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宁采臣之后,陆潜盘腿悬浮在一张凳子上方,打量着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满意地点了点头。
燕赤霞放下背上的包袱,打了一盆水准备擦洗房间,进门正好看见他满面的笑容:“喜欢吗?”
陆潜抬脸,笑眯眯地飘到他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他说很久没人住了我还以为会像是柴房那样脏乱差的,没想到环境竟然这么好。”
燕赤霞背着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擦洗桌椅板凳,陆潜伸手撩.开头顶碍事的布幔,捻了捻手指:“要不是宁采臣说的信誓旦旦,我都要以为就昨天这里还有人呢,对了,你说该不会是闹鬼吧。”
陆潜转过脸笑嘻嘻跟他看玩笑。
干净的倒是省了自己很多麻烦,燕赤霞不以为然,无视他的恶作剧:“应该是宁夫人隔一段时间就会上下大清洗一遍吧,刚下路过的花园也有新修剪的痕迹,但更高的地方就没有,应该是他夫人鸽子不太高的缘故吧。”
顿了顿,燕赤霞又说道,“隔壁的房间虽然落了锁,但看门上的情形,里面应该和这里差不多。”
陆潜若有所思,半晌后抬脸眯着眼睛:“他老婆可真好啊,生病还要在帮衬家里做事。”
可明明这些房子都没人住,花园也不需要她亲自修剪,为什么就不能休息非要强撑着起来工作,不是说病情已经很严重只能卧床休息了吗。
古代的女人都是这样吗,自己的健康都要排在这些杂事的后面?总不可能病入膏肓还要爬上爬下锻炼身体吧。
陆潜抿了抿嘴唇侧脸看着燕赤霞刚毅的侧脸,忽然很想把这段时间对于宁采臣的改观以及失望都说给他听听看,兴许他还能帮自己拿主意。
究竟要以怎样的心情看待宁采臣。
可——话到嘴边,陆潜又犹豫了。
宁采臣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他的很多想法都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影响和从小接受的文化思想所产生的。
而——燕赤霞也是一样的,他也出生在这个时代,成长于这个时代。
所以有很大一部的可能——燕赤霞和宁采臣的想法一致,不仅不会理解自己的纠结,还有可能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陆潜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还是将要说出口的话全部吞咽下去。
还是算了吧。
陆潜暂时不想用这些事情来考验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坚固牢靠,既然燕赤霞没有像宁采臣那样明显地表现出来,他是不是可以暂时当做不知道。
这样——燕赤霞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个燕赤霞。
宁采臣的妻子病的很严重,偶尔有一次陆潜远远看见过这个瘦弱到几乎只剩一副骨头架子,比他还要像鬼的女子。
脸颊深深凹陷,颧骨突出,一双深陷的眼睛浑浊又无神,即便穿红戴绿也掩盖不住精神的不济,甚至衬托的脸色更加暗黄苍白。
陆潜站在拱形门口,原地看着宁采臣搀扶着他的妻子在花园中散步,他妻子身体不适,但显然很是高兴,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嘴角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就连原本暗淡无神显得呆滞的双眼似乎也有了神采。
他看了一眼便离开了。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宁采臣对他的妻子不是不好,只是人人都有爱美的权利,但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不能做到也要尽量忍耐不是吗。在妻子病重时分,还一直在向自己献殷勤算是怎么个回事。
回想起宁采臣刚才搀扶着他妻子时脸上挂着的真切的笑容,眼底情意绵绵似乎面前人就是他的全世界,丝毫看不出来之前还在对自己低三下四只为被看一眼。陆潜一个哆嗦接着一个哆嗦,道不同不相为谋。
还是尽快找房子,搬出去住吧。
还没等走回他和燕赤霞暂住的院子,陆潜遥遥又看见一袭灰布麻衣的妇人蹒跚走来。
是宁采臣的母亲。
那日过后的第二天一大早,陆潜便和燕赤霞去拜访过了。原故事中聂小倩是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世的,所以陆潜便也全部实话实话了,并且还着重强调过如果不是必要的时候,请尽量不要跟自己接触,那现在来是要干嘛。
陆潜眼底噙着疑问,也不向前走了,站在原地恭顺地候着。
第40章
“聂公子。”老妇人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类型, 但因为家道算是算是中途落寞家中又常年没有男人撑腰,比起其他同龄妇人脸上多了些沧桑。
“宁夫人。”陆潜略微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借此提醒她自己的身份, 切不可亲密接触。
宁夫人笑笑:“聂公子不必担心, 老身早已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 又如何会在乎这点寿命。”
“夫人,损耗你的生命会加重我的因果, 我原本就是来报恩的,所以自当小心谨慎为上。”陆潜礼貌又不失大方地说道, 对宁采臣的家人统统采取敬而远之拉开距离的相处方式。
宁夫人脸色僵硬一瞬,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茬,只是即便被陆潜提醒之后,她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俨然一副她不在乎旁人也不应该在乎的目光, 上前两步走:“聂公子, 老身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谈谈, 不知聂公子可有时间。”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毛,说实话宁家三口人,因为价值观的不同, 陆潜都不是很喜欢,自然也不想跟她单独会晤。
看出他的犹豫,宁夫人伸手撩了撩袖子, 意有所指地说道:“老身不过是想跟公子聊聊我儿采臣今后的生活罢了。”
陆潜抿了抿唇:“在这里吗?”
宁夫人笑:“当然不是,还请聂公子跟老身到前面议事厅,老身最近身子越发不适了,站的久了容易腰酸背疼, 还请公子见谅。”
陆潜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保持着挺长一段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宁夫人转身,瞄了一眼确保他跟上来了,但真正看到两人之间长长的距离之后,唇角的笑容明显不自在了又立即回过头去径自向前走。
“宁夫人,我想您可能是误会了。”陆潜半垂着眼睛看地上的板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连宁采臣的母亲都误以为自己是要以身相许所以才跟着他回来的,这家人统统都这么自恋的吗。
要知道他当初和盘托出就是因为他不可能像故事中的聂小倩一样每时每刻都黏糊着宁采臣,和他朝夕相处。
有些危险他没办法勘测到就需要宁采臣自己求救,两人势必会有交集,还会有不少的交集,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当晚上就已经跟宁采臣说的很是清清楚楚了,到底是自己表述有问题还是这家人理解能力不行,怎么还就解释不通了。
陆潜心内翻了个白眼,先不说你同不同意,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宁夫人掀开眼皮他一眼,一脸的即便你不说出来但我早已知晓你就是想跟在我儿子身边想要跟他日久生情的表情看他,意味深长地换了一种说法:“聂公子,老身毕竟痴长这么多年纪,世事看得多了自然也知道世界上还有不少的奇闻异事,但——”
她顿了顿,声音和缓不少,“采臣毕竟是老身的儿子,想的多点也无可厚非,聂公子,你平白冒出来说是要报恩,我是感激你的,但你也说了,你的体质到底异于常人,我怕长此以往下去,我儿采臣……”
真是哔了狗了,被扣这么一大顶高帽子,陆潜自然不高兴。他略微低头掩饰住眼底的不耐:“我明白了,我们家燕赤霞已经在找地方了,我们会尽快搬出去的,夫人请放心。”
宁夫人眼角挑了挑,面上不显但语气明显轻松不少:“聂公子,是老身言重了,可老身还是希望你体谅一个即将入土的娘|亲的苦心。”她眼眶一红,抽|出袖筒里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聂公子,今日多有得罪,但我儿他……确实心系公子。”
宁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不愿意放过陆潜,端起茶杯抿下一口茶水:“聂公子,老身知晓普天之下断袖龙阳之辈泛泛,但宁家三代单传,我不希望在他这辈出现任何问题。”
陆潜又想翻白眼了:“宁夫人还请放心,小倩只是来还恩情的,自然不会奢求其他,宁公子也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小倩今后会尽量避免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关自己毛线事啊,一个大男人不去忙自己的事业,整天绕着自己打转,他也很烦的。
老子说了千八百遍了,我们真的是因为没钱才住进来的。
寄人篱下,是他们理亏,宁夫人的这些教育,陆潜咬牙受下了。
搬出去就好了,燕赤霞不仅不麻烦,还会替自己解决麻烦!人比人,气死人!
宁夫人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手里捻着茶杯:“聂公子是聪明人,老身也就没什么多说的了,采臣和婉儿关系一直很好,采臣当年迎娶婉儿的时候甚至还发过誓,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婉儿身体日渐虚弱,怕是……”
眼看着宁夫人脸上满是缅怀的神情,似乎还隐隐有要追溯回忆的迹象,陆潜不耐烦,迅速打断她的话:“宁夫人还请放心,宁公子福星高照,命中注定有子。“
“当真?”宁夫人激动地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碍于陆潜在场不好太过开心,掏出帕子捂了捂嘴,“那可真是太好了,他爹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
真心贪婪,没子的话难不成自己要给他们偷一个吗。
我说报恩可以,但你挟恩图报我就有点不高兴了,更何况难不成你都没想过之前帮助我的是你儿子的前世吗,话说的不好听点,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陆潜也是被气急胡思乱想,他微微弯腰还算是保持了良好风度:“宁夫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宁夫人慌张叫住他。
陆潜转身,眼底不耐一闪而逝,眼睛朝天上看去,还有什么事啊,真够烦的。
果然,遗传是伟大的,一家子都是麻烦精。
宁夫人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不该说的还是不要说了,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可陆潜怎么都不可能真的说出来,只好微垂着脑袋仍旧站在原处,等着她说话。
终于,宁夫人试探性质地问道:“聂公子可知道婉儿的病。”
陆潜眼眉一跳:“宁夫人说笑了,小倩生前也不是大夫,又如何知晓什么病不病的。”
宁夫人脸上也没有失望之意,只是又问道:“那聂公子可有办法治好婉儿的病?”
陆潜皱眉,已经明显表现出了不高兴的神色,勉强扯着嘴角说道:“宁夫人,我只是一介小鬼,生死有命,由不得你我做主。”
宁夫人眉心也皱了起来,一张老脸褶子一层叠着一层,乍一看还有两三分阴森之意:“可聂公子不是说过采臣会一生顺遂……”
陆潜不耐打断:“小倩是说过自己是来报恩的,也说过宁公子一生可当高枕无忧,但小倩从没邀过功,这本就是宁公子的命格,小倩只是充当贵人的角色,缩短宁公子成功之路的距离罢了,更何况是干预宁公子以外的人,小倩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宁夫人脸上略有不满,可对方说的也完全挑不出错来。她又不甘心地问道:“可……聂公子,只有婉儿和我在,采臣这一生才会……”
陆潜猛然间抬脸,对上宁夫人贪得无厌的一双眼睛。
宁夫人似是被吓到,嘴巴微张,后来的话也忘了词,一身气势全部褪得干干净净,甚至隐隐有后缩的迹象。
“宁夫人,任何人,离开任何人都依旧会过的很好,即便你是宁采臣的母亲。”他冷声扔下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救宁采臣的妻子,哼,还不如说是想要试探着给自己续命。
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婉儿很有可能会就此消沉下去,从此不再振作,错过科举考试?!
呵呵哒,陆潜冷笑一声,拂过袖子。真是笑话,先让你儿子不要再来纠缠我再说这句话吧。
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宁夫人一个人,她坐在椅子上大喘着气,连喝下两大杯茶水这才缓过气来。
看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看来延长寿命这种事果然是不行啊。宁夫人眼底生出几丝落寞,扶着椅子扶手艰难地站起来,蹒跚地向里屋走去。
婉儿的病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采臣现在忙着苦读书,压根没有心仪的女子,如此一来,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背影佝偻萧索,只愿自己能活的时间再长一点,好歹能亲眼看到聂公子所说的,这样她才有脸面去见底下宁家的列祖列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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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赤霞进门就看见陆潜闷闷地坐在桌子边上,见他进来也只没精打采地抬脸看了一眼,也不吭声。
抿了抿唇坐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冷?”
陆潜头都没抬起来,闷声闷气:“不是。”
燕赤霞:“那是怎么了?”
陆潜抬脸,对上他浩然正气的一张脸,又是一阵心血来.潮,很想把自己的纠结说给他听,自己眼光这么好,看上的人也肯定不错,可提了好几次气,语言也组织了好半天,也没骂出来。
最后只能泄气地问道:“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看了两三家,都挺不错的,打算下午的时候就带你去看看。”燕赤霞歪着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脸颊蹭上他柔顺的黑发,脸皮连带着心尖都是痒的,“怎么,住在这里不开心?”
“宁夫人找我谈话了。”陆潜还是没忍住,打算把燕赤霞当做垃圾桶,也不是所有的都不能说。
燕赤霞顿了顿,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的更舒服些:“嗯,那她说什么了。”
陆潜愤恨:“还真当所有人都把他家儿子当块宝呢,她不愿意我进他们家的门,怎么也不问我想不想进。”
燕赤霞指尖微顿,差点就脱口而出问道那你呢,你自己想不想进。喉结上下动了两分,将这句话和口水一齐咽了下去。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陆潜虽然生气,但也没到气到颤抖的地步,略微抱怨一下便也就罢了,最后仰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燕赤霞:“我说过,我绝对不可能用以身相许这么恶俗的方式报恩的,她不让我进门,我还看不上他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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