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也笑着说:“总归不是一千八百盏。”
陆小凤诧异地挑了挑眉:“你还记得?”
花满楼:“毕竟为瞎子数河灯的人只有陆兄一个。”
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苏结面无表情,陷入沉思……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在车底?
半个月后,苏结差不多也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身上还有些无力,不过比起只能躺在床上发霉好太多了。
等到孟河灯会那天,随着夜幕降临,城中不但没有如往常般渐渐沉寂,反而随着一盏盏亮起的灯火越发热闹,即便隔着院墙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笑语和孩子跑过长街的嬉闹声。
街上的灯,河中的灯,行人手中的灯,汇聚成凡世星海,辉煌绚烂。
清平盛世,烟火人间,不外如是。
“江南真是个好地方。”苏结也忍不住感叹。
花满楼闻言笑道:“等你身体好些,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游历一番,苏州、杭州景致都很不错。”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陆小凤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只朝他们飞过来的香囊:“美景多,美人更多。不过花满楼,你又没亲眼见过,怎么知道景致不错?”
花满楼摇了摇折扇:“我虽没见过,却听说过。何况能让陆小凤这样的浪子都流连忘返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浪得虚名。”
陆小凤顿时大笑:“说的一点不错。”
这时苏结余光瞥到刚才香囊飞过来的地方一个妙龄少女懊恼地跺了跺脚,然后将自己的香帕团了团又朝这边掷过来,陆小凤两指一伸精准地夹住了帕子。
少女:“……”
苏结挑了挑眉:“人家好像不是想给你的。”
“我自然知道。”陆小凤笑嘻嘻上下看了看香囊和帕子,然后用手托到花满楼面前,“说不定人家是想给花公子的,每次走在他旁边我就没那么受女人欢迎了。喏,花满楼给你。”
花满楼没有去接,摇了摇头:“陆兄,莫要开玩笑了。”
说完他忽然将手中的扇子往苏结这边一探,一朵粉色的绢花正落在白色的扇面上,晚风拂过还能闻到一缕甜美的幽香。
陆小凤见状坏笑道:“花满楼,这个似乎也不是给你的?”
苏结勾起唇角:“谁知道呢,反正我们都不需要这种美人恩。”
陆小凤伸手拿过那朵绢花:“你们不要可以给我啊,本来一个花满楼已经够抢我风头了,现在还多出来一个你,我就算再长四条眉毛恐怕也不会有姑娘看我一眼了。”
花满楼笑道:“那你就变成八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苏结:“也可能是满脸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感觉自己受到了针对。
此时他们正好走到一座桥上,看着湖中星星点点的河灯,陆小凤忽然心中一动,兴致勃勃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花满楼合上折扇:“赌什么?”
“数河灯。”陆小凤一指那满塘的河灯,“我们每人先说一个数字,然后开始数,最后谁的数字最接近谁就赢了。”
他摸了摸下巴:“彩头的话……谁赢了,另外两人就要各答应一件事,如何?”
还没等花满楼说话,苏结指了指河岸边络绎不绝放花灯的人:“那怕是数到天亮也数不完。”
陆小凤看了一眼也不得不承认苏结说的很有道理。
“那还是算了,我倒是不介意数一夜的花灯,只是总不好将大好时光都放在数河灯上,那我也太不解风情了。”陆小凤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苏结看着满湖的河灯,片刻后微微一笑:“我们倒是可以做点别的。”
陆小凤闻言看过来:“做什么?”
苏结摸了摸桥上的一只小石狮子,眼中映着随水流动的点点烛光:“如此良辰美景,自然该做点好事。”
“什么好事?”花满楼柔声问。
“你们看这些花灯。”苏结抬了抬下颚示意,“每一盏都寄托着一个诚挚的愿望,我们不如随机选一盏,然后实现它。”
简而言之,抽一只锦鲤。
陆小凤忍不住抚掌笑道:“这倒是有趣,只是若有人想要金山银山,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苏结神色淡然:“势不可使尽,福不可受尽,我们既然是做好事,自然该点到即止。”
这时一对刚放完河灯的年轻夫妻从他们身边走过。
女子:“希望上天能保佑我尽快怀上相公的孩儿。”
男子:“娘子莫急,一定会有的,每年灯会的河灯都很灵验的。”
顿时,桥头的三人神色变得各不相同。
陆小凤拼命忍笑:“苏兄啊,要是拿到这样的灯,你可打算怎么办呢?”
苏结用眼睛剜了他一眼:“我是上天吗?只有上天能做到的事,就让上天去做好了。”
陆小凤扶着桥上的石栏笑了一阵,苏结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够了,你再这样别人会觉得你有病。”
路过的人总要忍不住看上两眼。
陆小凤止住了笑,然后纵身跃下桥头,如飞鸿掠过水面,双足在湖上一点,迅速抄起一盏河灯又瞬间回到桥上。
陆小凤的轻功本就举世卓绝。
他将这盏花灯在手中转了一圈,看清上面的小字后忍不住笑了:“这竟是一盏有情灯。”
苏结接过,只见上面题了两行诗。
第一行:愿我如星君如月,周郎。字迹婉约秀致,很明显是出于女子。
第二行:夜夜流光相皎洁,芸娘。字迹清瘦有力,应是男子无误。
难怪陆小凤说这是一盏有情灯。
苏结仔细感受了一下,却摇了摇头:“这个不行。”
陆小凤疑惑地问:“不行是什么意思?”
苏结将河灯交到花满楼手上,片刻后花满楼叹了口气:“确实不行。”
陆小凤看着他们两个,再一次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孤立:“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苏结将灯重新交给陆小凤:“月亮本就是变化无常的东西,阴晴圆缺,每天看到的都不一样,星星却或许百年千年依旧是你看到的那个模样。”
陆小凤听懂了,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苏结和花满楼相视而笑:“这就是个秘密了。”
陆小凤肯定自己的确是被孤立了,这次他有证据。
他举了举河灯:“那这个怎么办?”
“自然从哪里来放回哪里去,然后再拿一盏新的来。”
陆小凤看着灯:“真的就这样不管了?”
苏结沉吟片刻,笑着回答:“办法也不是没有,你知道波斯的摄魂术吗?这种东西我也会一点,保证能让那个月亮一辈子对星星死心塌地,只是这样的“真心”有意义么?”
“我们觉得没有意义,别人可就未必了。”
虽这么说陆小凤还是将灯放了回去,然后重新选了一盏回来,这次的愿望就比较简单了,是乞求母亲的病早点痊愈的。
陆小凤道:“这个就要看花满楼的了,我可不会治病。”
苏结捧着这盏灯带着他们找到了灯的主人,在一个很偏僻破旧的房子里,这里只住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他老迈的母亲。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小伙子感动的泣涕涟涟,连忙将他们请进了屋内。
“陆小凤,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客栈有点奇怪?”花满楼在一边看病,另外两个不懂医术的人站在窗边等待,苏结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叫“悦来客栈”的地方随意对陆小凤说道。
陆小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间大客栈,他摸了摸胡子点头:“确实奇怪,这么大的客栈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房间,却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寻常人恐怕找都找不到吧。”
这时十几个人拉着几车木材停在客栈门口,然后两个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看到为首的那人时苏结忍不住挑了下眉。
竟然是个熟人。
☆、第 64 章
苏结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宫九。
不过想到每次见到此人都是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一个行为诡异的人如果行踪诡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这一次他身边跟着的不是个漂亮姑娘,而是一个面目狰狞且只有一只手一条腿的男人,对于江湖中人而言,这样的存在不是废人就是绝顶高手,而宫九的身边肯定不会留下废人。
苏结觉得宫九肯定是在搞事,不需要什么证据,他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不过他又不是陆小凤,既不会被麻烦找上门,更不喜欢多管闲事,无论宫九在酝酿什么阴谋,都不会牵扯到他和花满楼头上。
但是不久之后他就发现做人真的不能太铁齿,因为他忘了虽然他不是陆小凤,但他却是陆小凤的朋友,花满楼更是。
看完病后他们就离开了此地,不过没逛多久苏结和花满楼就先回去了,因为花满楼算了算时辰,觉得苏结该回去吃药了。
苏结:“……”
花满楼温柔地对满脸写着拒绝的苏结说:“你现在药不能停,孟河灯会明年再来不迟。”
苏结:……行叭,就我惯的你。
苏结从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一盏花灯,花满楼见状笑道:“你也想放花灯?”
“不想。”苏结接过摊子老板递过来让他写心愿的笔,一边在花灯上描画,一边回答:“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我的愿望我自己会去实现。”
说完他停下笔,将花灯递给花满楼:“良辰美景,总不能空手而归。”
花满楼接过,只见花灯上绘了一朵盛开的鲜花,他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温柔的笑了,这个笑落在苏结眼中,只觉得整条长街的灯火都黯然失色。
随即花满楼柔声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也该礼尚往来。”
说完他也摘下一只灯递给苏结,灯上画了两只姿态优美前后相从飞翔的鸟。这个图案倒是新鲜,之前路过那么多摊子都没见到过,苏结看了两眼:“这是什么鸟?”
花满楼笑容带上一丝无奈:“这是大雁。”
苏结闻言顿时抬头看向他。
花满楼问道:“你有没有读过《雁丘词》?”
“没有。”苏结神情有点恍惚。虽然他没有读过什么雁丘词,也不认识大雁,但是在民间的象征意义他还是知道的!
花满楼点了点头,然后拿过摊子上的笔写下一阙诗词,写完后再次递给苏结。
苏结接过一看,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虽然是他先动的手,但花满楼似乎也太犯规了。
文化人撩起来真可怕。
他忍不住笑起来:“花满楼,你若是陆小凤那样的风流浪子,恐怕这天底下没有谁能抵住的。”
花满楼微笑:“幸好我不是。”
苏结:“是啊,幸好你不是,不然我的情敌岂不是要遍布天下……”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相携慢慢往百花楼的方向走去。
回到百花楼喝完药以后,苏结端着茶杯喝了几口香茶压下苦味,心口忽然传来阵阵熟悉的绞痛。
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本准备默默忍过这卷土重来的诅咒,却在看到桌上的两盏灯之后心中蓦然一动。
他笑着抬眼看向花满楼:“花满楼,趁今夜良辰未尽,你愿不愿意再做一件好事?”
花满楼侧首:“什么好事?”
苏结:“救人。”
花满楼点了点头:“自然可以,要救谁?”
苏结起身走到花满楼面前:“百花楼的主人会帮助所有走进小楼需要帮助的人。”
他一手撑桌子上,微微俯身凑近花满楼:“那花公子愿不愿意救救我?”
花满楼:“……”
他就算是个笨蛋,此刻也不会以为苏结所谓的“救”和寻常意义的“救”是同样的概念。
何况花满楼根本不是笨蛋。
这时苏结另一只手拿起花满楼的茶杯,用杯中剩下的半杯茶水泼向灯烛,烛火瞬间熄灭,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却仿佛在暧昧渐生的氛围中又浇了一壶热油。
苏结在黑暗中缓缓低下头,语气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花公子不说话,苏某就当你同意了。”
“当然,还要请花公子教教我……”
轻柔的絮语越来越来低,最终消失在两人相贴的唇齿间。
陆小凤是第二天上午才回来的,当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去找美酒美人相陪,而美人们也喜欢他这样的大方又风趣的男人,所以他从来都是青楼中最受欢迎的那种客人。
他回来时苏结正懒洋洋地坐在一边看花满楼浇花,陆小凤看了他一眼随意说道:“你的脸色似乎比昨日好了许多。”
“是吗?”苏结闻言扬起嘴角,看着花满楼道:“或许是全靠昨晚花满楼的精心照顾吧。”
陆小凤觉得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古怪,不过还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错,有他每天这样照顾你,想必很快你的身体就能恢复了。”
花满楼浇水的动作停住了:“……”
孟河灯会后又过了两天陆小凤便离开了,走时又恢复成精力充沛的模样,他是一个活得精彩的人,喜欢冒险,美酒,美人,朋友,这样的人是很难离开江湖的,因为一旦离开,他的人生就会失去很多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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