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瞿嘉宁悄悄往左退了两步,从墨承那侵略性十足的气味中逃离。他相信眼前的人早有准备,也不会为难瞿母,但他注意到刚才墨承在摁住门扉时,顺手挂上了门锁——他带自己到此处,显然不止取衣物那么简单。
已入虎穴,先乱了阵脚反会惊动恶兽,瞿嘉宁知道自己必须保持镇定,弄清对方的意图,才会有谈判的筹码亦或是逃走的退路。
少年跟着墨承上楼,来到一间雅致的卧房——这里确实摆放了一些军人才会有的物件,衣架上也挂着几件军服,当如墨承所说,是他平日会来的地方。
瞿嘉宁往屋里走,在一张指挥桌上发现了一幅央国地图。上面零星放置着一些棋子,还有不少钉好的连线。
这似乎是墨军的战略规划图……
不好,这可不是我能看的东西!
少年惊得转身,猛地撞上背后的男人,他痛得捂住鼻尖,解释道:“我从艾莫回来后这眼神便不好,墨承先生这图上花花绿绿的,竟都瞧不清是何物……”
男人握住瞿嘉宁的手腕,后者暗道不好,怕是真要和我清算?我都装作看不清了,既说是一家人,怎么不顺着我的台阶下!
可令少年诧异的是,男人抓住他的手腕,只是为了看清他的脸——墨承凑近,确认瞿嘉宁的鼻头没什么大碍,才放开他。
“不要急转身,撞得重了,是可能留下内伤的。”
“哦……嗯。”
墨承说完,便走到衣柜旁,从里面取了件大衣,亲自披在少年身上:“外面雨大,今夜不如便宿在此处?明天我再亲自送你们回府?”
少年忙说两位家姐还在府中等自己和瞿母回去,若未交待便宿下,她们绝不会安心。
“我那两个姐姐性子多疑,派人回去通知是安抚不得的,我与母亲今夜还是先回去,改天再到墨承先生的府上拜访……今后要叨扰的地方,还多着呢,也不差这一时?”
“嗯……是多着呢。”
少年的后半句让墨承很受用,男人并未做挽留,便开门放人。
当夜,他亲自送瞿家母子回府,暴雨倾盆,瞿嘉宁却愣是没沾到半点浊水。
返程路上,黄爷在车里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墨承:“我以为你晚上不会放人的。”
“嗯,本是这么想……”墨承看了眼车窗外的暴雨,“但还未正式迎过门便把人留下,对他以后的名声不好,待过半月将瞿先生带回都城,拜过父母走过仪式,也不迟。”
黄爷大笑起来:“也不迟?早先瞧你那眼神,简直像匹夜狼,恨不得将人直接吞了!”
墨承眨了眨眼:“如此明显?难怪吓着他了。”
黄爷没接话,打着拍子唱起南方玉舟的船歌小调,将里头的哥哥妹妹都换成将军少爷,惹得司机一路战战兢兢,生怕墨承起了恼意,发在自己身上。
半个月后,瞿父平安从九祸的地盘归来,随着他回府的,还有墨承送去的六十抬聘礼。
第254章 乱世·四
当望不到头的红浪声势浩大地开至瞿府门前时,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以为这是瞿家那嫁不出去的大小姐终于要出阁了。
还未来得及享受重聚之乐的瞿家人被府外的大阵仗惊动,一齐来到门前——就看到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护送着几十担聘礼堵在府外。
黄爷正笑嘻嘻地领头清点东西,时不时与一位媒婆模样的婆子交谈,后者已乐得见牙不见眼,显然也从这阵仗中得了不少好处。
瞿父立刻迎上去:“黄爷,这是……?”
黄爷忙招呼道:“墨承本想亲自来的!但老祖宗有规矩,迎亲当日新人才能相见。为了图个吉利,我们还是按老规矩走。今儿这是聘礼,您先收下,明日迎亲时,还要再来一份。”
瞿家人一头雾水,迎亲,迎的到底是谁?
“黄爷,您这可把我说糊涂了,墨承先生迎的是我府上的哪位……?”
黄爷拍上瞿父的肩:“您莫不是想在这种当口反悔吧?小少爷那日亲自签字盖章,还当面验过两遍婚书呢!他未给你看过?与咱们的合作文书一起封的。”
黄爷说完,似是怕瞿父再问什么,便头也不回地摇着扇子上车离去,只留下那口若悬河的媒婆,唠得瞿家人头疼。
几十担聘礼进门,瞿嘉宁立刻将早先的文书找出来,一页页翻看,刚想说没有异样,却在信封底又摸出一只被折成纸鹤的分页——
瞿家人面面相觑,少年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纸鹤,赫然就是瞿嘉宁与墨承的大红婚书!上面不仅有他们的签名,还有墨军大印与二人的手印。
“…………”
瞿嘉宁傻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签过这份东西,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混进文书里的。
“这样的合作,要求个保障,确实是姻亲最为稳妥。可为何偏偏选了这小子,这小子三年留洋刚回,按理说……应该和那墨承没有什么交集……”
瞿父本为瞿嘉宁选了洛子书这个性情温和的同宗后辈,却不料被大军阀劫了道,他是怎么也想不通墨承是如何选中自家儿子的。便是大女儿沉瑜不受欢迎,二女儿却是个清秀可人的美娇娘,若要联姻,她才是最好的人选?
这时“好人选”艾丽颤悠悠地举手:“那个……我可能知道墨大哥是怎么,怎么看上小弟的……”
瞿嘉宁瞪眼:“墨大哥是什么东西?”
艾丽委屈地将彩桑曾与她说的那些陈年旧事托出,瞿家人这才明白自家儿子是什么时候被军阀头子盯上的。
瞿父拍着胸膛道:“这回怕不是赔了一个儿子,你这个傻闺女也得赔进去!”
瞿母喝了杯茶压惊:“我本以为彩桑是冲着咱家儿子来的,结果是冲着这二傻子……?”
莫名中枪的艾丽一脸困惑,那二傻子说的难道是她?
次日墨军的迎亲队伍如约而至,声势浩大,举城欢庆。那场面,说是王爷娶妃也不夸张。前夜瞿嘉宁曾试图逃离都城,回他的艾莫自由地,但整个瞿府被墨军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蟑螂也混不出去,更别谈他这个大活人了。
对方做足了功夫,让瞿家没有退路可走——他们已彻底得罪了九祸,再和墨承交恶,于这乱世中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瞿嘉宁为了瞿氏的家业与全家老小的安危,只得哄骗父母自己对墨承并不是全无好感,他揣上一柄在艾莫得来的手枪,便进了对方派来的八抬大轿。
利益婚姻对世家子弟而言并不陌生,可墨承这样威逼拐骗的做法却令瞿嘉宁心生厌恶。他准备在今夜同对方将话说清楚,不论是全为利益还是掺杂了感情,他们首先得是彼此对等的夫夫关系。
我可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拿捏的软糯富家子!
坐在轿里,瞿嘉宁感谢这夸张的婚服让他能把枪藏得不露痕迹,他努力回忆在艾莫时练枪的情景,希望当自己真的对上那冷面军阀时能够心不慌神不乱……
“镇定、镇定……千万不能自乱了阵脚。”
当天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快子时,墨军的关系网太复杂,不仅是北七省的重要人物,许多其他派系的军阀也派人前来赴宴,明面道贺,暗地里打探虚实。
但瞿嘉宁不清楚这些。少年一入府,被押着和墨承拜了天地,便被送到婚房中等待“丈夫”。婚房所在的院内驻守着士兵,黄爷还亲自上了锁,显然是怕他逃了,却美其名曰同心锁,说是为给二人求个好愿景才挂上的。
“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
瞿嘉宁愤怒地吞了块糕点,寻思着等会儿如何与墨承周旋。但这一等便等到快子时,少年几乎吃光了整盘点心,他的新郎却还未入洞房。
“难不成真如父亲所说,他们只是图个合作的保障?墨承其实不喜欢男人?”
少年又喝下一杯茶,只觉得腹中的糕点被泡发了,整个肚子圆鼓鼓的。
瞿嘉宁站起来,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在婚房内来回踱步。
“可他那夜的眼神……若不是我自作多情,他简直想吞了我似的……”
少年左右走了小半个时辰,刚觉得胃里的食物往下落了些许,便听到门锁响动,他立即往桌边跑,却不料塞在喜服里的手枪因为之前的行走已然松动了些许,他动作一大,那枪便从衣服里脱出,哐的一声砸在地上。
而这时,墨承正好开门进屋。
男人的目光落在地面的手枪上,瞿嘉宁随即僵住——
这可如何是好!手枪本是万不得已才会登场的东西,敌情还未探得,就暴露了准备,原有的那些安排此刻都用不上了……
墨承面无表情地捡起地面的手枪,瞿嘉宁屏住呼吸,下意识后退半步。男人没有说话,转身走向床边的木柜,他拉开柜子,把手枪放了进去,又从中取出一个锦盒。
少年的视线跟至此,便落到地上,不敢再探,直到他听见一声枪械上膛的声响,后背一凉,才忍不住转过身去——
只见一身军服的男人手里握着另一支枪,与瞿嘉宁自带的款式不同,看模样似是口径更大的武器。
墨承举枪来到少年面前,拉起他的手,把那冰冷的枪械放在他的掌中:“你那把艾莫制式,虽然容易上手,威力却不大,我早就为你准备了防身用的器具,试试看拿着顺不顺手。”
瞿嘉宁诧异地接过手里的东西,困惑地看着墨承,后者眼里没有那日要吞人的威慑力,却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深情……和醉意?
“你……喝酒了?”
第255章 乱世·五
“你……喝酒了?”
瞿嘉宁刚问出口,便暗骂自己愚笨,新婚之夜,有几个男人是不喝酒的?但墨承完全没有嫌弃他的意思,温柔地答道:“嗯,客人来得多,应酬了一会儿。酒味熏着你了?”
“不是……”
少年想直接问他醉了没有,但不管对方喝没喝醉,自己怕都得不到真实的答案。可对方的状态又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沟通,他一时有些为难。
瞿嘉宁把手里的枪放回锦盒,发现墨承始终盯着他。为了让自己再清醒一些,他只能暗中用手指掐住虎口,但一个还差数月才成年的半大小子再怎么自作聪明也猜不透久经沙场的军阀首领心思——他认为对方与他之间夹杂着利益成分,可谁知墨承想要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他这个人而已。
小少爷鼓起勇气,还是来了出分析两家关系与央国时局的长篇大论。墨承极其耐心地听着,他对内容并不感兴趣,但少年那副紧张、忐忑,带着点试探,类似于初次离巢的小动物模样实在可爱,他甚至做好了看一整晚的准备。
“……嗯,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吧……你怎么想?”
“就这些了?”
瞿嘉宁觉得墨承似乎没听够,看对方的眼神仿佛想让他说更多。但少年实在编不下去了,愣是他再话多,对方光听不接他也没办法自顾自演一晚上吧?
“对啊……我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怎么想?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
墨承突然将少年拥进怀里,在他错愕呆滞的时候捧起对方的脸,把那后半句话用唇封住。
“?”
瞿嘉宁虽是个留过洋的小少爷,见多了洋人热情外放的作风,但骨子里还是矜持保守的,猛地被人夺了初吻,只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筑起的城墙瞬间崩解。
少年挣扎着移开脸,却挣不出男人的怀抱,他被迫以极近的距离盯着男人那冠绝七省的俊颜:“我们还没理清关系!”
男人墨色的眼珠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一家人理这些做什么?我们不分你我。”
瞿嘉宁不肯妥协,他觉得两人现在的关系太奇怪了,利益或是情感,亦或是夹杂着情感的利益,总得有个方向!
不论是哪种他都能接受,他需要足够的信息来明确自己接下来该采取何种应对。墨承知道瞿嘉宁在纠结什么,他可以立刻跪下来对少年进行一次剖白,但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很享受对方这种满腹委屈和困惑的状态。
或许他有些病态了,他只想在两人间的乱麻被理顺之前,把少年的每一面都看清楚,揉碎了,记到骨血里。
墨承将人往肩上一抗,径直走到他们的雕花大床旁,把少年丢上柔软的被褥。
“你干什么?”
瞿嘉宁吓了一跳,他迅速翻身想从床上爬起来,却马上被男人摁住右肩——军阀首领熟练地制服了他,并抽下自己腰间的皮带,把少年的两只手绑在身后。
“你到底想干嘛!”
少年彻底慌了,他双手用力,但根本挣不开钳制。那皮带捆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他感到疼痛,也能使他的双手彻底沦为装饰。
瞿嘉宁想来一招鲤鱼打挺,却被床褥的缎面暗算,脚下一滑,重新跌进那片柔软之中。
“呵呵……”
身后的男人看到他这副泥鳅出水的模样,笑出了声。
少年愤怒地质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你来试试!”
墨承一颗颗解着自己的纽扣,注视着气得面颊通红的少年:“被子是用来睡的,哪个会在上面耍杂技?”
“……”
这人什么毛病?
上一秒瞿嘉宁还觉得对方危险得像只猛兽,下一秒两人又仿佛亲如一家,能够毫无压力地彼此调侃。
少年想起艾丽和自己说的那些陈年旧事,他开始怀疑对方真的喜欢自己。可若他真的喜欢,为什么非要用这样极端的手段?
“你……你三年前就见过我,是真的么?”
“嗯,一见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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