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果戈里抬起自己的披风,侧过脸笑道,“不是有我在?”
“而且明面上的主谋的确是涩泽君,我们俩还要更后一位。”陀思妥耶夫斯基回答。
异能特务科里有“死屋之鼠”埋下的钉子的事情,黑发青年并没有打算要告诉五条悟。
“涩泽君?”五条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白麒麟”的真名,他迅速在心里对应了一番历史上面的人名,“涩泽荣一?还是说涩泽龙彦?”
陀思妥耶夫斯基好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涩泽龙彦君。”
没人问涩泽荣一是谁,五条悟自然也就没解释。
他在房间里慢悠悠地散着步,声音也缓了下来:“涩泽君这是快要被中也君打败了吧?没关系吗?”
“那边的事情说到底已经成了定局,这是我和太宰君的约定,”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耐心似乎快要告罄了,或者说,他让自己看起来变得不耐烦了些,“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邀请你加入‘天人五衰’组织这件事,你究竟怎么看,五条悟君?”
五条悟转过身来,表情真挚地看向了黑发青年,回答道:“目前的话,对我来说,情报是最重要的东西。”
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到这个回答,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弧度不大的微笑来。
而站在一旁的果戈里,更是带着复杂的心绪笑出了声。
*
武装侦探社由于特殊的立场,并没有受到涩泽龙彦异能力的波及。
江户川乱步难得的没有准时在夜晚九点的时候入睡,而是待在了侦探社,靠着唯一一座招待客人用的沙发将就了一晚。
这对娇生惯养的名侦探来说可是十四岁以后的初次糟糕待遇。他在闹铃响了之后怒气冲冲地望着窗户外面已经开始散去雾气的、逐渐天光微亮的城市,嘴上开始抱怨个不停起来:“要不是五条那个白痴给出来的甜品报酬太多,乱步大人我才不会接下来这个委托!”
说到这里,他走到与谢野晶子所在的医务室门前,拖长了声音问道:“与谢野小姐——你这边有没有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被侦探吵醒了的医生才打折哈欠推开了门,把一只翻盖手机递给了他:“喏。怎么了吗,乱步先生,难道说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与谢野晶子也就只会在江户川乱步面前脾气这么好了。
江户川乱步不太耐烦地回答道:“是五条那家伙下的委托啦。因为之前说好了要帮忙,所以只好接下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撬开了手机的后壳,把里面与谢野的电话卡拿出来,又把一只空白的电话卡插了进去。
少年被不停打着哈欠的与谢野晶子传染了,没忍住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把电话卡还给女子后,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表示自己要出去打电话。
与谢野半点不介意地点了点头。
她站在门前,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的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好像提到了“绫辻行人”、“黑手”还有“五条悟”之类的话。
青年女性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有些干燥的眼睛,直接关上门准备回去接着睡觉了。
反正乱步先生肯定可以处理好的。
这是侦探社全员对于他们唯一一名侦探无条件的信任。
几分钟之后,江户川乱步在重新把电话卡取出来,将其掰成几瓣以后,轻轻叹了口气,把临时借来的手机放回到了与谢野晶子的办公桌上。
“太麻烦了,必须得要多一倍的和果子才行。”
他走了几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以后,终于有些撑不住似的,抵着下巴打起了盹。
*
在这之前半个小时,异能特务科中的某处。
“杀人侦探”绫辻行人突然说明了自己有特殊的要求,让一直监视着自己的人们下来以后,才对他们说道:“我有事情想给种田长官说。”
与上次与五条悟见面的时候一样,个子中等偏上的少年依旧穿着棕色的外套,内搭同色系的马甲和白色衬衫,头上还顶着一顶猎鹿帽。不过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绫辻行人现在手里正拿着一个戴了单边眼罩的少女玩偶,明明应该是可爱的人偶脸蛋上,因为朦胧的夜色,显出了几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诡谲来。
不等对面的几个人拒绝,绫辻行人又补充道:“是事关横滨生死存亡的大事,与最近发生的地下战争的幕后黑手有关。我想,异能特务科也不需要一只外来的、喜欢在横滨偷窃食物不说,还将食堂搅得一团糟的老鼠吧?”
这下负责监视绫辻行人的几人才意识到了他好像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给种田说。
他们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少年身边的隐蔽处待着,自然明白绫辻行人的推测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错,在这种前提下,他们还是向种田的秘书报告了此事。
而同一时间,种田也接到了来自“热心横滨市民”的一通电话。
他挂断了电话以后,只来得及感叹一句“武装侦探社的那个小子真是越来越精明了”,就被敲门进来的秘书告知绫辻行人有事情要与自己讨论。
“据他所说,”秘书看上去虽然重视,但很是不情愿——毕竟‘杀人侦探’绫辻行人在整个异能特务科都是有着巨大的负面名声,“这是关于横滨存在的大事情。”
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绫辻行人,所有人却也都高度警惕着他。
种田想到方才江户川乱步在电话里给自己说的事情,有些出神地道:“让绫辻行人过来吧,我要与他面对面交流。”
秘书十分为难地劝说道:“种田先生,我们不能确保‘杀人侦探’的态度……”
种田没有多说,只是重复了一遍:“让绫辻行人过来,或者我直接过去。”
秘书这才明白上司的态度十分认真,只好应下命令,匆匆告退。
只过了不到一刻钟,一名淡金发色的少年就在旁边人的阻止声里径直推开了种田的办公室的门。
种田山头火倒是态度温和地对着这个半点不讲礼貌的少年点了点,打了个招呼:“绫辻君。”
“种田长官,”绫辻行人态度冷淡地答道,“可以让我身后这群一直嗡嗡叫的生物们暂时闭嘴吗?”
现场因为这名不按常理出牌的侦探混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种田山头火望着挺直背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选择自己先开了口:“绫辻君,刚才有名‘热心横滨市民’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宣称自己知道这场战争背后另一黑幕所在的地点,然后让我同意你的见面申请……”
说到这里,种田又想起电话里江户川乱步那理直气壮嚷嚷的声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是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契约吗?你应该明白的,绫辻君,作为被异能特务科看管的特A级危险异能者,你不能和未经批准的人有所接触。”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暗含了威胁的语句更加冷淡下来。
绫辻行人看了看这些轻易就被种田说的话挑拨了的蠢货们,还是选择了回答实话:“我没有和打电话给你的那个人进行过任何交流,只是我认为他在此时此刻会做出这种事情而已。”
有一个坐在旁边的人语气愤懑地质问道:“你没有和人交流过,怎么可能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绫辻行人淡淡地瞟了这家伙一眼:“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而已,是你太蠢了。”
不管旁边越发灼热的逼视,少年继续与种田山头火交流道:“他是希望我能把另一名黑幕的具体信息告诉你吗?”
“不,我们不会缺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资料,”种田长官开门见山地回答,“是为了另一件事。”
绫辻行人垂下眼睑,望着抱在自己手臂间的少女人偶,没打算吊这些人的胃口:“没错,有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另一边的幕后黑手不仅一人,‘天人五衰’中的小丑果戈里也参与了这起事件。”
这次没人再诘责出声,因为这一消息带来的震撼比绫辻行人一人的压迫感要重得多。
如果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还可以说是“死屋之鼠”内部的决定,与“天人五衰”关系不大。然而,果戈里的出现却明晃晃地否决了这一可能。
这是在把异能特务科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毕竟,这个“不存在的”组织的其中一项职能,就是确认往返境内境外的异能者的名单——而果戈里的名字显然不在此列。
涩泽龙彦、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及果戈里,三个威胁性极大的异能者正待在横滨内部,一同秘密谋划着诸多对这个城市不利的事件。
一片寂静中,绫辻行人又突然出了声。他对着种田山头火问道:“定位是五条悟提供的吧?”
这个名字比起之前出现的那些要陌生很多。办公室里的一部分人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五条悟”究竟是谁,而剩下的却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罢了。
他们盯着面对着面谈话的两人,只见到种田山头火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
绫辻行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
他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我想让五条悟来做我的监管者。”
“……为什么?绫辻先生,”种田严肃起来,对绫辻行人的称呼也改变了,“希望你能给出足够有力的理由。”
“五条悟做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加入异能特务科,”绫辻行人微微笑道,“他的能力太强,是个不可控的要素——但是同样的,我也是。”
“五条悟想要真正地到异能特务科的信任,就必须受到一段时间的监视,哪怕他之前有用‘天人五衰’其中两名做成的投诚状在。”
“事情不对,我可以用自己的异能对付他,他也可以及时杀死我。这是一个对异能特务科来说半点不亏本的买卖,不是吗?”
绫辻行人用着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了这一长段话。
垂下的眼睑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讥嘲。
种田山头火没有立即答应:“我们要在做出讨论之后才能决定。”
然而,绫辻行人心中却明白,他们绝对会做出这一安排。将两名不同的饥饿猛兽关在牢笼里,以此来不费一兵一卒地削弱不稳定因素,这种懦弱又阴毒的想法,异能特务科这个遍布着愚蠢的草履虫一般存在的组织是抗拒不了的。
所以他只是站起身来,微微抬了下下巴之后,就向种田山头火告退了。
又过了几分钟。
等整个办公室只留下了自己和秘书以后,种田下了命令:“事不宜迟,现在已经不该由我来处理这件事了。”
“把具体的资料交给‘猎犬’,”说到这里,种田山头火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拜托他们去抹除掉黑幕吧。”
秘书退后两步,朝着种田鞠了一躬,应道:“是,我明白了。”
*
“情报这种东西,”五条悟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正对面,恰好背对着房间的门口,“我想知道的自然是和我有关的部分。”
说到这里,五条悟的话却拐了个弯:“但是我真的不太喜欢和聪明人相处。陀思妥耶夫斯基你也好,太宰那个家伙也好,森鸥外也好,除了江户川乱步,我还没有遇到过什么值得我喜欢的聪明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名称得上俊美的虚弱青年。
他的刘海很长,稍微遮住了闪烁着妖异光芒的紫色眼睛,但是嘴角处安静的笑容却丝毫未变。
俄罗斯人望着自己面前坦坦荡荡的五条悟,没有回答任何话,依旧怀抱着肯定的心态。
在他看来,五条悟加入天人五衰一事几乎已然成了定局。
“但是我并不讨厌你,陀思。”五条悟换了一个更加亲密的称呼,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我最讨厌的是森鸥外那家伙,和他比起来,你明显要好上很多。”
少年将之前提过一回的话题又拿出来展示给陀思妥耶夫斯基听:“毕竟,我曾经给果戈里说过,我讨厌正论,但是并不讨厌心怀坚定理想的人。”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也有着自己的理想吧?”陀思妥耶夫斯基却这么反问,“他似乎将守护横滨作为自己的毕生目标。”
“这不一样,”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两个人之间有私人过节。”
“再说了,‘守护’这种事情,不也算是所谓正论中的一种?”
这一段偏离了主体的闲聊结束后,五条才继续了自己刚才的话题:“嗯……虽然就这么直接告诉你们不太好,但是我的确不准备加入天人五衰。”
“为什么?”站在一侧的果戈里皱着眉头,急匆匆地问道,“对你来说杀掉全世界的人和拯救全世界的人应该没有区别吧,悟?”
他甚至比旁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更快了一步。
五条悟看向他,回答的却是仿佛牛马不相及的话:“如果一条轨道上有一个小孩,另一条轨道上有四五个孩子,但是只能救下来其中一方的话,那我会选择救人更多的那一边。”
他摇了摇头,抬起手指,指向了果戈里:“你会说让哪边得到自由都无所谓,而你,”五条又调转了方向,指向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是一样的,不会选择去另一个轨道,任由火车按照原来的轨道开下去。”
“但是你们两人的选择虽然相同,理由却完全不一样——不过,现在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个,”少年说道,“虽然我不介意杀人,然而我也不介意救人,并且,能救的话我会选择人更多的那一方。”
在这三个人眼中,人命约近于只是数字的存在。
非要说的话,其中最在乎生命的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是五条悟,而是果戈里。
——果戈里尚且还有最基础的道德观,至少知晓杀人是不对的,并且会对人的死亡感到些微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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