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脸色一白,露出难过的神色:“我早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
而后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不甘,三两步走到花满楼面前,抓住花满楼的袖子,仰头看着他道:“你真的不能娶我吗?我很快就会长大了,你的心上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会比她更喜欢你,对你更好,所以你娶我好不好?”
苏结:“……”
正当他准备伸手摸一摸头上有没有长出青草来时,花满楼轻轻握住了他一只手,然后对玲玲摇了摇头:“他已经回来了。”
玲玲顿时懵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一边震惊地指着苏结,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花满楼:“他是你的心上人?可他是男人啊!”
荆无命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那目光极其有分量,让人想忽视都难。
“我喜欢他,与他是男是女并无关系。”花满楼语气温柔而坚定,让小姑娘当即就忍住红了眼眶。
她恨恨地看了苏结一眼,目光充满了敌意,然后大声说:“我不会放弃的,我长大了一定会去找你,我一定能让你喜欢上我!”
花满楼神色无奈,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看到他这个模样,玲玲再也忍不住转身跑出了小楼。
苏结抽出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花满楼的肩膀,笑道:“看来你这几天过的很精彩,我以为只有陆小凤会招蜂引蝶,没想到花公子也不遑多让?”
花满楼笑容带着还未消散的无奈和一丝纵容:“她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眼光倒是绝顶的好。”苏结放下手,语气中满是赞赏。
然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让她早生几年,再早点遇见你,怕真的没有我什么事了。”
花满楼的心太软,极容易被纯粹热烈的东西打动,当初如果不是被他搅了局,恐怕真的会陷在上官飞燕身上。而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让玲玲早点遇到花满楼,面对这么直白热烈的追求,花满楼估计很难不动心。
更难得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一旦用情亦会极为深情,一心一意,不会再被其他人的感情所打动,花满楼能单身到现在,苏结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太宅了。
难得跟陆小凤出去一趟,见的都还不是什么正经人,基本都和陆小凤骚味相投,留他一个光风霁月,与出现在陆小凤身边的女人们格格不入,以至于始终没被片叶沾身。
缘分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如果当初被从雪山里挖出来,历遍轮回,就是为了跨越空间遇到这样一个人,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花满楼失笑:“别开玩笑了。”然后对着荆无命的方向道:“不知这位是?”
荆无命不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苏结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一道影子生出了不该有感情,他的主人应该会感到很烦恼吧。”
花满楼侧头:“你说什么?”
苏结便将之前的所见所闻和他讲了一遍,最后笑道:“一个寻常男人,就算不喜欢面前的女人,也不至于需要借助药物才能兴起,他或许不是不喜欢林仙儿,而是不喜欢女人。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只是一道影子,也是有心的,有心就会有贪求的东西。”
花满楼:“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虚无、死寂,又有一股锋锐的剑意,却和西门吹雪叶孤城完全不同。”
“所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人,他只是一道影子,影子本来就是虚无缥缈又没有感情生命的东西,只要跟着主人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需要。”两人并肩往外走,刚走到门外,一阵幽香随风而至。
花满楼脚步微微一顿,笑着开口:“林子里的梅花开了。”
苏结沉思了片刻,抓住他的手臂说:“我们去找那位梅二先生,虽然你说自己的身体并无异常,但我总觉得不放心。林仙儿那样的人我见多了,他们为了自己痛快,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花满楼一脸纵容的神色:“好。”
于是两人离开这里后并没有回百花楼,而是转道去了梅二先生所在的梅花草堂。他们上门时已近中午,梅二先生却不在,只有梅大先生在指挥两个童子修剪梅枝,背着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苏结蓦然想起,妙郎中梅二先生最擅长的是医治外伤和内伤,可论起对毒药的研究,这位梅大先生才是此中圣手。
然而这位梅大先生脾气与他弟弟一样古怪,唯一的弱点就是爱画如命,只要以名画相赠就无所不应。
想到这里,苏结轻轻咳了一声,略微提高了声音对花满楼说:“花满楼,你之前说过伯父不久前得到一幅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是真的么?”
花满楼微微一怔,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微笑回答:“确有此事。”
苏结继续道:“可是我听说《洛神赋图》的真迹早已遗失了,流传下来的只是宋时的摩本?”
花满楼缓缓解释:“原本是这样的,其实家父并不是真的喜爱书画,家中真正痴迷此道的是我三哥。那份宋朝的摩本原本也是我三哥收藏的,后来有人机缘巧合寻得了真迹,作为寿礼送给了我父亲,只是现在想必应该落在我三哥手里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急匆匆奔到了他们面前,还没站定就一脸激动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洛神赋图》的真迹在你家?”
“千真万确。”花满楼神情温和地点了点头。
梅大先生顿时态度大变,立刻招呼童子:“骑鹤,快去取我那坛二十年的竹叶青来。”
然后一脸热情地看着花满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抚掌道:“花家七公子花满楼,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钟灵毓秀,神采不凡。我与你父兄也算旧相识,你今天既然来了,便让我好好招待你一番。”
花满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行了一礼道:“不敢劳烦先生。”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苏结微笑着走上前说明了来意:“其实我们今日是特意来找先生的,想请先生看看,花满楼有没有被人下毒。”
梅大先生闻言仔细看了看花满楼的脸色,然后又执起他一只手两指搭在他腕间替他把脉,片刻后摇了摇头:“脉象沉稳,柔和有力,节律均匀,并无异常,不是中毒之象。”
苏结听完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林仙儿真的只是在骗他?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心神不定?
还没等他想出结果,花满楼已经被热情的梅大先生拉进了草堂中,他也只能抬步跟了上去。
梅大先生言出必行,果然拿出了二十年的竹叶青招待他们,还亲自给他们倒酒,一杯下肚以后他看着没有动作的苏结,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悦:“你怎么不喝?难道我这二十年的竹叶青还不足以入口吗?”
苏结正想说话,旁边的花满楼却自然地将他的酒杯端过去,带着歉意对梅大先生笑道:“先生勿怪,我这位朋友从不饮酒,这一杯便由我代他喝吧。”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梅大先生便也不再理会苏结,只专心和花满楼说话,二人都是风雅之人,围绕着书画这个主题可谓相谈甚欢,苏结也不插话,只把玩着自己的那只酒杯,指尖摩挲着花满楼刚才喝过的地方,眼中沁出点点笑意。
酒过三巡后,梅大先生忽然开口:“花公子,那幅《洛神赋图》可否借来一观?”
花满楼闻言半点不觉意外,笑着点了点头:“此事倒不难,待我回去与三哥说明,便借来与先生一看。”
梅大先生听了以后神色却变得有几分不自然,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不要告诉你三哥是我要看,否则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花满楼:“这是为何?”
梅大先生支吾了片刻才说:“三年前有人求我治病,说是以一幅王摩诘的真迹作为诊金,我答应了。谁知那人事后反悔,说此画已被人重金定下,说给我多少钱都行,就是不能把画给我。哼,我梅大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便以观画的名义偷偷用一幅赝品调换了真迹。事后你三哥曾找上门来,被我叫人撵出去了。”
花满楼:“……”
原来是这样的“旧相识”么?
他颇有啼笑皆非之感,最后只得安慰道:“若是三哥知道内情,必不会怪罪先生的。”
梅大先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你能借来《洛神赋图》么?我保证只是看看,不会做多余的事。”
花满楼颔首:“愿尽力而为。”
梅大先生顿时喜笑颜开,又给花满楼倒了一杯酒,正欲再夸他两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们从窗户往外看去,就见一群人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一男一女,女子明眸皓齿,美艳绝伦,而她扶着的男人虽然也极为英俊,却神色苍白,虚弱憔悴,一副病怏怏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又走了两步,男人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女子顿时大急,失声喊到:“冲哥!”
然后抱着男人焦急地冲进屋里,问道:“梅二先生可在?”
☆、第 55 章
梅二先生自然不在。
梅大先生站起身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又坐了回去:“这人活不了多久了,你们还是回去准备后事吧。”
女子听了脸一白:“阁下便是梅二先生吗?”
梅大先生淡淡回答:“我虽不是梅二先生,但也看的出这人救不了了。”
女子坚定道:“今日不见到梅二先生,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对,绝不离开!”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人也走了进来,纷纷应和。
梅大先生冷哼一声,面露不悦:“扫兴!花公子我们去别处喝酒。”
花满楼却没答应,而是露出不忍的神色:“那位公子伤的很重,命在旦夕,有这样一个人在附近,再好的酒我也是喝不下去的。”
梅大先生不假思索道:“那我这就把他们赶出去。”
“这就更不行了。”花满楼叹了口气:“若是将他们赶出去,先生这里花某怕是也呆不下去了。”
“我懂了。”梅大先生看着他目光带上一丝敬意,他已然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虽然他并不觉得见死不救有什么不对,但也知道花满楼这样的人何其难得。
然后他转头对那群说:“梅二先生是个酒鬼,一天不喝酒就活不下去,你们要找他,只管去酒缸里找吧!”
女子顿时眼睛一亮,道了声谢,然后让那群人中的一个去附近的酒馆寻人,那人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里却又折了回来,挠头道:“可是那梅二先生长甚么模样?”
不等女子开口询问,梅大先生便开口说:“你谁也不用看,只需在门口喊一声,梅花草堂里开了一坛二十年的竹叶青,那厮就算醉死了,爬也会跟着你爬回来。”
众人闻言皆是忍俊不禁,接了任务的人也笑了一声才大步离开。
苏结打量着这群古怪的人,但见他们穿着随性,豪放不羁,却对为首那女子极为尊敬,可说是言听计从。而且其中竟有几个做苗人打扮的娇媚女子,随着她们进来,一股浓烈的香气弥漫开来。这香气十分复杂,花香中似夹杂着药香,又带着一丝难以描述的腥甜,初闻只觉得醉人,闻久了却让人产生一丝眩晕之感。
苏结却忍不住担心这香味是否会令花满楼感到不适,毕竟它太浓烈了,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太过,都会变得不讨喜。
于是他关切地朝花满楼看去,随即神情骤变,花满楼的脸色竟不知为何变得一片煞白,他捂着胸口,眉头紧蹙仿佛极力隐忍着什么。
苏结连忙扶住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郁,语气中难掩紧张和急切:“花满楼,你怎么了?”
“我的心口突然很疼。”花满楼额际渗出点点汗水,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梅大先生立刻擒过花满楼一只手,摸上他的脉门,随即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喃喃自语:“不对,这脉象怎么变了……”
“他怎么了?”苏结突然深恨自己没有学过医理,此时只能束手无策。
梅大先生脸色凝重:“是心脉受损之兆。”
心脉受损?这足以要人命!
苏结心中发寒,几乎无法维持住冷静,幸而他并非常人,无数次生死间游走的经历足以让他的理智经受住任何考验。
花满楼变成这样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他的目光在酒杯上一掠而过,然后倏然如利剑般刺向那几个苗人女子。
“你们身上用的什么香?”他的语气很淡,一双眼睛像却是无底的深渊,漆黑又冰冷,没有半点感情。
这副模样通常只会在走到绝境,生死一线时才会显露。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几个苗女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走了出来,她的面容甚是艳丽,顾盼抬手间媚态横生,眼眸像是秋天的碧水,又潋滟又多情。
她看了花满楼一眼,眸光闪了闪,然后娇声笑道:“这位公子,你看咱们这身打扮,能不能猜到咱们的来历呢?”
她的声音更胜于她的容貌,娇柔婉转,荡人心魄,然而苏结丝毫不为所动,他淡淡道:“苗疆五仙教?”
五仙教本名五毒教,教中多为苗人,善使毒虫蛊虫,手段诡异莫测,常常令人匪夷所思,防不胜防。
女子点了点头:“不错,所以咱们身上的香,当然是虫香啦。”
苏结:“虫香?”
“对呀。”女子笑道:“咱们平时炼制蛊虫,驱使毒物,都要以这种香为引,你瞧。”
说着翻转手臂露出一段雪白的皓腕,片刻后一只婴儿拳头大的毒蝎子从她袖管中爬出来,一路爬到她的掌心,然后安安静静地趴伏在那里一动不动。随后又相继爬出一只蜈蚣,一只蜘蛛,一条两指长的小青蛇和一只小蟾蜍。
这一幕足以让任何人看了头皮发麻,女子却笑魇如花,甚至抬手怜爱地抚着掌心的蝎子。
苏结抬手摸了摸花满楼的脸,却摸到一手冷汗,这实在让他心惊又心痛:“为什么他闻到你身上香气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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