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笑了笑,没再说话,可目光仍旧情不自禁地往李浩那边飘去。
时烨似乎习惯了时锦温吞的性子,也没再理会他,转而看向李浩和温良,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目光越过前面的李浩直挺挺的落在温良身上。
他道:“温良。”
温良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忙道:“是。”
“你来说说。”时烨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逗着耗子的猫,“本宫为何找你。”
“小人……”温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堵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他惶惶不安地说,“小人不知……”
时烨忽然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你们温家违信背约、偷梁换柱,拿其他人来代替你这个金贵的嫡子塞给本宫,本宫看在你弟弟温池的面上,不与你们计较,而如今你主动送上门来,你以为本宫会让你好端端的离开这个桃花宴?”
温良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他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腿,身子一斜便瘫坐到了地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连忙端端正正地跪趴好,颤声求饶:“太子殿下饶命,小人只是一时糊涂,小人知错了。”
时烨笑:“本宫瞧你倒是没有一点知错的样子。”
温良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身体抖成了筛糠。
时烨似乎很喜欢看温良这副这样,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下声音:“看来还是本宫太过仁慈了,让你在犯了重错之后还有胆子来本宫眼前晃悠,既然温长清管不了你,那么本宫替他管。”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温良从未受过如此惊吓,魂儿都快从身体里飞出来了。
他眼眶一红,泪水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眨眼间已是满脸泪水,他头一次见到太子殿下,也是头一次被皇家人身上自带的威严气息吓得几乎昏厥。
然而时烨仿佛听不见他求饶的声音,喊道:“朱贤。”
朱公公立即走到温良身旁:“奴才在。”
时烨懒得再看快要哭昏过去的温良,摆了摆手:“你看着处置。”
朱公公道:“是。”
温良眼睁睁看着朱公公唤来两个侍卫,心中急切,顿时连脸面也顾不上了,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作壁上观的时锦:“瑄王,求你求求我,我还不想死,求求你……”
时锦还在想关于李浩的事,结果突然被温良抓住裤腿,他懵了一下,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良眼见时锦没有出手救他的打算,心里涌起一阵绝望的情感,他不得不转向温池:“温池,你帮我向太子殿下说说好话吧,明明你也参与了那件事,你知道父亲会那样做……”
“吵死了。”时烨不耐道,“把他带出去。”
于是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钳住了温良的肩膀,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温良拖走了。
一时间,棚子里安静下来。
时烨被方才温良惊天动地的哭声吵得头疼,闭眼揉了揉眉心。
“皇兄向来讨厌此等爱哭之人。”时锦叹息一声,“方才真是难为皇兄了。”
温池:“……”
本来他还考虑着要不要为温良这个主角受求一下情,结果乍一听时锦的话,吓得连忙将在舌尖上绕了好几圈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他这个同样爱哭之人还是别上赶着送死了。
温良才进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又被带了出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一同进来的李浩吓得瞠目结舌,他脸色灰白的站在原地,突然间很想离开。
可惜这地儿并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他感觉自己的双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了,却不得不硬撑着继续干站着。
就在这时,时烨的目光转向他。
李浩察觉到时烨那道在他身上游走的视线,也差点像方才温良那样瘫坐到地上。
“至至于你李浩……”时烨迟疑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本宫貌似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朱公公适时说道:“太子殿下,可能你忘了,他是江南李家的李问之子李浩,也是三年前绑架并幽禁了一个民间女子的主犯之一,尽管当时此事闹得不大,却有几位大人向你提过只言片语,只是那几位大人说李浩已被收押,不知为何这么快又被放了出来。”
李浩:“……”
时烨长长地哦了一声:“本宫记起来了,原来你便是那个李浩。”
李浩惊呆了,他哪儿想到不过是来参加一场桃花宴,居然被人翻出了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而且翻出那事儿的人还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饶命,小人已付出了应有的惩罚,小人已改过自己重新做人了。”李浩砰咚一声跪到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哀声恳求。
时烨垂眸俯视着李浩:“短短三年时间,如何够你改过自新?”
说罢,他又唤道,“朱贤。”
朱公公忙道:“奴才在。”
时烨淡淡的吩咐道:“把他扔回牢里,再关个三十年。”
李浩一听这话,霎时俩眼皮一翻,竟然当场吓晕了过去。
不过这并不影响侍卫们的行动,当即上前把他当成死鱼一样地拖了出去。
然而没人注意到,李浩随意搭在脖子上的红线在两个侍卫的拖行中掉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草地上,那颗五彩的小石头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直到两个侍卫把李浩拖走后,有一双黑靴停在那颗石头前。
随后,一只手捡起了那颗石头。
-
时锦眼巴巴看着李浩被带走,他感到很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不舒服的原因,便起身向时烨告辞,准备回自个棚子里休息一下。
温池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出声:“太子殿下,你要杀了温良吗?”
时烨不答反问:“你希望本宫杀了他吗?”
温池摇了摇头:“虽然我和他的关系的确没有那么亲密,但是我也不希望他丧命于我或者太子殿下的手上。”
闻言,时烨顿了下,转头神情莫测地看向温池,他的眼神里看不出是喜是怒,平静得宛如一面没有起伏的湖水:“你舍不得他?”
温池还是摇头。
时烨固执地说道:“给本宫一个理由。”
还不是因为他怂,他害怕遭到温良系统的报复,更害怕遭到温良主角光环的反噬。
然而这些话万万不可能说出来,他只能委婉地换了个说法:“我不想害人性命。”
得到这个回答的时烨愣了下,突然笑出了声,他越笑越大声,狭长的眸子微眯起来,里面却闪烁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冷光。
半晌,时烨抬起手:“你可知本宫这只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吗?”
俗话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温池可不想知道时烨杀过多少人,他眼见话题就要朝着不受控的方向奔去,鬼使神差地用双手握住了时烨抬在半空中的手。
时烨诧异地盯着他。
温池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相信太子殿下不过是在正当防卫罢了。”
语毕,时烨忽然反手抓住温池的手腕,不等温池有所反应,他手上稍作用力,轻而易举地将温池拉到了身前。
温池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想往旁边躲,结果脚下一个趔趄,居然直接坐到了时烨的腿上。
温池:“……”
卧槽……
他有种下一刻就要被拧碎脑袋的预感。
就在温池准备站起来时,忽然在余光中瞧见朱公公掀开轻纱走进来的身影:“太子殿下,宴会马上便要开始了,还请太子殿下移步……”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当朱公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矮桌上的茶杯已经腾空而起,径直冲向朱公公的脑门。
-
时锦休息了很久,才感觉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悸感缓解了不少,他怀疑自己生病了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打算夜里回去找大夫瞧一瞧。
宴会开始后,所有棚子里的人都要移步到外面。
时锦有些虚弱地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面对好酒好菜和妖娆美丽的舞女们,他却提不起丝毫兴趣。
不知宴会进行了多久,长公主的婢女忽然拿出一个柳条编织而成的小球,说是由长公主背对着众人拍打小鼓,众人则按照位置的顺序依次传递小球。
最后,鼓声停止,拿到小球的人需要表演一个才艺。
众人闻言,纷纷拍手叫好。
长公主兴致勃勃地拍打着鼓面,小球也被众人依次传递下来。
长公主拍打了很久,突然停下的动作。
“是谁拿到了小球?”长公主转身看去,笑盈盈地说道,“拿到小球的人自个儿起身罢。”
随着长公主话音的落下,众人十分默契地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温池也好奇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小说里的剧情是温良靠着此次游戏有了当众抚琴的机会,可是温良不久前就被时烨的人带走了,这段剧情应该也会产生变化吧……
很快,温池瞧见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略显羞涩地站起身,他红着脸挣扎了很久,极为艰难地憋出了一句话:“我一个粗人会的不多,不如就为大家抚琴一曲。”
温池:“……”
与此同时,正在神游的时锦猛地抬头看向那个男人,他认得那个男人,是朝廷上颇为出名的武将,最近几年屡立战功,极受父皇信任。
可是为何……
为何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翻滚起来?他的心跳声甚至比之前更急。
第44章 小气
虽然温池不认识那个男人, 但是从周围传来的嘈杂的窃窃私语声中, 他知道了那个男人是近年来风头颇胜的林将军。
当然,那个男人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古琴, 随后在众人又惊又怕的眼神中走到中间的空地上。
长公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吩咐两个婢女备好桌椅。
林将军把古琴放在矮桌上, 弯腰坐了下去。
“一曲‘蝶’,献丑了。”
林将军说罢, 那双掌惯了刀剑的手竟然灵活地在琴弦上跳跃起来, 他的十指异常熟练地拨弄着琴弦, 俨然抚琴很久的模样。
与此同时, 婉转柔和的曲调将落针可闻的现场覆盖。
且不说这曲子是否悦耳,光是身高马大并且骁勇善战的林将军当众抚琴的画面就足以吓坏一堆人,除了目光发直地盯着林将军的时锦以及面无表情宛若局外人的时烨外,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就连自制力极高的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崩裂了。
其中最为震惊的人还是温池。
他记得那首“蝶”应该是温良弹奏的曲目才对, 还有,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林将军正在拨弄的古琴是原主母亲的遗物,也是在桃花宴上帮助温良俘获时锦的道具之一, 为何跑到林将军手里去了?
温池一双睁圆的杏仁眼里有着大大的疑惑,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被一团团迷雾包裹的云层里面, 双脚落不到实处。
他郁闷地挠了挠头,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他伸手摸到了矮桌上的那盏茶,刚刚吃了太多点心,想喝口茶润润嗓子。
结果他指尖刚碰到瓷面,手背上就被小石子一样硬邦邦的东西打了一下,打得他痛呼一声,立即把手缩了回来。
他痛得直嘶气,疯狂揉着手背,低头一看,只见白皙的皮肤上被打出了一块红色的印记,还破了皮,只差没有出血了。
温池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头张望了一圈。
然而坐在他附近的人都被林将军抚琴的震撼场面吸引了眼球,压根没人注意到他这边,他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拿小石子打他的嫌疑人。
于是温池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只得继续盯着林将军的侧脸发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忘记喝水了,便又伸手摸到了矮桌上的那盏茶。
这次他特地留意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可能会拿小石子打他的嫌疑人,也就放心大胆地端起茶盏,放到唇前刚要啜上一口,哪知道那颗小石子又来了,再次准确无误地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冷不丁又被打的温池指尖颤动,没拿稳的茶盏直挺挺地往下落。
眼见茶盏要在温池腿上打翻,下一刻却被一只突然伸来的手稳稳抓住,这只手由下往上,修长且指骨分明的十指刚好把整个茶盏包住,茶盏是青花瓷的外观,乍看之下并无特别之处,这会儿被这只漂亮的手抓住,竟像极了该被珍藏起来的工艺品。
这一刻,温池突然明白了手模的重要性,这只手的主人不去当手模真是可惜了。
哦不……
这不是重点!
温池赶紧打住了快要飘散到太平洋的思绪,杏眼含怒,拧着眉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是不是你在打我……”
话未说完,他猛地没了声。
因为他的目光抬上去,碰上了时烨冷冰冰的脸。
此时的时烨戴着那张纯黑的半脸面具,却丝毫不能抵挡他这张脸散发魅力,他那另外半张脸有如出水芙蓉一般艳丽,叫人挪不开视线,可是他的眼神又冷冽至极,叫人望而生畏。
即便温池和时烨之间隔着一些距离,他仿佛也能看见从时烨身上冒出来的寒气。
时烨把手里的茶盏搁在温池面前,他没有收力,以至于瓷底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池悄悄揉着被打出两块红色印记的手背,他瞥了眼落在脚边的小石子,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小石子,而是宴上用来招待客人的糖果。
温池:“……”
可以,前有泥巴后有糖果,反正手边有什么就弹什么,这很符合时烨的作风。
温池心里委屈,眉头皱成了一团,他想问时烨为何打他又不敢问,想喝水也不敢喝,最后只有可怜无助地缩着肩膀,眼巴巴地望着就放在他眼前的那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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