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曜想要点点头,却发觉浑身都发出钻心的疼痛,转眼又以第三者的角度看着病房里伤痕累累的自己,意识回笼。
刺眼的车前灯,天旋地转,撞击,还有剧烈到让他失去意识的疼痛。
痛,哪里都在痛,皮肉和骨头,都像重新缝合煅接,像是从鬼门关回来。
“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阿曜……”
模糊中听到谢余辰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么悲伤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忍着痛勉强睁开一点眼睛,刚刚好在眼中放下一个谢余辰。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谢余辰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的非常颓然的一面。
他想提醒他,去洗脸、刮胡子、把头发整理好,他看到谢余辰的嘴唇都裂开了。
好丑啊。
他嫌弃地动了动嘴唇,却因为没有力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生检查完离开之后,谢余辰让本想留下来帮忙照顾的刘姮回家休息,病房里只剩下他跟容曜两人。
刚刚苏醒的容曜连睁开眼睛都觉得很累,嘴唇还是要执地开合,似乎是想说什么,在试图发出几个短音节却失败时,用手捏了捏谢余辰,指他腿上的伤。
谢余辰心中酸涩不已,握住他的手说:“我没事,好得差不多了。”
容曜很艰难地微微点点头,眼睛发红,苍白的嘴唇因为过度干燥有些破皮。谢余辰让护工拿了些温水,自己用棉签小心地沾湿他的嘴唇:“渴吗?”
对方很小幅度地摇摇头。
“很疼的话就别做动作了,”谢余辰给他掖了下被角,很轻地说,“是就眨一下,不是就两下。”他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似乎在找自己除了
腿上伤口以外的其他的伤口,仿佛自己才是该被照顾的人,谢余辰抚了抚他的脸,凑近后,将语气放得很轻:“放心,我真的没事,你现在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
容曜缓缓眨了两下眼睛。
实际上他确实有点累,但还是听着谢余辰说话,很安静地看他,偶尔会动动手指做出反应。他仿佛有太久没有见到他,也仿佛差一点就再
也见不到他,所以珍惜又害怕,害怕再睡过去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
对于刚刚获得意识的病人来说,醒来的一分一秒都很疲惫,但容曜的手一直轻轻放在谢余辰的手心里,呈现微微握住的状态,不肯松开。
过了一会儿,谢余辰担心他会太累,嘱咐道:“先休息下,医生说不能太疲惫,”然后俯下身凑近吻他,“明天醒来我还在你身边,你要期待一下。“
“以后的每个晚上也会吻你,所以要准时醒来,好不好?”
容曜眉眼微微弯起,眨了一下眼睛,才放心地合上眼睛睡去。
他数着在医院度过的日子,每天睁开眼睛都可以看到谢余辰的日子。
起初的几天说话有些费力,但情况都在慢慢好转,医生说恢复健康的状态是时间的问题。谢余辰不放心护工办事,就搬到他的房间里,亲力亲为。他会给容曜做一些很新鲜的果汁,等到不用每天吃流食时,再换成较软的水果,切成果盘喂给他。
“我妈又让人从国外带了一些水果,明天才能送到医院。”谢余辰喂他吃了一颗草莓,“轻一点嚼。”看到容曜听到自己说有关刘姮的事情时露出了有点轻微的怔愣,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件事。
容曜问:“阿姨最近还好吗?”
谢余辰点头:“还好,只是……”他迟疑道,“不太敢来医院,你一醒来我就让她回去了。”
看到容曜疑惑的样子又解释:“我怕你不愿意就见到她。”
容曜没有说话,想到以往的经历,他确实不太愿意看到刘姮,但对方是谢余辰的生母,在天前还偷偷到病房门口往里看,容曜看到脸色有
些憔悴,转身离开之前轻轻抹了下眼睛。
仔细想来,像是对方觉得亏欠。
谢余辰看他一下下抠着床单,似乎不愿意继续谈及刘姮,便给容曜揉了揉太长时间没运动的那条有些肌肉萎缩的小腿,不经意间跳过了这个话题:“现在还有些吃力,医生说过两天可以下床走一走,外面公园里的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看看。”
容曜笑着说好。
北方五月的天气刚刚好,阳光洒在身上不会过于炽热,偶尔有温和的风刮过,空气里飘荡淡淡花香。
容曜的右腿还不能完全无障碍活动,所以谢余辰扶着他挪了两步,他就偷懒地说自己累了,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轮椅上,央求着谢余辰去给他买门口的枣子粘糕。
语气很像以前那个不愿意写作业就跟妈妈撒娇的小男孩。
“吃那些不好,你的胃消化那些东西很困难。”谢余辰说,“医生说你只能吃容易消化的食物。”
实际上医生说:“零食可以吃一些,但为了消化系统,还是要少吃。”
“就一点点,”容曜捏住他的衣袖,央求道,“就一小块好不好?我太想吃了。”
谢余辰无奈,容曜软软地求他,让他对他容忍的底线接近于无,只好迈着长腿去买给他。
余光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容曜回头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晚上容曜会当着他的面打开他主演的电视剧,看得津津有味,谢余辰觉得臊,只好转过头去故作镇定地办公,但容曜还是要骚扰他。
“谢余辰,你在这里是不是憋笑憋得很厉害,你脸都红了。”
“这里穿帮了,看到了摄像机。”
“啊,怎么还有吻戏!”
谢余辰忍无可忍,把iPad拿走,勒令他赶快休息。容曜撅了噘嘴,不满地说:“你就会暴力行动,我都还没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有吻戏。”
谢余辰捏了捏他的脸,说:“你那时也没有问过我。那时你根本不关心我。”
“哦。”容曜想了想,又问他,“你今天去帮我买东西,不怕被人认出来是明星吗?”
谢余辰瞟了他一眼,无奈地说:“这家医院里多得是明星病友,根本就不稀奇。况且我也没有火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容曜想起昨天某人还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粉丝要了签名的事情,撇了撇嘴。
他低头捏了捏手指,又小声说:“我今天好像看到林煦了,在医院里。”
“嗯,”谢余辰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尽量掩饰自己的不悦,但也没有惊讶,淡淡道,“他的订婚对象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
容曜抬头看他:“生病了?”
“好像从小体质就不好,谢韵回国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容曜才想起这些天似乎是看到谢韵在这家医院里,偶尔会来看看他,但也是很忙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伸手去够桌旁的白开水,一边问谢余辰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过几天,快了。”谢余辰抢先一步将小猪形状的水杯递给他,看他双手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喝,感觉自己在照顾儿子,于是眼里露出笑意。
看时间不早,他调低床的高度,让睡前喝完半杯水的容曜小朋友躺下,替他掩好被子,低头吻他的唇角,“睡吧,晚安。”
“嗯,”容曜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晚安。”
其实快要完结啦,收尾的流水账会多一些,我好喜欢写甜甜的日常【羞】
第36章
出院时容曜收到了祝逢和闻纵送来的两束捧花,闻纵紧赶慢赶才终于在最后一天从瑞士到了国内,又被容曜身旁谢余辰的气势压迫,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瓦数巨大的电灯泡,识相地没有久留。
容曜把花放在客厅的窗台上,风吹过时会带来阵阵的百合香,让他觉得通畅又舒服。
这些日子他被谢余辰养得圆润了一些,皮肤白嫩细腻,俯下身凑近花束时谢余辰看得有点失神。
容曜的右腿伤口还没有好全,弯腰时没有站稳,谢余辰从后面搂住他,把他扶正,嘴唇不小心划过他洁白的后颈,谢余辰定了定心神,口吻有些严厉:“小心点。你的腿还没痊愈。”
他摆摆手说知道,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上摆弄带回的行李。
在这段时间里,谢余辰没有听到容曜提及关于那场车祸中去世的弟弟,或者他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某天在门口看到他看着报纸上的新闻发呆,谢余辰在后来偷偷看过报纸的内容,有关于林氏现状的叙述。
但谢余辰没有再问,也不会跟他提及,
容曜慢慢地挣脱那张网,看着他们走到既定的、走到他期待的结局,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别的反应。
他的手不太方便,很费力地翻着一些东西,谢余辰凑过去帮忙,见他慌张又焦急地找着,于是问他在找什么。
“那条曜石手串,”容曜着急地说,“我以为是治疗时被摘掉了,之前一直放在柜子里,可是这里没有。”
谢余辰拉住他的手,停止他继续翻找的动作,然后往上提了提拉住容曜那只手的衣袖,露出一串漂亮的曜石。
在容曜惊讶的眼神中,把手串从自己的手上转到了他的手腕上。
腕骨纤细洁白,曜石手串光泽漂亮。
“不会落下,”谢余辰笑了笑,“我怕会丢,提前戴上了,只是忘了告诉你。”
容曜的手腕上也留了疤,在突出的骨头上,颜色虽然浅,但依旧有凸起,可以看出来。
谢余辰轻轻摩挲着,问他:“疼不疼?”
容曜笑着说:“还好。”
就像以前谢余辰问他在林家过得怎么时,他回答还好一样。
谢余辰认为容曜是个非常口是心非的人,他明明那么怕疼,输液时整张小脸都皱着,要哄半天才肯,可是受了这么多伤后,很怕疼的容曜告诉他还好。
他抱住容曜,酸涩和心疼涌上喉咙,卡在那里让他说不出话,低下头能看到容曜额角留下的那道疤痕,被有些长的头发轻轻盖住,不知道还能不能消退。
谢余辰吻在那道疤痕上,告诉容曜:“疼就不要忍着。”
他听到容曜吸了吸鼻子,知道他可能哭了,于是把人抱到沙发上轻轻抚着他的背。
“出事的时候很痛,但是很快就没知觉了,”容曜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醒来时也很痛,感觉像是散架了。”
“不想站着,因为腿没有力气,稍微用力就会像断了一样。”
“怎么那么疼啊。”
他埋头抱住谢余辰,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他在长大以后不怎么会叫苦,习惯性地消化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可小时候摔了一跤也要在容瑛的怀里委委屈屈地哭上好一阵儿,只是后来被冷落被欺负,受了很多委屈的时候,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再娇气地哭。
谢余辰很轻地为他拍背顺气,仿佛自己抱着一个孩子,他在肆意向自己哭诉自己的委屈和疼痛,他变得矫情又脆弱,变得任性、爱哭又胆小,在谢余辰的怀里,容曜可以变成最真实的样子,不用担心没人理会他受的伤痛,也不用担心被别人轻蔑嘲笑。
谢余辰很想帮他分担那些很疼也很深的伤。
伤口的愈合需要时间,谢余辰问了谢韵一些可以帮助愈合和除疤的方法,每天晚上都要很小心地亲自帮容曜涂药和清理,虽然容曜多次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完成这些简单的工作。
在伤好之后,他的忌口几乎完全解除,于是很放肆地吃各种零食,谢余辰对此严厉职责时,他就钻到对方怀里笑眯眯地撒娇,表示自己下次不会再犯。
周末的假期里,谢余辰带他去楼下的院子溜达了一圈,容曜说累,他就蹲下身背着他回到屋子里,给他按摩放松腿部有些僵硬的肌肉。
谢余辰发现容曜和自己想象的样子不太一致,会偷懒,会闹小脾气,会对错误明知故犯,也在他忙到很晚时打电话催他快回来,早晨还要八爪鱼似的缠着他睡回笼觉。
但是有关容曜的一切他都很喜欢。
容曜走路没什么障碍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此前参加的研讨会议为他在博士复试时提供了免死金牌,被成功录取。邓铭和闻纵都为他发来了祝贺消息,他很礼貌地一个一个地回复消息。
在之后漫长的假期里,他和谢余辰去探望被安置在南方一家疗养院中的林海生,祖孙俩坐在前院里聊了聊,林海生被谢余辰派去的人照顾得很好,情绪稳定,身体状况也很好,不再认错人或者记错时间。
回去的路上谢余辰接到刘姮的电话,一直说想让他们来家里聚一聚。
谢余辰说会问容曜的意见,于是挂完电话后等着容曜给他回复。
容曜眨了眨眼睛,说:“那就去吧,好像很久没有去看过阿姨和叔叔。”
他们在回b 市的第二天去谢宅聚餐,院子里的鸢尾花和雏菊开得灿烂,夕阳洒在庭院里迎接着他们。
谢余辰朝容曜伸出手,容曜不客气地给了他。
“其实以前就想着这样拉着你回家。”
“多久以前?”
“很久以前。”谢余辰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他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容曜戴上又摘的很久之前的那枚婚戒,和谢余辰一直戴在无名指的是一个款式,“也想为你戴上它。”
“你愿意吗?”
容曜把手伸出来,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被落日余晖洒满的石板小径上,谢余辰为自己的爱人戴上戒指,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家。
他很久以前就播种的那棵有些脆弱的葡萄秧,慢慢长大,结出了饱满果实,爬满整面心墙。
21/21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