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原随云吩咐完之后便没再开口,他现在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原随云动了起来,缓步向外走去,他打开门的时候,晏良听见了外面的风浪声。
“你即使从棺材里出来了也无处可逃。”原随云丢下亲切的忠告,“我现在不会杀你,所以你最好安静地待在这里。”
现在不会杀……不代表之后不会杀。
晏良坚定沉默是金的原则,安静如鸡。
待原随云合上门后,晏良估计他已经走远,相当果断地继续拿匕首去捅身侧的木板。
他从刚才与原随云的对话中有了隐隐的熟悉感。
正如多年以前,他与穆如风对话时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甚至比之更甚一筹。
匕首削铁如泥,木板一下被戳烂,晏良握着匕首顺着划下去,麻溜地拆开剩余的地方,成功地坐了起来。
时间不等人,早跑早完事。晏良割破脚腕上的绳子,有些狼狈地从棺材里跨出来,待站定后随手从一边的床上割下布将匕首包起塞入怀中。
这房间装饰简单,但床上用品与精美的家具都隐隐透着股壕气。连晏良方才用来包匕首的布也是上好的布料,柔顺且丝滑。
晏良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离门越近,听到的声音便越大。
涛声阵阵,腥咸的海风从门缝中灌了进来,晏良头皮一凉,惊觉自己忘了把假发带上了,忙去从黑漆漆地棺材里把假发捞出来带上。
晏良靠在门上听了听,他虽然武功没有无花和原随云高,但耳力还算可以。门外并无人走动,晏良轻轻推了推门,门上挂着的锁磕在门上,发出了声响。
晏良:……竟然还挂锁??
他认命地又匕首的外装,从缝隙中插了进去,轻轻一挑,削铁如泥的匕首将锁闸划开了。
门锁坠地,晏良推门而出,头一伸出去,迎面走来两个水手打扮的大汉。
晏良:……啊呀。
他当机立断,掏出药粉朝两个汉子面上洒去,在“哐咚”的倒地声中头也不回地撒丫子狂奔。
他离开约有半刻钟的时间后,无花易容成的“田实”绕过拐角,看到走廊上躺着的两个大汉和门前地上的铁锁,沉默一瞬,淡定地推开房间门。
映入他眼中的是被拆坏的棺材和地上的碎木渣。
无花:……
跑得真快。
他将事情告知了原随云,对方神色微妙,吩咐人手去找搜找晏良后,笑着对无花道:“你认为他是如何逃出去的?”
原随云身侧的丁枫不愉快地盯着无花,无花习以为常地无视,从上这艘船以来,丁枫便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
无花:“用匕首划破了棺材。”
原随云:“他那匕首是从何处得来的?”
无花:“不知。”
原随云:“门口看守他的那两人如何了?”
无花:“被药倒了,昏迷不醒。”
原随云:“我记得他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出来了。”
无花:“我不记得。”
丁枫因无花的回答看起来似乎更加不愉快了。
原随云似有所觉,对丁枫道:“你去安置好蓝太夫人,莫让晏良冲撞了他们。待安置好后,你去找紫鲸帮帮主,剩下的你看着办。”
丁枫神情一振,得意地看了眼无花,大步离开。
无花含笑目送他离开,转过头便问道:“蓝太夫人……莫非是那位江左医神蓝太夫人?”
原随云似笑非笑:“你若这样认为也无不可。”
无花思忖片刻,决定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原随云虽然救了他,却并未明确要求他做些什么。连让他帮忙照看蝙蝠岛也是随口一提,无花是不信的,他更相信另一个可能。
比如说,将他卖给别人。
自从楚留香将无花的事情公之于众,官府对他下了悬赏令,甚至还有人称他为妖僧。
想捉住无花去领赏金的人数不胜数。
“无花大师。”原随云又道:“你可知丁枫方才对我说了什么?”
之前无花在房间里待着,丁枫找原随云禀报时他没在一旁听着。
可惜的是,无花晚了一步。
无花抬眼看向他:“他说了什么?”
原随云笑道:“楚留香和胡铁花跟着蓝太夫人的船只……你觉得他二人之后会如何?”
无花:“……”
楚留香,竟然又是楚留香。
无花笑道:“他二人定然会登上这艘船,揭开你的面具。”
原随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楚留香纵然赢了你,但以他的实力却赢不了我。”
言外之意即无花也赢不了原随云。
隐晦被怼,无花笑得和善:“你且等着。”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楚留香,若是轻敌则会落得同他母亲石观音一般的下场。
当初无花扮作吴菊轩时曾忠告石观音除掉楚留香,但石观音沉迷楚留香的男色,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如今旧事重演,无花这回可没有提醒原随云的打算了。
*
此时此刻,晏良正在二层的船舱中鬼鬼祟祟、蹑手蹑脚地行动着。
他方才从关着他的房间里出来,正欲用轻功上高处远观一阵,却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真气滞涩,手法和石观音一样。
石观音的点穴手法为她自己所创,被点穴的人虽然无法运气,但行走自如。而晏良的解穴手法是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得来的,是套装,由于带有特定地指向性比平常的贵了一倍。
还好无花并不知道那时是他解了楚留香他们的穴道。
自己替自己解完穴道后,晏良感叹了一句。
解了穴道后晏良如愿跳高了一些,将整艘船一览无余,只是他本打算趁还没人发现动静没闹大时先去舱底找备用小舟逃脱,但这艘船又大又广,他竟然不知从哪里去舱底。
船板上已渐有人声,晏良侧耳听着动静。正在搜查晏良的水手们也分了人去舱底守着船,顷刻之间,这艘船便警戒起来。
晏良想起方才在顶上望见的大海,夜晚中的大海不复白天的深蓝,那是似乎要将所有吞噬的黑暗。
他心里此时记挂着很多。
晏良勉强算是和原随云撕破脸皮,他有预感绝对不能被抓住。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么导致了目前的这种情况。
即便原随云不愿交出无花,也不用这样做,大可以药倒他之后带上无花一块走。
还有原随云一直未能说完的话,对方想问的问题显然是同一个问题,就是时机不太对。
非得文绉绉地说一句有一事不解导致话被打断,若是直接说你为什么×××还好一些,这样也许能说完。
晏良非常想知道原随云到底想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家忽然变天,前两天还是大太阳天,妈诶今天可冻死我啦
大家洗个澡,扣手机,睡觉觉,晚安好梦么么哒=3=
第65章 明镜亦非台(十四)
楚留香登上那艘从暴风雨中突然出现的船只时, 敏锐地察觉出船上的气氛有点古怪。
尽管水手们都朝他们六人展露了亲和的笑容,却又表现的很惊讶。
船上荡漾着悠扬的琴声,琴声之优美,让楚留香想起了从他手中逃走的无花。
谈琴的是位白衣少年, 那少年在他们朝房间走去时便停止弹奏, 向门口走来。
胡铁花预感他们即将会开始一段文绉绉的对话, 心生不耐。他直来直往,也了解楚留香, 便不打算参与到两人的谈话之中,向房间内看去。
里面坐着两名少年, 其中一人让胡铁花既惊又喜, 叫道:“晏良?你怎在此处?”
楚留香听到胡铁花的叫声,心中一惊,抬起眼望向房间内部。
那灰衣少年赫然是先前自沙漠一别后便未曾见过的晏良, 对方看起来脸色苍白, 一副虚弱的样子。
晏良对着看过来的两人露出了一个笑脸。
他身侧坐着一位面貌平平无奇的玄衣少年, 看见楚留香与胡铁花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楚留香心道这少年似乎不大欢迎他们的样子。
胡铁花不管这些, 他惊喜不已,一屁股坐在晏良身边。
晏良很上道地给他拿酒盏倒酒,亲切地问候他:“吃了没?”
胡铁花对他的上道很欣慰, 盯着从酒坛中流出的金黄色酒液,回答他:“没吃,我和老臭虫在海里漂了半天。”
那玄衣少年在一旁别过了脸, 看起来似乎不大开心。
楚留香看得分明,他注意到晏良在这船中十分随意,显然待的时间不短。
原随云听着身后的动静,笑容依旧, 将白猎、英万里、张三和金灵芝也一一邀进房中,众人落座。
他们来的很巧,厨房中正在准备饭菜,人一下多了六个,原随云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再多准备一些。
九个人围着圆桌交谈,交谈期间原随云点明了楚留香与胡铁花的身份。
众人一一交换了姓名后他们这才得知原随云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时才意识到他是个瞎子,空气中一时陷入沉默,而原随云神情自如地表示他并不将这些事情放在身上。
众人皆欣赏其心胸之开阔,楚留香也心生赞赏之意。唯有那玄衣少年的表情古怪,似笑非笑,似乎另有意见。
楚留香心里奇怪,却听见原随云对着他和胡铁花道:“晏兄时常与在下说起两位在沙漠中的壮举,今日有幸相逢,实在是欣喜万分。”
晏良和他身侧的玄衣少年不约而同露出了微笑:晏良笑着喝了杯酒,面上染上一层薄红;玄衣少年也在笑,却笑得古怪。
胡铁花酒量不好,却爱极了酒,坐下之后不过一会儿便喝了数杯。听到原随云的这句话,大力拍了拍晏良的肩膀:“你竟然这么崇敬我吗?在原公子的面前这么夸我哈哈哈嗝。”
他说到最后竟然打了个酒嗝,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了笑。
晏良方才仅喝了一杯,也显露出醉意来,面色红的像猴屁股,胡铁花拍他时他正在喝第二杯。其力道之猛,让晏良猛不防地呛到,弯下腰一阵猛咳。
那名为田实的玄衣少年冷漠地往一旁挪了挪,没有半点递手绢的打算。
席上因这个意外而有些慌乱,原随云面露担忧之色,田实看他一眼,安慰他:“他呛到了,咳一会儿便没事了。”
楚留香看着这三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晏良很快便止住了咳嗽,淡定自若地抹了摸嘴。胡铁花愧疚地看着晏良,认错认得飞快,这也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你没事吧?我对不住你……”
“没事。”晏良很镇定,反过来安抚胡铁花,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豪爽道:“小胡!给我喝!不醉不归!”
他面色红通通的,眼神迷离,显然醉得不轻。
胡铁花和他干了一杯,两人喝了个痛快。
饭菜一一摆上桌,其余的人也开始了吃喝。他们乘着棺材在海上漂了很久,滴水未进,早已饿得要死。一时间桌上只有碗碟碰撞之声。
晏良酒量差极了,方才喝了一杯便昏昏沉沉的,又接连喝了三杯,终于不胜酒力,倒在胡铁花的酒杯之下。
原随云听见桌上一声“哐咚”的声音,了然道:“可是晏兄又喝醉了?田实,你把晏兄扶回房间罢。”
田实应了一声,半扶着晏良告退了。
晏良半搭在田实身上,嘴里模模糊糊地念叨着什么,踉跄地跟着田实的步伐离开,从楚留香身侧经过。
楚留香听见了晏良念叨的话,他说今日天气很好。
他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回首叹息道:“我之前见他时,他还不是这副样子。”
之前的晏良眼神清亮,精神抖擞;可在这船上再见的晏良却略显颓废,甚至还开始喝酒了。
原随云正欲答话,胡铁花便道:“他定是尝过一次后便再也忘不了酒的滋味了,酒这么好,谁会不喜欢他呢?”
楚留香无奈道:“你莫要只顾着喝酒……吃点菜。”
原随云接着道:“晏兄这几日心情不大好,一直借酒浇愁。”他叹了口气,“只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我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塞着什么事……似乎与妙僧无花有关。”
席上顿时陷入寂静之中,众所周知,无花是楚留香捉住的,也是从楚留香手中跑掉的。
楚留香苦笑道:“竟然是因无花么……他大概还是没想透。”
英万里一直记挂着无花的案子,之前在船上一直不曾找住机会问,如今既然被引出了这个话题,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无花会从香帅手中逃脱?以香帅的实力,并不会出如此纰漏。”
从棺材中上船的六人中,只有英万里隐瞒了捕快的身份,而是报上了“公孙劫余”的假名。
楚留香知晓他的身份,也理解他的想知道真相的迫切,坦然地解释道:“当初我和小胡本欲带着无花归案,将他上交官府。但在途中遇见了李玉函夫妇,被卷入神水宫事件之中,分身乏术,一时不查,被其逃脱……无花并非独自逃走,是有人协助他逃脱。”
英万里道:“助无花逃脱之人,香帅可有头绪?”
楚留香道:“并无头绪。”
最开始楚留香本以为是组织了杀手组织的黑袍客,后来得知那黑袍客便是薛衣人,但薛衣人否认了这一点。如今他确实没有头绪。
英万里不说话了。
他确实是个很敬业的捕快,令人尊敬。即使在追踪重要案犯的情况下也不忘另一个犯人。
这场谈话让席间的气氛有些冷凝,好在觥筹交错间气氛有热闹起来,胡铁花对气氛的变化丝毫没有感觉,喝够酒后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吃了。楚留香竟然有些羡慕他的好胃口了。
待用过饭后,众人都显露了疲态,原随云叫人为六人安排了房间,并把他们分别带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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