,董又松都被顾深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愣了一下。
顾深将饺子用碗盛好,又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吃之前,他突然问董又松:“简绎最后吃饺子了吗?”
董又松一愣:“吃了吧,过年呢,家家都得煮饺子。”
顾深却没回话,低下头咬进第一个饺子,这味道实在不怎么样,而且汤里似乎也没放盐,但顾深还是一声不吭地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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