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林觉得自己选对了人,这女孩身上有一股闯劲,也有别的中国员工所没有的经验,很多中国来的留学生,刚毕业就挤破头挤进白鲸这样的集团做个两三年,个人履历漂亮了,便回国跳到别的企业去做鸡头了。
江若景不同,她有一种要在白鲸闯出点名堂的架势。
动身常驻海城前后的那段时间,陈西林异常地敏感。她知道白西恩那一脉想把自己从ai云总负责人的交椅上拉下来,也知道白西恩的势力在香港,波及内地,海城公司和工厂里保不齐就有他安排的眼线,甚至……间谍。
直到上年九月,在fates的那场酒会看到明逾,会场上没人怀疑明逾和江若景之前认识,她俩完全以初次见面的姿态交谈,可随后在停车场,她却亲眼目睹两人的亲昵……
陈西林有些拿不准,是因为同性的身份而在人前遮掩?还是另有原因?
对于那段时间异常敏感小心的陈西林来说,很自然就会怀疑,这背后是否有阴谋?会不会和ai云项目有关,甚至,江若景和明逾是不是在偶遇的幌子下故意接近自己?要知道,明逾也不是个局外人,她是负责自己、江若景,以及所有白鲸员工调遣的人。
她表面上无动于衷,背后却开始留意起这些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甚至包括海城分公司和工厂里所有能接触到ai云项目的人。
好巧不巧,她在公司一台手提的上网记录中看到,一个带“谍”字的书名频繁出现,调查这部手提的使用人,有江若景和小米。
那段时间在做一阶的测试,这部手提由江若景或者小米带着,往返于工厂和公司之间,当然了,所有的上网记录都被使用者清除,陈西林只是作了还原。
她去查找这部书,发现是一本讲述特殊历史时期下谍战风云的les题材小说,她的直觉是……江若景,是她看的。
为此,她破格请了江若景几顿饭,并在席间提及民国历史,江若景问她怎么这么感兴趣,她说自己有民国情结,幸好,青卿是有的,她在青卿那里耳濡目染,总算能说出些子丑寅卯来。
江若景的反应很平淡,陈西林想,要么她是隐藏颇深的高手,要么她什么都不是,连那本书都不是她看的。
直到后来,约了明逾回家的那一晚,江若景上门“求助”,她才发现,江若景的心机大概也就那么深,小动作是很多,可都在自己的眼皮下清清楚楚。再往后,明逾失踪了,她更了解江若景了,她生活里最重要的事,大概就是和明逾的情情爱爱,工作也许都要往后排的,办公室的监控录像她一直在留心,明逾不见了几日,江若景就魂不守舍几日。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类似的试探不止对江若景有过,对明逾也有。
她曾在和明逾的一次跨洋通话中问她,如果经手派遣的客人里出了一个间谍,是否会有连带责任。那时和明逾还不太熟,而她问这句话时,想到的更多一层的可能是,江若景有问题。明逾当时回忆了刚进fates时遭遇的一个俄罗斯间谍,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明逾有一种本能上的信任,或者说,想去信任。
到了后来,她带明逾回家煮晚饭,鬼使神差地,又提到那部带“谍”字的小说,只是那时这小说不知为何被锁了,消失了。再去提它,已经不是试探,她曾经以为自己是试探,可说出来的那一瞬,心里却漾起涟漪。
是,也许还是试探,可试探的却不是间谍的部分,而是les的部分,她就是想对明逾说,有这么一部les小说,还行。
明逾的反应却让她感到可爱极了,她几乎在鄙视自己阅读网上的“劣质”书籍了。
往事千头万绪,却最终串成了一条线,说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必然,还是必然中的偶然。
出了圣弗兰海关了,她给江若景发消息:三阶图纸对测试的影响是怎样的?
江若景很快回了:也不是不能测,只是精确度会打折。
——我让袁工把图纸给你,但这是绝密,不能在部门分享。
——如果有很大顾忌就算了吧,只拿样品测试好了。
陈西林没再回复,司机在等她了,上了车,关上隔板,又打通了袁工程师的电话。
“袁工,请你重新做一份图纸给测试部的杰西卡,加密传给她,图纸做个小改动,把c芯槽去掉。”
不知是电话传输滞后还是袁工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哦……晓得了,”又突然想起什么,“那样品呢?”
“暂时也去掉c芯槽,”陈西林顿了顿,“等我决定好成品是否需要c芯槽再告诉你,这件事暂时只需你知道。”
挂了电话,看看表,早晨七点,又给迪恩打过去。
“lynn,你下飞机了吗?”迪恩的声音不太新鲜,可能是被电话叫醒的。
“迪恩,我还没有想你想到要在飞机上给你打电话的地步,是的,我刚出来,现在回家收拾一下,然后去见你。”
“嗨~你这样说不公平,我可是很想你的!”语气里净是老战友的宠溺。
“好啊,曼菲洛庄园,十点见。”陈西林语气带笑。
车子缓缓滑入小径,在别墅门前停下。隔板落下了,“詹姆斯,请你等我一下,一会儿去曼菲洛庄园。”
门开了,她轻轻搭着詹姆斯的手臂下了车,郊外的空气好到肺都在颤,大迈和海城可没有这么好的空气。
她得回去将这旅途的尘埃先洗净。
第66章 升华
眼看就快到葡萄的成熟季了。
曼菲洛庄园看上去清闲得很, 毕竟, 果子都还没熟。
加州的酒庄拼命想占据北美市场,也想在世界葡萄酒界占有一席之地,其实它气候够好, 水土不错,技术也是过硬的……可同是赤霞珠,它就是没有波尔多左岸一根老藤上结出的那串壁格高。这世上有多少传奇, 名声能百分百折射内涵?从名画到名酒, 传奇是别有用心的推行者和心甘情愿的被推行者共同筑建的、略带谎言性质的宫殿。
陈西林有意推曼菲洛庄园, 她的别有用心来自于……她觉得这里的酒品质好。
向白鲸毛遂自荐的酒庄和代理商品牌很多, 白鲸和白氏家族办酒会, 尊贵如路易十三也要挤破头做酒会供应商,等陈西林长指一划划到了曼菲洛庄园, 再抬头跟策划人说就用它家的酒,曼菲洛的运气就来了。
所以这会儿陈西林坐在vip品酒区, 看着山谷景色,面前放着酒庄主人赠送的一瓶珍藏版特酿,她却执意要了上次和明逾在水榭餐厅喝的那款,明逾说要好好醒, 不然有点膻。
迪恩取了块威斯康辛白切达奶酪放在口里嚼, “你看上去气色挺好的。”他看着陈西林说。
陈西林耸耸肩, 无甚花头的黑灰色太阳镜让露出的鼻尖更显娇俏,而好气色大概得靠橘红唇膏薄染的唇,她笑了笑, 唇角在白皙的脸侧往上扬,“迪恩,打算什么时候退休?”
迪恩刚想合计这事,又放弃了,“你不需要我的时候就退休。”
陈西林笑意浓了,摇摇头。
“你呢?什么时候退休?”迪恩问。
“我嘛,”陈西林拈起酒杯碰了碰迪恩的,“明年怎么样?盘下这么片葡萄田,每天品品酒晒晒太阳。”
迪恩仰头大笑起来,半晌,“愿意退隐是一件好事,不过,也意味着我要退休了?”
“你可以来帮我打理葡萄田。”
“待我回家和劳拉商量一下,”他接下这个玩笑,“可退休前,我们得把这票干好!”
陈西林抿了口酒,“迪恩,为什么选择支持我?”
“没有什么选择,当初认识你,觉得你做事很靠谱,相信你会把白鲸往好的方向带,就是这样,从没有在你和其他势力之间权衡选择。”
“现在呢?觉得当初的感觉和信任还准确吗?”
“准确。”
“好。”
“昨天你在电话里说,白西恩那边态度模棱两可?”
“这一次,我似乎摸不清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究竟是否支持q基金做‘珍奇岛’?”
“问题就在这儿,我有种感觉,仿佛他们不在意‘珍奇岛’通不通过,他们意不在此。”
“杰克当时投了反对票对吗?”
“这很奇怪啊!他在会议开场时就揪住q基金和白鲸的关系不放,我当时甚至怀疑他在放烟雾弹,提醒在座的三位白鲸董事,‘珍奇岛’项目是能给白鲸竞标jedi带去好处的,从而引导他们投赞成票。”
“你当时觉得他为何要作这样的引导?”
“我是这两个项目的负责人,简单而不精确地说,这两项目一个负责杀戮,一个负责安抚。”陈西林偏过头,从太阳镜后眺望远处的葡萄田。
她多么不愿意这两个项目被如此粗暴定义,然而在世俗眼中,既是如此。
“所以从根本上说,这是两个自相矛盾的项目。”
“对,如果同时存在,我就会遭到质疑,很可能沦落到二选一的境地,而慈善是不会轻易被否定的,最可能的结局是,白鲸的项目负责人换人。”
迪恩交叉着双手,眉头拧在一起,他抬起头,“lynn,我不明白,你明知道‘珍奇岛’的存在会威胁到你在白鲸jedi项目的最终掌控权,却还是批准了王祁的提案,并把它带到q基金的董事会上,为什么?”
陈西林看着山谷间一株株矮藤上待摘的果实,看着初秋的阳光在上面跳动。
她摘下墨镜,眼周的肌肉在突至的光线中收紧,又慢慢放松,她的瞳孔在阳光中呈出浅棕的温柔的色调。
“因为我亲眼看见过这个世界的疮痍,所以对身边的每一线阳光都充满敬畏。”
迪恩盯着她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珍奇岛’对于乱世中的千百万人来说,就是阳光,我怎好为了个人功利而遮住它?”
迪恩垂下眸,端起面前的红酒杯往陈西林的杯子上清脆地碰了一声,“当初的感觉和信任,一直准确。”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陈西林面前的这杯酒醒好了,味道也升华了。和青卿在一起时,她做的那些事业是为了行业突破,为了替父母报仇,青卿走后,她所做的一切除了这些原因,又多了一个寻找青卿,于是q基金诞生了……如今,她却为了明逾在朋友圈发出的那句话,不知不觉改变了所有初衷,为了那一线阳光,她宁愿冒着丢掉jedi项目负责人的风险,冒着永远无法复仇的风险……这杯酒,味道不知不觉变了。
而这句话的原主人却对它的影响浑然不觉。
她只知道那天收音机里传出的那把声音再次扰乱了她内心的平静,或者说,那片心海也许从未真正平静过,只不过它一直在暗夜里独自涌动。
“auntie,跟我去德国散散心吧?”
安吉站在阿姆斯特丹中央火车站前的广场上,两条未发育丰满的长腿绷得直直的,踩在一双干净的白鞋上。还有半小时她的火车就要开了,一路优哉游哉通往法兰克福。
明逾笑了笑,“好好享受成年前的闲暇时光,长大了就不那么自由了。”
“小孩子才不自由,没有自己挣的钱,没有自己的屋子,没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车,不能结婚,生小孩还要监护人签字。”
“嗯……这些东西和权利我都有,可眼下却不能像你这样乘火车闲逛。”
“为什么不能?”
明逾耸耸肩,边转身往站里的人流看,像是在自言自语,“快乐的源泉不同了。”
“auntie,你快乐的源泉是什么?”
明逾转回身,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
安吉的电话响了,是青晖,明逾放空了眼神,广场对面是一片不知究竟是否有人认领的单车。
“auntie,爸爸想跟你说话。”安吉举着手机。
明逾硬着头皮接下,“喂?”
那边用恰到好处的语气感谢着明逾这些天对安吉的款待,明逾突然感到不痛快起来,她接待安吉,只是因为觉得和这孩子有缘,这下却变成了在帮青晖照顾女儿。
“什么时候回美国,我们聚聚。”青晖说。
“嗯,等我回去联络。”明逾不咸不淡的,没有客气,也没有不敬。
“定个日子吧,中秋怎么样?”
明逾愣了愣,青晖竟然说真的。
“中秋……是几号?”
那边顿了顿,“下下周,回来的话说不定能和安吉一起飞。”
“哦……有点赶,我这边工作……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有,就是想聚一聚,聊一聊,这么多年逢年过节都没聚过。”
“……好,我如果能确定就告诉你。”
“囡囡这个时候回来蛮好,能同老爹一起过中秋了。”白亨利一身白色中山装,面前桌上摊着幅古画。
“中秋……什么时候?”陈西林已经把这些事都忙忘了。
白亨利从画儿上抬起眸,“算起来还有十天呢,你啥时候回海城?过了节再走吧。”最后一句几乎是请求了。
被请求的人略一沉吟,“嗯。”
白亨利看出了她的心思,“把爸爸妈妈接到家里来,一起过节。”
陈西林笑了笑,“他们可能在疗养院里更适意吧。”
白亨利面孔一沉,“让老爹去疗养院团圆吗?”
陈西林不作声,白亨利稍稍缓了缓,摆了摆手,“再说吧。”
庆幸这个话题的结束,陈西林掀开手提,“‘珍奇岛’的提案,爷爷都过目了?”
白亨利慢慢将画幅卷起,“很震撼,我lynn越来越做得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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