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烨的东宫里还住着那么多男男女女, 哪一个不能为他生孩子?
况且时烨不一定希望自己的长子是从他的肚子里出来。
温池越想越偏,他想到东宫里那些以李瑜为首像是豺狼虎豹似的对时烨虎视眈眈的男男女女,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适。
刚进东宫时,他从未想过和时烨产生任何牵扯,便也不在乎时烨有多少男人女人,可是如今……
温池扶了下额。
他心想他完了……
他竟然开始在乎这些事了。
等到温池收敛了思绪时,跪在地上的婢女也说得差不多了。
“你起来吧。”温池叹口气,“我问问罢了,以后也不会这么问了。”
婢女得到温池的承诺,这才战战兢兢地端着碗碟站起来。
温池又道:“你去忙你的。”
婢女道:“是。”
说着,婢女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房间,生怕走慢了一步,温池又会对她说出那些不好的话来。
温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他刚才没有说谎,他并非真正想要避孕药,只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避孕的说法而已,一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怀孕,二则他不排斥孩子的到来。
他以前是个孤儿,自从他有意识以来就没有体会过双亲给予的温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身边所谓的家人一个比一个奇葩,也一个比一个难以对付。
哪怕他生下来的孩子会面临很艰难的处境,他应该也会义无反顾地把孩子生下来,并且拼尽全力地保护孩子。
温池想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放了刘德鸽子的事来,于是他准备下楼找刘德请个假,结果打开房门,只见左枝不知何时来到他门外。
左枝背对着房门,听见开门声后,她转头问道:“温公子有何吩咐?”
温池说:“我去找刘德哥。”
左枝很浅地笑了笑:“时辰不早了,温公子还是回屋歇着吧,奴婢已经替你向刘德告了几天假。”
至于为什么告假,温池和左枝都心知肚明。
虽然温池上辈子没交过女朋友也没和谁上过床,但是他一直认为这种事挺私密的,两人心知肚明就是了,没必要让那么多人知晓,可现在……
温池又郁闷又无奈,也不好再说什么,向左枝道了声谢谢后便回房了。
这时,天色渐暗。
若是往常,温池早就沐浴过后上床休息了,然而这会儿他身体不适得厉害,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就只能干巴巴地站着。
好在昨夜时烨替他清洗了一遍,倒不用他自己再折腾上一回。
就这样过了很久,温池才喊来守在外面的左枝,让左枝帮他打些洗脸水来。
左枝得了吩咐,立即和其他婢女一起把洗脸水和洗漱工具都备好了,整齐地放置在木架上,听温池说不需要她们的伺候后,她们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温池走到木架前,有些勉强地漱了下口,拿起帕子刚沾湿了盆里的水,就听见身后的外室那边传来吱呀一声,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左枝?”
那个人没有回答,连脚步声都轻得听不见。
起初温池还以为进来的人是左枝或者其他婢女,可是他刚这么想完,就转念想起左枝和那些婢女不会经过他的同意就推门而入,会这么做的人只有……时烨。
想到这里,温池拿着帕子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下,他回忆起昨夜发生的种种事情,突然感觉连眼前的空气都滚烫了起来。
他把帕子放进盆里,强装镇静地用另外一张帕子擦干手,随后转身朝外室走去。
还没走近,便瞧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坐在桌前。
那个人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后,原本落在地板上的目光往上抬起,接着缓缓落在了他身上。
温池第一眼就发现了时烨脸上的面具。
他不由得愣了下。
他记得时烨在他面前没有戴面具的习惯,也许是觉得不舒服,夜里的时烨就更加不喜欢戴面具了,然而今夜的他却戴上了那张纯黑的半脸面具。
不得不承认,当时烨用面具遮住了脸上的烧痕后,即便只露出来剩下半张脸,也美得叫人挪不开目光,那双狭长的凤眸平静地凝视着温池,深邃的黑眸让温池想起了天边的繁星,里面有着星星点点的光泽,莫名地吸引着他。
良久,温池才回神。
面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他已经学会用平常心对待了,还有些厚脸皮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走上前。
对方到底是他昨夜才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对象,饶是温池再装得若无其事,也抵不过内心的羞耻和别扭,脸上一阵阵地烧得慌。
他本想用询问时烨为何戴上面具的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是他的话刚到嘴边,就冷不丁在余光中瞥见摆放在时烨手边的一个白瓷小碗。
那小碗里盛着棕褐色的汤汁,有点像中药。
温池明显地顿了下,那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说出来时却换了内容:“这是?”
时烨扭头,顺着温池的目光看向手边的白瓷小碗,他语气冷淡地开口:“这是你要的避子汤。”
温池骤然沉默下来。
他第一反应是时烨竟然知晓他向婢女讨要避子汤之事?
但换个角度想,那个婢女本来就是时烨的人,把他说的话转达给时烨也没什么好令人惊讶的。
可是……
可是——
尽管温池悄悄向婢女讨要了避子汤,可是当他看见时烨亲手端了这碗避子汤来,他还是感觉到了长久的窒息,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他的喉管里,让他连呼吸都变得那么不顺畅了。
温池目光发直地盯着避子汤。
半晌,他张了张嘴,发干的喉咙挤不出一点声音。
最后还是时烨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温池这才感觉自己从某种束缚中挣脱了出来,他愣愣地抬起脚步,却是硬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
时烨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敛了敛。
温池转身就要往内室走去。
没想到时烨的动作更快,抢在他之前起身,并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温池猝不及防,脚步趔趄了一下,直接往后撞进了时烨怀里。
时烨顺势伸手将温池禁锢在自己怀里,温池挣扎得越厉害,他就将温池抱得越紧。
两个人僵持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僵持到后面,温池直喘气,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但是他整张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他意识到自己的力气比不过时烨,干脆放弃了挣扎。
“你放开我,我就喝了那碗避子汤。”温池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他感到极为难受,很少大起大落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作汹涌的潮水,翻腾得那么高,仅是投下的黑影就足以把他覆盖。
他闭了闭眼,心底的悲伤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
隐约间,他嗅到了的时烨身上散发出来的浅淡香气,可是他不想再嗅到这些气味,他屏住了呼吸,脸色更是惨白得可怕。
直到时烨慢慢放开他,他猛地推开时烨,并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温池眼角泛红,深吸口气。
明明空气回来了,可是盘踞在他心头那要命的窒息感并没有随之消失。
温池没再看时烨一眼,大步走到桌前,端起那碗避子汤就要往嘴里灌。
突然间,有只手在他眼前挡了一下。
温池被迫停下动作,却垂着眼眸,固执地不愿看向时烨。
时烨看见他如花瓣般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尽管他拼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那猛烈颤动地睫毛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本宫……”时烨启唇,许久才挤出下句话,“不是不想要孩子。”
温池低头看着避子汤中的倒影,仿佛没听见时烨的声音。
时烨停顿须臾,才接着道:“本宫还不能要孩子。”
第82章 知道了
不管时烨这番话是否为他的真心话, 温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耳边全是嗡嗡嗡的声音,乱作一团, 吵得他烦躁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嗡嗡嗡的声音才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温池听见自己木然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时烨垂下眼睑,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无波无澜,捕捉不到任何情绪,他就这样看了温池很久, 才放下拦着温池的手:“今后的路还长, 只怕会多生变故, 至少本宫现在还不能要孩子。”
“……”温池端着避子汤的手有些颤抖,他看向时烨的眼神里溢满了无法掩饰的诧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时烨说:“你也看见了, 要拿本宫性命的人很多。”
温池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理由,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抖得厉害:“可是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不是吗?”
时烨轻轻摇了摇头。
温池睁圆眼睛, 胸膛起伏不平,尽管他那么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尝试了很多次,他还是失败了——他根本无法迫使自己冷静。
他也无法假装出自己很冷静的样子。
哪怕他再咸鱼再没有思想,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时烨的脸, 盯了很久, 忽然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自嘲地笑容:“不过是一碗汤而已, 太子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说罢,温池欲喝下避子汤。
然而时烨再次抬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温池憋着一口气,眼眶发红地抬眸看向时烨。
时烨被他看得愣了下,犹豫片刻,才开口:“本宫昨夜采取了措施,也没有留在里面,这避子汤伤身,罢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毕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所有流程都不熟悉,什么都靠自己摸索,为了避免出现纰漏,才亲自端了这碗避子汤来。
只是这一刻,他对上温池的目光——
不得否认,他有点后悔了。
也许他应该听从天意。
曾经的他从未想过拥有一个孩子,直到不久前温池骗他说有孕了,他喊来花子藏拆穿温池的谎言。纵使他知道温池说了谎话,但不可否认,他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希冀。
他希望温池没说谎。
他希望花子藏说温池的确怀有身孕。
不过他把这些小心思隐藏得很好,完全不给它们生根发芽的机会。
因为他明白——他本来就是最不该出生在这世上的人,他不该长大,不该回宫,更不该有自己的后代,也许他的孩子注定会步上他的后尘……
要不是温池的出现,他甚至该孤家寡人地过完这些年,然后死在那个人手里。
也是因为温池的出现,他才有了活下去的欲往,他才有了和那个人斗争的想法。
倘若老天一定要让他有个孩子,纵使那个孩子生下来有缺陷,他也会欣然接受。
时烨的思绪百转千回,有两种力量在左右博弈。
最终,还是感性占据了理性。
时烨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温池一巴掌拍掉他阻拦的手,紧接着仰头将整碗避子汤灌了个一干二净。
温池把小碗朝下,动了动手腕:“喝完了。”
时烨没说话,怔愣的目光停留在温池嘴角沾着的褐色汤汁上,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起温池抹去那些汤汁。
哪知道温池瞬间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赶紧又往后面退了退,温池动作粗鲁地用手背在嘴角抹了抹,把白瓷小碗啪嗒一下放在桌上。
“我想休息了。”温池撇过头,避开时烨的视线,排斥的意思很明显了,“你快走吧。”
时烨道:“我……”
温池打断他:“你走吧。”
时烨端起被喝得干干净净的小碗,他看着小碗出神,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对不住你。”
说完,转头走了。
温池就站在原地,麻木地看着时烨走出房间,并顺手带上房门。
咔嚓一声轻响。
就像是把温池思绪拉回来的绳子,一直在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包不住了,前仆后继地滚出来。
他以为时烨想要孩子,以为时烨喜欢孩子,以为时烨那么急切地喊来花子藏以及时烨写下的“天道酬勤”都代表着他对孩子到来的期盼。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发觉——也许时烨并不是在期盼孩子的降临,而是在恐惧孩子的降临。
所谓的“天道酬勤”也只是心有余悸的玩笑而已。
温池慢慢地坐到椅子上,仿佛连屁股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看了眼刚才放过小碗的地方,有几滴汤汁溅在上面,变成了深色的水痕。
他看着那些水痕。
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
“算了。”温池自言自语地说着,“没必要。”
以他现在的情况,指不定孩子生出来也是跟着他一起受罪。
-
温池安慰了自己一宿,也一宿辗转难眠。
两天后,他出现在刘德面前。
向来成熟稳重的刘德在瞧清楚他的模样后,冷静的表情逐渐裂开了。
“温公子。”刘德表情复杂,欲言又止,“若是你还没休息好的话,我允许你再告假几日。”
温池顶着一双熊猫眼,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我们开始吧。”
刘德还想说什么,却见温池似乎不想再说起这个话题,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劝慰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许是温池颓靡不振的模样让刘德动了恻隐之心,之前恨不得拎着条鞭子督促温池训练的刘德竟然在一天之内让他休息好几次。
可是温池不想休息,只要停下来,他的大脑就会开始胡思乱想,他宁愿自己累一点,累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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