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门铃叮铃铃作响。
原本靠在收银台上望着街道出神的藤丸立香直起身,“欢迎,想要签名可以在那边买签名本和海报,摔角女神的周边在靠墙的位置。”
进来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皮肤白得泛青,眼底是浓重的黑眼圈,他伛偻着背在藤丸立香面前站定。
在他抬头的霎时,一股尖锐的冲击感使得藤丸立香不禁后退了几步,重重地装在货架上,上面摆放的一些小物品纷纷掉落下来。
少年如黑洞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是蛊惑,但用煽动来形容他的语气更为恰当,“很累对吧,你已经很累了,我看得出来。”
藤丸立香蹙起眉,脑仁像是被万针穿过,他知道自己受到了袭击,但应对精神方面的魔术是他的短板,他用指甲拎起自己手腕上一小块肉皮,尽自己目前最大的力气掐了下去。
这股疼痛并没有缓解状况,反而让他的脑子被搅得像是浆糊一般,根本思考不了什么。
少年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好像非常享受他的挣扎,“我注意你很久了,有那样的英雄姐姐在,你这辈子都是影子,只能是被她庇护被她压制影子!我可以帮你,我能够帮你夺去她的一切,让这个社会都知道我们的愤怒!”
他说着,向藤丸立香伸出手,蓝色的药片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散发着复仇的狰狞光泽。
“吃下去。”少年命令道。
藤丸立香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可控制的朝对方伸去,他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腕,试图阻止自己的动作,但这是徒劳的。
就在他的手指马上就要触及到药片时,便利店的门再次开了,这次鱼贯而入一大群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应援服,是应援团朝圣来了。
“嘁。”少年见有人来破坏了他的好事,沉下脸手掌一卷把药片收走,然后把双手揣进兜里,快步离开便利店。
藤丸立香如蒙大赦,他双手撑在收银台上大口喘气,手腕上全是青紫的痕迹,都是被他自己掐出来的,那种能够控制人精神的特殊能力太危险了,这个念头不停在他脑海中打旋。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他抬头发现少年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街道的对面冲他微笑。黑不见底的眼瞳配上惨败的肤色,强烈的反差让他恍然间觉得那不是人类,是徘徊在世间的幽灵。
少年朝他做了个口型,与此同时,藤丸立香脖子上悬挂的宝石久违的嗡鸣了声。
他想也没想,以收银台为支点,直接单手撑跳出去,扔下店里的一群人面面相觑,“喂,小哥,你要去哪儿!”
藤丸立香顾不上那么多,他头也不回,“马上回来!”
然而,从他跳出收银台到冲到马路上前后一分钟不到,少年的身影犹如融化了一般,根本找不到一丝踪迹。
他大失所望,转身准备先回店里,等晚上和魁札尔一起商量。
轰——
爆炸带起的风浪吹起藤丸立香的斗篷,火光席卷着,点燃了墙壁上魁札尔的海报,被热风带出的荧光棒骨碌碌转动着,直到靠在他的鞋边才停下来。
有人在便利店里放下了炸弹。
爆炸的消息不算新闻,但和当红的职业英雄有关,那就是爆炸性的新闻了。
“哎,你们快看,摔角女神的弟弟在的店被人放了炸弹耶!”
“呜哇……好过分,里面好像还有很多人吧?”
“这下女神大人肯定超级生气,真希望她把那些坏人们一个个揪出来干掉啊。”
“说起来,听新闻说,因为摔角女神的存在犯罪率有所下降的说——”
他们在说什么永野志野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觉得自己的手和脚都在发软,就算藤丸立香经常锻炼体术过人,可是光是人的□□怎么可能和炸弹抗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视频的,画面上人人表情凝重,不断有伤员从着火的店面里被救出来。
永野志野仔细辨认着担架上的每一个面孔,他捏紧了拳头,大气不敢出,男孩几乎听不到主持人的声音,耳边全是自己密集的心跳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救出的伤员伤势愈来愈重,便利店也面临坍塌的风险。
“还有个比较重的伤员,他被爆炸的冲击波甩到了附近的手脚架上,医护人员……不,镜头往那边,已经有人在那里了!”
然后,永野志野看到了。
藤丸立香双手靠在一起,象征着生命的绿色光晕在他手下显现,等到光尘四散,原本重伤员的眼睛居然奇迹般的睁开了一条缝。
“奇迹!那是治疗类的个性吗!不可思议!”
主持人的声音兴奋到了极点,接下去的一大串感慨男孩已经听不见了。
永野志野漠然的关掉视频,只觉得手和脚冷得不像话,心跳每一拍间隔变得异常漫长,像是已经踏入死亡的领地。同学们打闹把他的书本撞落了一地,他也没有起身起捡拾。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永野志野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藤丸立香为什么要骗他呢,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平和的样子,为什么要伪装成无个性。
是因为可怜他,还是和那些人一样觉得这样很好玩?
从地狱顶端垂下的蛛丝陡然断裂,渴望获得救赎的囚徒再次堕入了更深层次的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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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怎么样,你们那边找到了吗?”藤丸立香焦急地问赶来汇合的魁札尔,她去拜托了和自己相识的英雄们,请他们一并寻找下落不明的永野志野。
看他面露焦色,女神只好先安抚他,“暂时没有…你先别着急,志野君一定没事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些人又找上志野了?”
“立香!听我说!”魁札尔把双手放到少年的肩膀上,祖母绿般的眼眸里有令人信服的光彩,“如果还是那些家伙,我一定会帮志野君讨一个说法,所以、所以立香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
“好……”
相较于他们,八木俊典则显得异常冷静,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藤丸立香,上面播放的正是白天便利店爆炸事件的报道。
当看到自己使用治疗魔术的样子被记录下来时,少年似乎明白了永野志野不见的原因,原本敏感纤细的男孩应该是误会了。
八木俊典仰头看着他,分外冷静地说:“藤丸哥,我想先听你说。”
“……”
“难道你真的骗了志野和我吗?但我觉得你不会那样做,不论是什么理由,都请你告诉我。”
可以把魔术的事情告诉八木俊典吗?藤丸立香显然有些不确定,那位贤王陛下曾经说过,无知才是幸福,不论这里有没有魔术的存在,他都不该冒这个险。
“够了!随便你们怎么样猜测都好,但误解小立香这点我绝对不认同!”魁札尔沉下脸,她一直以热情洋溢的模样示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气愤交加。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藤丸立香的手展示给男孩看,八木俊典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此时他终于看清楚了,尽管已经变得非常淡,可是受伤的痕迹还在。
疤痕几乎破坏了少年的掌纹,每一个伤口的形状都不一致,他能够想象得到藤丸立香是受了多少次伤才积累成现在这样。
“我的确是普通人。”藤丸立香诚恳的说,“或许的确有那么一些小小的才能,但绝对称不上个性。”
说着,他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衣服,“因为一些原因,我得到了这样的辅助工具。事实上你们看到的绿光是衣服本身附带的能力,我只不过是把它激发出来。除了治疗之外还有附加了些防御的作用,抱歉,具体的我没有办法详细告诉你,但我肯定没有欺骗你们。”
“使用工具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呢?世间的一切都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尽管当时可以免疫一些伤害,可当脱下来的时候,积累的伤口就会一次性爆发出来。”魁札尔郑重其事地说,“立香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去做英雄应该做的事情,啊啊,这样的误会真是让人受不了!”
她不止一次见过master刚脱下礼装就被送入医护室然后全迦勒底的caster都围过去,挨个挨个在藤丸立香病房里作法的情形。
他背负的东西远远比其他人想象得多,可即使如此,少年依然愿意给予他人信任和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
她不想,也绝对不容许有人来质疑和玷污这份纯粹!
“我明白了。”只见八木俊典站得笔直,紧接着九十度鞠躬并道歉道,“刚才非常对不起!我不想怀疑藤丸哥,可是我有必要弄明白原委,这样才能把志野从漩涡中解救出来,所以…”
藤丸立香连忙摆手,“……也怪我事先没有说清楚,不然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但现在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遇见的那个男人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觉个性对于志野来说是一个心结,在没有其父母来开解的情况下,志野很可能走入死胡同。
再加上两次看到那种蓝色的药片,少年的心底泛起一丝不安,而他又十分信赖自己的直觉。
……
除了老鼠,或许只有被光明抛弃的人才会寄居于此。
门被人一脚踹开,带着面具的家伙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喂,准备工作也该做完了吧?我可没有耐心等你这么久,药片已经按照你说的投放出去了,亏你想得出这种借口。”
“赋予无个性的人以个性,我可是在做救世主的工作哦。”眼黑似夜的少年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拜托你下次用手开门,不然——”
少年抬起手,顿时从黑暗中涌出许多摇晃的人影。
面具人吹了个口哨,他举起双手以示投降,“我认输,就算是我,面对这样一支个性军队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你这样的个性真是可怕啊,灵子寄生。”
少年没有答话,径自冷淡的收回视线,他用手指弹了下面前的玻璃容器,一串气泡升起,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一般,一枚戒指在他的中指上闪烁着冷光,“瞧,还在乖乖的做着梦呢。”
面具人放眼四望,像这样的玻璃容器还有许多个,幽暗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竟然能够把漆黑的地底点亮。
只要吃下蓝色的药片就可以获得个性,如果本身就有个性的话,能获得更加强力的个性——四处散播药片的人是被洗脑的,不过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知晓真实的面具人哼了声,“就像是……寄生虫一样。”
水声隐隐约约听得不够真切,永野志野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幢大楼前,四周行人来来往往,不曾注意到他的窘迫。
这里他应该非常熟悉,这里是他的幻想被击碎的地方。
其实看见了吧,那天。
因为想要见爸爸一面,志野没有乖乖去上学,而是一路问到父亲的公司去,然后在门口看到了久违的熟悉面孔,男人不断地低头看表,像是在等人。
爸爸。
志野伸出手,但还有人比他更快,漂浮着的小孩从半空中落入男人的怀抱,用撒娇的声音说:“那从今天开始,叔叔就是我的爸爸了。”
一个打扮时髦的女性气喘吁吁的跟上,她听完孩子的话后,有些羞赧的笑了。
他的爸爸亲昵的问那个小孩,“想要叔叔做你爸爸的话,那有问过妈妈吗?”
“不用,我同意了妈妈就同意了!”
不对,那明明是他的,是他的爸爸!
志野不由得迈开步伐想要追上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狼狈的摔在了那般配的三个人面前。
“哎呀,小朋友,你没事吧?”
女性惊呼了声,想要过来把他扶起来,但男人却揽住她的肩,神情淡漠地说:“走吧,不要多管闲事。”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孩也开始起哄,“好丢人,他这么大了摔倒居然还哭耶!我早就不哭了,叔叔、不对,爸爸是不是该夸我?”
“哈哈哈,那当然,小翔是最坚强的孩子。”
就在发现爸爸有了新家庭以后,没过多久,妈妈也提着行李箱离开了。那一整天,他都没有吃上东西,只好踩在凳子上接水喝,可是从嘴里喝进去的水都从眼里流了出来。
为什么呢?黑漆漆的家宛如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静寂几乎把他撕得粉碎,窗外有万家灯火通明,有幸福的声音在流露,唯独他身处黑暗,他被抛弃了。
不明白,想不通,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当第三个太阳升起的时候,永野志野终于想到了,是因为……他是一个普通人吧?成绩并不优秀,也不擅长体育,性格也十分文弱,如果要说他有什么罪的话,一定是他生来就是一个普通人。
没错。弱小的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现状,假如单纯的咽下怨恨作为食粮就可以活下去,他毫不犹豫的决定要这样做。
悲伤并不是总伴随在身边,尽管他弱小,且一无是处,可是还有人会对他露出笑容会向他伸出援手。同样是无个性的八木俊典,那个家伙天生是个乐天派,他用自己的双手和爽朗的笑容照亮了志野此后的人生。
而且,还有一个人……
永野志野眼前画面急速旋转,他恍惚回到了自己放学的时候,他想起来了,他当时的确握住了据说可以让普通人获得特殊能力的药片,但……他扔掉了,最后的最后他选择相信那个人,相信名为藤丸立香的少年。
因为他身上有和八木俊典类似的气息,比太阳晒过的被子还要温暖,比祭典的花火还要绚丽,比春日的微风还要温柔。啊,只要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每一个画面都能使他马上落下泪来,他为自己先前的怀疑抱有一种卑劣感,他认为自己不该那么想的并为之感到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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