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聆玉章的灵平时都是被封印的哦,没人唤醒它们,它们是不会起来的。师弟,你觉得是谁违反了师门规定,把它唤醒了,还给大家造成了如此大的不便呢?”宋杳杳笑着说,她每摇晃那个钥匙一下,白决的心就跟着跌宕一下。
白决踮着脚踩着缝隙往前来了两步,顺便一脚拨开偷来的书,把它踢到了床底下,问道:“是啊,是谁呢?真是令人苦恼!”
“白决!”宋杳杳重重将钥匙扣在桌子上,从袖子里拿出两本《驭灵要术》和《控灵百问》来,怼到白决的脸前剧烈的摇晃,“你还狡辩!!你可真行啊,自学天才啊你!师姐没教的也会了,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啊?啊?还偷我钥匙,出息了你,啊?!找来的还都是不同体系的研究,知不知道这么学容易走火入魔,啊?!”
人赃并获。
白决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师姐怎么知道是我拿了钥匙?说不定是树爷爷把别人的书不小心弄到我房间里来了……”
宋杳杳抓起钥匙放到他鼻子跟前:“你闻闻,甜腻腻的果子味儿,全聆玉章只有你一个这么贪嘴!”
居然只有他一个吗?!同门也太不懂得享受了些吧!白决讪讪道:“……师姐真是明察秋毫。”
宋杳杳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小师弟,我和你讲过很多次了,修习之道切忌心急,更不能左学一点,右学一点,你以为在你之前没人试过吗?他们的下场有多惨想听听吗?别以为自己就是独一无二那个,师姐是为了你好怎么就不听,哎!”
“师姐……”
“别说了,今天这事我要去禀告师父,让她给你定罚,树灵已经被重新封印了,你这屋子自己收拾吧。以后不要再乱用法术了。”
“不要啊师姐……”
“好自为之!”
宋杳杳气急败坏地冲出了寝室门,连灯都落下忘了拿走。
“师姐啊!……”白决徒劳的对着空气悲凉呐喊,整张脸都垮下来,像金鱼吐泡泡一样塌了肩膀伸头望天。
和空气无声抱怨了一会儿,他蹲下身子,把床底那本没被发现的书捞出来,拍打几下灰尘,叹气。
他再次站起身时,却被身后现行的裴听遥遽然摄住咽喉,裴听遥隔空作出鹰爪的姿势,掐在他脖子上的是灵气聚成的手,冰冷入骨,使他寒毛耸立,他被那只毫无感情的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胡乱地挣扎。
裴听遥这么无声无息的冒出来,即便第一万次他还是习惯不了,何况这次还这么凶!白决委屈巴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你发什么神经……”
音色都变了质。
裴听遥脸凑近了他几分,散发出非常危险的气息,声音里隐含愠怒:“白亭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搞这些书来想干什么,警告你别打我的主意,老实修习,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听懂了吗?”
他松开了钳制白决的灵手,白决一下子摔倒地上,疯狂呼吸,泪花都泛起来:“我、咳咳,我打你什么主意你倒是说说,咳咳咳……”
裴听遥一抬手,那几本幸存的书就化为灰烬:“想用御灵术对付我?也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白决伸手去抓那些灰烬,却抓了个空,摊开手一看,什么都没了,“书可是前人的心血,你说毁就毁,太过分了!”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教我。”裴听遥冷冷道。
白决咬牙切齿瞪他一眼,一肚子中洲粗口想吐而不敢吐,气鼓鼓道:“那我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教……啊打住!我打不过你!恃强凌弱非好汉!”
白决从地上爬起来躲在一只大木柜后面:“我是出于好心啊,裴听遥,你就不好奇剑外面的世界的触感吗?传音鸟摸起来是什么感觉,甜樱果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百香茶闻起来是什么气息,青瓷灯亲手点起来是什么感觉,这些,你看得到体会不到,你都不好奇吗?”
裴听遥身体一僵,随即怒道:“你说这些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御灵术能做到?你当我傻吗,御灵不就是操纵世间万灵为你所用。”
白决不屑:“那是仙门的御灵术,通过一些器物——比如演奏乐器来操纵灵,但是你知道玄门有一种御灵术,是可以通感的吗?就是让花草虫鱼鸟兽感觉到我的感觉,但是那个需要直接接触才做得到,你是无实物的灵体,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把两者结合一下,使用仙门的御灵,加上玄门的通感,说不定能让你也体会那些?”
裴听遥刹那间呆住了。
白决说的东西他闻所未闻,换做别人恐怕想也不敢想,仙门之间不同道派混合修习都会造成走火入魔,更何况仙门和玄门撞在一起?
他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能,可是——
传音鸟摸起来是什么感觉,甜樱果吃起来是什么味道,百香茶闻起来有什么气息,青瓷灯亲手点起来是什么感觉?
三百年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但,何止一次,他这样问过自己呢。
白决一派天真的讲着这些,仿佛别人口中讳莫如深的禁忌也不算什么,轻快的叩问击打在他心上,荡起一圈涟漪。可是很快,裴听遥沉下了气来,板着脸,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那又怎样?不过是你的想法而已,你想出答案了吗?”
“当然!”白决灿烂的笑脸好像有什么蛊惑人心的邪门力量,使得裴听遥不由自主偏过脸去,避其锋芒。
但避开了,脑子里还是他漂亮的笑脸,于是又想要获知更多细节地看了回去。
白决对剑灵先生的小九九一无所觉:“乐道恰好是再适合不过的媒介,如果我借由音律先牵动灵,也就是你的五感,再通过玄门通感术将之短暂地附着到自己的身上,那么你是不是就可以借由我的身体,感知到外界了?”
裴听遥依旧在试图冷静:“或许吧。”
白决兴奋地仿佛已经演练成功了:“这组合法术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感同身受’怎么样啊?”
裴听遥嗤之以鼻:“你对‘感同身受’有什么误解吧。”
白决看裴听遥好像也不反感,并且没有再揍自己的意思了,就从大木柜后面钻了出来,在一地狼藉里翻翻找找,从两片碎木屑底下捡起了一只觱篥,举起来笑道:“总之要不要先试试看?”
裴听遥转过视线:“你出了岔子走火入魔死掉了我可救不了你。”
“哎呀,你不能说点好听的?”
白决盛满星星的眸子一闪一闪,像山间第一次见到溪水的小鹿,站在岸边抬起前蹄呼朋唤友,白小鹿反复催促了几次,终于从大灰狼口中得到了一个好似不情不愿的回应:“嗯。”
第8章 澶溪寻仙07
白决灵巧的五指按住了觱篥的洞眼,缓缓吹奏出一串中洲音律,这样的乐器和曲子在修真界都很不常见,一些奇异的转音和调式,连裴听遥听了都忍不住倾耳凝神。以前剑流落到中洲人手里时,他也跟着听过些歌舞楼台的靡靡之音,在战场上,亦听过慷慨激昂的鼓角。
但白决的乐曲壮逸且婉转,一如其人的独特又矛盾。
音律如有实质地伸出触手,小心环绕在他周身,试探地触碰他,他姑且算是配合地递出手,就被一股柔而淳厚的力量牵住,带着往白决身边走近了几分。
白决闭着眼睛,全身心沉浸在御灵术中,裴听遥则光明正大地盯着他脸看,好像他脸上写了什么晦涩的碑文。
虽然剑灵的实力比白决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白决连裴听遥这只灵的名目也叫不上来,可这招灵的过程进行的比想象中还顺利。
裴听遥察觉到自己一向麻木的感官好像有了点起伏,这让他的心暗中跳快了一拍。接着,白决放下觱篥,睁开了眼睛:“我现在要用通感术喽?”
裴听遥点点头。
这么乖巧的剑灵大人真是难能可见,白决偷偷笑了一下,带着他走到自己养殖的一株蝴蝶兰前,示意裴听遥和他一起伸出手。
裴听遥站着不动:“你摸不就够了,我的五感已经附着在你身上了。”
白决不满:“一起做啊,这样才真实嘛!就像是你自己摸到了一样,来啊,伸手,快。”
裴听遥盯着白决看了半晌,眼神缓缓移到了花卉上,终于迟缓地伸出手,和白决的叠在了一起。白决的指尖触碰到了蝴蝶兰的花瓣,才盛开不久的小花欣欣向荣,和他们打招呼似的抖了抖叶子。
指尖传来的触感非常奇妙,轻薄柔软,仔细感受,似乎还能摸出花瓣的纹路。裴听遥浑身像过了电一样,三百年多来曾因修士淬剑承受的痛苦都不及这一下震撼,他一下一下随白决摸着花瓣,让瓣尖挠痒一样拨弄指腹,手指颠来倒去地轻轻揉捻叶子。
法术很快就到了时效,只是帮剑灵大人摸了摸花是什么感觉,白决就耗尽了灵力似的坐倒在地上喘气。
裴听遥的手还停在花瓣上,已经没有感觉了,可是难以忘记刚才短短一息的体验。
白决真的帮他做到了。
白决仰起脖子,邀功地笑:“怎么样?好玩吗?”
裴听遥这次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
裴听遥环顾了一下房间,走到那个青瓷灯前,点着琉璃莹莹发光的外壳道:“这个。”
白决不解:“啊?”
裴听遥:“再来一次。”
白决:“……”
裴听遥转回头看他。白决吞咽了一下:“好,等我喘口气。”
然后他再一次启用御灵兼通感,帮裴听遥摸到了青瓷灯,接下来是毛笔、玉简、枕头、屏风纸、枉清狂……
剑灵大人开了先河,根本停不下来,打开窗子,从外面的草丛里隔空抓进来一只毛绒绒的肥兔子:“这个。”
兔子两腿疯狂地蹬啊蹬,白决欲语泪先流:“裴听遥……我真的吃不消了……这个很费力气!”
裴听遥提着兔子蹙起眉头。
白决立指发誓:“明天,明天再继续好不好?明天保证让你把全聆玉章的小动物都摸个够。”
裴听遥的眉头依旧没有展开。
白决又抓起一把甜樱果,讨好地捧着献上:“还有这个,可好吃了,明天帮你尝尝它的味道好不好?不甜你打我!”
剑灵大人计较了一番,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兔子耳朵。兔子一落地,蹬着后腿原地打滑了两下,冲刺进了草丛里没影儿了。
白决大字型仰倒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兴叹,一屋子狼藉也没力气收拾了,他现在只想就地睡个好觉。看样子耗光力气比去细草香闲开药管用多了。
他眼皮子打了会儿架,忽然听到三下节奏地敲门声。
白决一下子坐了起来:“谁?”
门外是一道陌生而冷漠的声音:“白决师弟,掌门奉使有请。”
*
宋杳杳真是铁面无私,说禀告师父立即就禀告了,周可仪也雷厉风行,当即叫人把白决请来礼教堂。
可这架势不像简单问责,白决走进去的时候,堂两侧已经站满了聆玉章的师兄师姐们。
通常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这样公开责处,公示同门。
恐怕宋杳杳自己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
上一次在这个礼教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听训的弟子还是因为偷偷下山猎杀灵兽,被周可仪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了。
难道不小心使了个御灵术比肆意猎杀灵兽还不可饶恕?
白决顶着重重探究的目光走到堂前,硬着头皮向周可仪行了师礼。便听周可仪问道:“白决,你可知错。”
白决忙道:“弟子知道了,下次不敢了。话说回来弟子这次也不是故意打扰树爷爷……”
“端身肃容!”周可仪面色不善。
白决连忙站直了身体,低下头去:“弟子知错。”
他认错态度良好,周可仪表情稍霁:“白决,你入门还不满三个月,心思却始终不在正途,不但不专心修乐道,反而私下和剑门弟子来往密切,更窃取旧书阁钥匙,盗取驭灵类丛书私下偷练,惹来祸事。
“当初你进我聆玉章就知道,三个月内你渡不过结丹期就要离开师门。我本以为你会勤加修炼,可你却终日做这些事情!你若再不思悔改,三月之期一到,立刻就给我滚下岘山!你今天须得当着同门的面立下誓言,不可再把心思放在这些旁门左道,然后回净室闭门思过十日。”
周围来一同听训的弟子们立即交头接耳起来:“哇,才来三个月就这么精彩啊?”
“他是谁啊?怎么平日演学没见着他?”
“听说是宋师姐单独教授着礼仪,还没正式开始学。你看,他竟然还佩戴着剑器……”
“啧啧,一看就是新人,居然敢犯大忌……混修是最碰不得的,听说上个月就有个澶溪城的弟子想试试看月下章台的双修之术,结果猝死了的!”
“啊?合欢道也敢碰!那不是作死……”
“肃静。”宋杳杳替周可仪维持了一下纪律,然后冲白决使劲挤眼睛叫他快点立誓。
白决也听到了些议论的声音,他环顾一周,有些不解地问周可仪:“师父,可是驭灵不是在乐道后期也会学到的知识吗?怎么算旁门左道呢?”
宋杳杳恨铁不成钢,赶在师父发怒前插话:“小师弟!师父说的旁门左道,是指你不按道序修炼,要知道你正在结丹期,一旦确认了修道心法,是万不能再碰其他心法的,也不能一次跳的太快,心法底子还没打好,就去够上层的东西。”
“可是我不是也用出来了吗?”白决道,“说明是前人分错了类也不一定呢?驭灵可能就不在上层嘛?再说决定能不能使出什么法术的,应当是灵力够不够,技艺熟不熟,而不是时间到没到吧。如果我就是领悟了,难道还不准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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