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烨仍旧那副恹恹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见他撑着下巴,颇为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那团白色东西,随即抬眸瞥向温池:“这是何物?”
温池回答:“回太子殿下的话,这是蛋糕。”
时烨:“蛋糕?”
温池解释:“是一种食物,和糕点一样,是些打发时间的吃食。这些日子小人闲来无事,便和竹笛居的宫女太监们一起琢磨这些,没想还真被我们琢磨出了蛋糕来,可是这比不上太子殿下平日里的吃食,小人在太子殿下面前献丑了。”
说完,温池便垂下眼,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
太子不说话,书房里的其他人也就不敢擅自出声。
朱公公听着温池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这个温公子老实本分、不争不抢,倒是让他刮目相看,可惜是个榆木脑袋——太子殿下是何人?太子殿下可是未来的皇上、是储君,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怎么会瞧得上那团奇形怪状的东西?
还不如让宫女们做些好吃的糕点,指不定太子殿下心中欢喜了,也就饶他一命。
可惜,真是可惜。
朱公公这么想完,便自然而然的打算让小太监把那碟蛋糕和食盒一起撤了,结果他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太子殿下伸手拿起那个小勺,舀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
一时间,朱公公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事实是他没有看错,太子殿下当真吃了蛋糕。
“太子殿下!”朱公公吓出了哭腔,无措地拿着佛尘,“万万不可呀,这蛋糕还未经过奴才的检查,还不能吃呀!”
时烨瞥向朱公公,目光冷冽:“本宫吃东西何时需要经过你朱贤的同意了?”
闻言,朱公公脸色煞白,咬着唇,把剩下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时烨没再搭理朱公公,而是一勺又一勺地把蛋糕送进嘴里。
温池只敢用余光悄悄看向时烨,这是他第二次瞧见时烨吃东西,第一次是他在这里留宿时,同朱公公一起守着时烨用晚膳,他发现时烨的吃相还是那么好看。
尽管时烨吃得很快,却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从容不迫的味道,即便他有半张脸的烧痕,这一幕也令人感觉赏心悦目。
很快,时烨便吃完了整个蛋糕。
温池把头埋得更深,下意识秉着呼吸。
时烨接过朱公公递去的金色帕子,慢悠悠地擦完嘴,才道:“难怪近日东宫里的牛奶像流水似的往你竹笛居里送去,敢情被你拿去做这个了。”
温池老脸一红。
自从他在时烨这里过了一夜后,东宫上下都以为他得到了时烨的专宠,连宫女太监们都待竹笛居热情似火,但凡他说要什么都赶紧赶忙地给他送去。
为此,他没少向宫女太监们要牛奶和水果。
还以为时烨不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温池忍着脸上的燥热,低头道:“是小人糊涂,还望太子殿下赎罪。”
时烨道:“朱贤。”
朱公公忙上前:“是。”
时烨说得十分轻巧:“那些人,就不杖毙了,随便打几棍子吧。”
朱公公:“是。”说完便退下了。
时烨的目光又落到温池身上。
温池瞬间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
“看着本宫。”时烨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来是何意思。
温池攥紧已经渗出冷汗的手,慢慢抬头看向时烨。
不得不说,时烨的脸真是冰火两重天,右边布满了可怖的烧痕,看着极为吓人,左边却是完好无损的半张脸,风眸薄唇,鼻梁高挺,精致得有些不真实的五官生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即便时烨脸上带有烧痕,那居高临下的凛冽气势也让温池一慑,赶忙挪开了视线。
他想起平安说时烨像太阳,之前他还不觉得,刚才一看,的确像是太阳,那光照强烈到刺眼。
“你如何得知本宫喜甜?”
温池听了时烨的话,脑海里那根筋绷的弦彻底放松下来。
看来他赌对了。
小说里一笔带过的写了时烨幼年嗜甜如命,只是长大后有了改变,不再表现出对甜的喜爱。
温池自然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去,他斟酌片刻,恭敬道:“望太子殿下恕罪,小人不知太子殿下喜甜,说来羞愧,因为小人手里实在找不出配得上太子殿下仪容的物件,所以小人只能拿出自己做的蛋糕,那蛋糕里全是小人的一片赤子之心,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品尝出来。”
“本宫尝出来了……”
温池脸色一喜,又听时烨道,“做这蛋糕,很费糖霜吧?”
温池:“……”
原来时烨只尝出来了糖霜的味道,白欢喜的一场。
“说吧,想要什么?”时烨道,“本宫赏你。”
温池脸上再次溢满喜悦,他忙不迭跪下,不过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出于本能的换成了彩虹屁:“小人别无所求,只愿太子殿下一生安康、得偿所愿。”
时烨笑了笑:“既然你别无所求,那就罢了。”
温池还等着时烨追问呢,哪知道这臭傻逼一点也不客气,他连忙故作为难:“小人的确有一个心愿,小人来宫里有些时日了,有时说起家里的父亲,便心生想念,小人想回去看望一下父亲。”
时烨道:“方才不是别无所求吗?这么快就有所求了?”
温池:“……”
如果把时烨放在现代,他一定是个杠精,给他一根杠杆,他能杠起整个地球。
好在时烨似乎只是逗温池一下,没等温池说话,便摆了摆手:“本宫允了,回去准备吧。”
第14章 秘密
说要准备,其实温池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原主是个一穷二白的人,来东宫没带多少东西,出东宫也带不了多少东西。
翌日,一早,温池便起来了。
若桃替他收拾好了几样简单的物件,包括用食盒装好的几块蛋糕——这些蛋糕是昨天夜里若桃和若芳临时做出来的,蛋糕胚子切得方方正正、大小一致,外面抹上了厚重的奶油,尽管奶油仍旧抹得不是很匀称,可是有了切成小块的芒果的点缀,看着也有种不规则的美感。
若桃和若芳都很舍不得温池,硬是把他送出了很远。
平安不像两个小姑娘那样喜欢叽叽喳喳的闹腾,他微微弓着腰,一声不吭地走在最后面。
往日温池不知情,从未觉得平安和若桃之间有什么,如今他留了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平安似乎有些避讳若桃,但凡若桃说话,他一定闭嘴,倘若有若桃围绕在温池身边,他一定不动声色地离远些。
反观若桃,这个仍在絮絮叨叨说着话的小姑娘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那双晶亮的大眼睛犹如夜空中的星辰,直勾勾地看着温池,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热情和欢喜。
温池不得不承认,光看表面的话,若桃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也许由于平安本就是个看起来心事繁重的人,因此即便他这么做,若桃和若芳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很细心地和平安保持距离。
一路上,温池都在打量若桃。
可惜他依然没有从若桃身上发现任何异样。
直至分开时,温池放弃了,迅速把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抛到脑后。
宫外,朱公公身边的小栓子安静地侯在一辆马车旁。
那辆马车和寻常马车不同,看着更大气也更豪华,金色的帐幔覆盖在车顶,上面细致的深金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种夺人心魄的威慑力,车前的马是一匹纯黑色的骏马,纵使温池这个不会看马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那肯定是屁价值不菲的马。
“温公子。”小栓子弓腰低头道,“奴才奉太子殿下之命在此候着。”
温池惊讶了一瞬:“太子殿下?”
“正是。”小栓子道,“温公子快上车罢,免得耽搁了时辰。”
温池这下懂小栓子的意思了,可他还是不懂太子的意思——专门安排马车送他回去,这实在不像太子的作风,更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然而别说马车了,哪怕太子安排了一辆囚车来,温池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上去。
他谢过了小栓子后,又学着若桃和若芳平时那样从袖里拿出一块碎银,偷偷摸摸地递给小栓子。
小栓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便多说了几句好话:“温公子,奴才入宫侍奉太子殿下多年,还是头一次瞧见太子殿下对一个人这么上心,温公子别看东宫里头那么多妾室,姹紫嫣红,可是入得了太子殿下眼的,你是独一份呢。”
温池顺势道:“栓公公,我有一事想问。”
拿人手短的小栓子忙道:“温公子请说。”
“我听闻太子殿下深居东宫,嫌少往外走动,就连那些人的院里都不曾踏足,这可是真事?”
“既然这消息已经传到温公子的耳朵里,那还能有假?”小栓子笑了笑,“别说太子殿下踏入那些妾室的院里了,如今这东宫里头的人进进出出,除了温公子你有幸每日瞧见太子殿下真颜,其他见过太子殿下的人不是死就是残。”
温池心头一惊,他想起了月善和那日跪在太子书房外的男人。
小栓子见温池不语,用手挡在唇前,压低声量:“温公子可还记得月桂公子他们?”
“记得。”温池点头,“他们如何了?”
“昨儿个他们每人被打了三十杖,中途有人昏过去,用凉水泼醒了,继续打,也不知他们能否挺过这几日。”小栓子对此司空见惯,倒不觉得有什么,“被打得最重的便是月桂公子了,因为温公子你替他向太子殿下求了情,太子殿下还特意叮嘱了只能留月桂公子一口气。”
温池:“……”
傻逼太子的心思,没人能猜透。
最后,小栓子总结性的发言:“温公子,只要你把太子殿下侍奉好了,为太子殿下诞下一儿半女,便不愁来日的路难走。”
温池自动忽略了生孩子的话题,犹豫着说道:“可是太子殿下身在高处,而我身在低处,我只要能仰望太子殿下就满足了,我不值得太子殿下待我那般好……”
“嗐,温公子此言差矣。”小栓子四处瞧了瞧,随即凑近道,“温公子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有个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还为那人作了一幅画,当时奴才在旁研墨,瞧得一清二楚,那人与温公子你有十分的相似,说是同一个人也不为过。”
温池惊呆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反派太子的剧情线里居然还有隐藏剧情。
他把小说翻来覆去地看了整整三遍,他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说——小说里的太子没有心上人,他只爱他自己。
小栓子说完,还不忘委婉地提醒温池:“这个秘密只有奴才一人知晓,连朱公公都不知,奴才冒着性命之忧将秘密告知温公子,日后温公子受宠时,还望照佛奴才一下。”
温池愣愣地点了点头,坐上马车后,还是没能从那股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不知道小栓子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是转念一想,小栓子应该还没胆大到编造太子的事来糊弄他,况且小栓子说起太子时,眼底的恐惧几乎无法掩饰。
所以说……
太子对他特殊只是因为他长得像太子的心上人?
温池在记忆里把小说里的配角来来回回的翻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任何符合太子心上人的角色,而且小栓子说那个人和原主长得很像,那就更不可能找出来了。
温池思来想去,想得头都疼了,还是没有一点思绪。
他干脆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随后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慢慢睡了过去。
等温池醒来,马车已经来到温府大门外。
小栓子扶着温池下了马车,外头已经眼巴巴的等了一群人。
温池一眼扫过去,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温家人,全是丫鬟和仆人。
站在最中间那个穿着灰色衣裳、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男人是温府的管家,进宫前温池和他在温长清的书房外见过一面,那时的温池只是府里不受宠的庶子,管家连睁眼都懒得瞧他。
如今风水轮流转,温池在小栓子和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坐着太子的马车回到温府,不仅吸引了周遭不少路人的眼光,还让向来狗眼看人低的管家不得不挤出谄媚的笑容。
“大少爷回来了!”管家忙道,“快进来罢。”
虽然温池和温良从小在深闺后院里长大,嫌少出去抛头露面,不太会被人认出来,但是这里毕竟人多眼杂,难免发生意外,再加上几位公公还在边上盯着,管家害怕露馅,当即拿出百分百的热情让丫鬟仆人们拥簇着温池王府里走。
管家笑呵呵地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为首的小栓子,讨好地说道:“辛苦公公们走一趟了。”
小栓子面不改色地收下银子:“不辛苦。”
管家作出送客的手势:“那公公们请罢。”
谁知小栓子冷冷地瞥了管家一眼,呵了一声:“咱俩乃太子殿下身边的栓公公,咱家此次陪同温公子回来,代表的可是当今太子殿下,你不请咱家进去坐着喝杯茶也就罢了,竟敢急着敢咱家走?”
只要把太子殿下搬出来,无人不感到深深的惧意,管家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小人不敢!望太子殿下赎罪!”管家抖着声,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公公们快请进。”
小栓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脚迈入府内。
结果刚走一段路,便瞧见温池被丫鬟仆人们挤在不宽的回廊里,伴随着小声的争吵,走近一看,似乎是温池想去某个地方,却被丫鬟仆人们拦住了。
小栓子厉声喝道:“大胆,温公子也是你们能拦的?”
小栓子嗓音尖细,是属于太监们独有的声音,而整个大封国里有太监的地方,就只有那威严雄伟的皇宫了,天底下的人都会对皇宫产生一种下意识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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