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的声音被抛弃在身后,周围不缺植被,空气湿度还是远低于正常地方。
前方是一个村庄,李子仓放缓脚步:“有些地方很排外,先观察一下为好。”
话说得有些晚,村门口拴着的大黑狗冲这边叫喊了几声,立马吸引了不少村民的注意。
李子仓回过头征求意见:“进村还是离开?”
一滴冰凉的水珠毫无预兆地坠落在睫毛上,李子仓愣了下伸出手:“下雨了?”
闷雷声在天边炸开,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不远处村民手舞足蹈地欢呼着,突然有人对着这边高喊:“是神使,一定是神使!”
干瘦的村民跑步速度极快,冲上来将几名玩家团团围住。
激动的场面直到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出现,才得以遏制。
“尊贵的使者——”村长张开双臂,仰着头任由雨水浇在脸上,尔后双手绕过头顶,俯首叩拜。
所有的村民开始做一样的动作,男女老少跪了一地。
对比这些虔诚的村民,玩家显得十分冷漠,没有任何人伸手去扶上一把。
村长足足磕了九次头才起身,扯着嗓子大喊:“迎使者!”
玩家在村民的带领下走向村子。
纪珩和苏尔并肩走着,低声道:“感觉到了么?”
苏尔点头,表面上这些村民毕恭毕敬,实则前后都有人拦着,像是怕他们跑了一样。
纪珩嘴角勾起,笑容颇有些玩味:“这里有一套固定的迎接礼节,说明在我们之前,也有‘神使’出现过。”
而那些人最终去了哪里,才是值得深究的。
村子不大,一共有三口井,村东口就占了两个。
村长微微弓着腰,十分谦卑说:“村东口的屋子住起来最舒服。”
正如他所说,这几间房里面都格外凉爽,床单被套上面有一股淡淡的皂液味,看着才换过。
苏尔敛了敛眸光:“男女各一屋就行。”
“没错,”苏糖衣笑着附和:“一人占一间屋子,太添麻烦了。”
村长摆手:“这里是专门为神使提供的休息地。”
“没错!”一个小孩心直口快说:“每年七月份神使就会降临,我们都有提前打扫干净的。”
盛情难却,玩家也只能点头同意。
村民视这场雨为珍宝,苏尔却没有淋雨的癖好,指着最边上的屋子:“我就住那间好了。”
说完就要进去休息。
手腕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劲道抓住,村长一双眼睛冒着精光:“神使不喜欢雨么?”
瞥了眼枯黄干瘪的手指,苏尔平静回应:“很喜欢。”
村长笑容有些阴沉:“那为什么不留下来一起沐浴神的恩赐?”
苏尔抽回手,冷冷道:“我下凡太辛苦了。”
“……”
“天上人间何止万丈,好不容易才坠入凡间……算了,尔等凡人,必然不知其中艰辛。”
说罢,头也不回进屋子休息。
村长脱皮的嘴唇动了两下,被怼得哑口无言。稍顷脸色有些难看地望着其他玩家:“还有谁要去休息?”
继续淋着万一病了多不划算,剩下的五人也没有多待,匆匆进屋。
“……”
纪珩进得是苏尔的屋子,正准备敲门,发现有条缝,主人故意没锁。
推门进去,苏尔坐在凳子上冲他扬眉:“村长什么反应?”
纪珩说实话:“估计想活剐了你。”
苏尔反而笑了起来。
村子有古怪是必然的,不过既然认同他们神使的身份,不可能因为这点小冲突就动手。
不知是庆祝这场雨,还是为了迎接外来的客人,今晚村子里要设宴。
苏尔去得比较晚,李子仓看见他来努了努嘴,示意看前面。
长桌上摆着六个猪头,血淋淋的,保留着猪死前惊恐的神情。这会儿还下着小雨,血水跟着渗了满盘。
村长让人准备好碗筷:“快请坐。”
苏尔依言坐下。
村民则坐在圆桌上,不过他们的饭菜就要正常很多,至少是熟食。村长没入座,亲自切下一块生肉,第一个送到苏尔面前:“神使请用。”
沉默了几秒,苏尔胳膊一甩盘子打翻在地。
碎裂的声音在雨中格外清脆。
态度和睦的村民瞬间全部站了起来,个个面色不善。
村长还保持着端盘子的姿势,眼神已经透露出几分阴鸷。
苏尔毫不畏惧,反而呵斥道:“民间供神多用猪头,神才能吃这些!你给我,我配么?”
“……”
村长愣了愣,发现无从反驳。
苏尔冷笑一声:“一点行情都不懂,还好意思接待神使。”说着看向纪珩:“告诉他,我们神使都吃什么?”
纪珩淡淡道:“自然是凌晨五点从山上采摘的蜂蜜。饮食前,还要先用太阳初升时收集到的露水漱口。”
李子仓曾经饿怕了,闻言赶忙加了句:“新鲜的瓜果蔬菜也不能少。”
第129章 稚童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生肉, 血腥味弥漫在鼻间,极大地影响了食欲。
村长的双目因为血水的倒映,显得残暴。不过当他再抬起头时, 又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各位说笑了,这里炎热干旱, 没有蜜蜂。”
作为优秀的偏文科生, 苏尔否定了这种说法,普及完知识态度冷不丁转变:“神的使者善解人意, 实在麻烦的话, 我们不会强求。”
李子仓再次强调:“不过瓜果蔬菜必须给够。”
打一棒子给一颗枣, 虽然对他们没有吃生肉的行为十分不满,但比起蜂蜜露水等刁钻的要求,蔬菜便跻身到了能接受的范围当中。
苏尔转而望向万亿, 颐指气使。
万亿会意,推了下苏糖衣,语气不善:“你, 去做饭!”
村长连忙道:“这种粗活交给我们来做就好。”
万亿:“我们吃得食物要清洗九九八十一遍,调料更得分毫不差, 一般人类做不来。”
“……”
村长嘴角抽搐, 注意力放在苏糖衣身上……娇小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
对比其他人, 这个女孩看着无害又容易受欺负,犹豫了一下对一位年轻小伙说:“领这位神使去厨房。”
足足过去一小时, 雨快停了, 苏糖衣才重新归来。
村长瞪了眼年轻小伙,不满他去了这么久。
小伙十分无奈。
谁能想到这姑娘真的把几片菜叶洗了八十一遍,每次清洗只用指腹轻轻抚摸一下, 美名曰担心破坏了营养。有几次他险些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既然怕洗坏,就不能少清洁几遍?!
青菜上桌,和血糊糊的猪头放在一起,简直是赏心悦目。
苏尔慢悠悠叼着片菜叶吃,还给纪珩夹了一片:“这里跟天上待遇不一样,将就点。”
纪珩的动作要更加优雅,轻声道:“村长刚想骂你,忍住了。”
苏尔:“骂我?”
“从口型上看,似乎想痛斥‘刁民’。”
苏尔微微一撇嘴,十分不满,自己分明是神使。
见他已经完全代入角色,纪珩不免有些好笑。
深感继续相处会被气得折寿,村长的语气微微发冷:“吃饱了么?”
苏尔放弃挑衅,点了点头。
“村子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希望各位能入乡随俗。”
村长说完这句话,村民开始撤桌。
小孩子帮不上忙,追逐着嬉笑打闹。大人呵斥了几句,才噘着嘴不情不愿回家。
留意了一会儿这些小孩的动静,苏尔无视忙碌的村民,大有一副甩手掌柜的架势,背着手回房间。
外面收拾东西的响动不时传来,玩家聚在同一间屋子讨论事情。
李子仓拿出镜子,手放在现下很平静的桃心处:“每当遭遇生死危机,桃心就会跳动,相当于一个危机预警器。”
经历过三次生死危机便能活着离开,除去沙漠里的求救,现在只剩两次。
“照这种推断,村子的危险应该不是很多。”
然而众人总觉得其中哪里不对劲。哪怕是个新手来这里,也能感觉到村子的古怪。
万亿看向苏糖衣:“你去厨房时,有没有发现?”
苏糖衣摇头:“一切正常。”
信息量太少,商讨不出结果各自散开。依珠走在最后面,出门前视线在苏尔身上流连,笑着说:“村长特意提示夜不闭户,不要轻易触犯规矩。”
苏尔打了个寒颤,僵硬地转过脖子:“神说三天后来接我们,得抓紧时间出门搜集线索。”
纪珩笑着不说话。
想到临走前依珠的那一个眼神,苏尔捏着眉心十分不解:“女生不都喜欢能带来安全感的类型?”
几个男玩家里,唯独他完全不满足这点。
“共鸣。”纪珩淡淡开口:“依珠讨厌世俗礼教的束缚,更无法体会到父母子女间的羁绊。”
苏尔怔了一下,这点上两人的确有相似处。
游戏给他们安排了一段虚假完美的人生,可惜无用。
见他沉默,纪珩话锋一转:“早恋不好。”
苏尔只是想到无渡副本里的经历,谁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嗯?”
纪珩:“我会让姚知多留意。”
潜台词是,下次数学考试成绩退步,就是早恋的锅。
“……”苏尔就差没发毒誓:“我对依珠,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自古有同病相怜,少有同病相恋的。因为人喜欢在另一半身上追逐自身缺失的部分,苏尔亦不能免俗,更倾向成熟稳重的。
外头喧闹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他出门看了一趟,宴席的桌椅已经全部被搬走。回来时苏尔低头思索:“村子并不是特别缺水。”
村民穿着朴素,但很整洁,身上没有异味,证明日常在正常洗漱。
“可白日下雨时,他们一个比一个激动。”
纪珩唇畔弧度讽刺:“也许真正欣喜的是神使的到来。”
瞥了眼窗外的天色,耐心等了一会儿,天地间彻底万籁俱静时,纪珩才站起身:“出去看看。”
夜不闭户并非村长故意折腾说得胡话,两人站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视线所及之处家家敞开大门,连基本的虚掩都不做。
苏尔小声说:“说不准这村子都是些活死人,至少那几个小孩不正常。”
纪珩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判断。
苏尔:“门大大方方开着,肯定没有夜生活,试问没有夜生活,哪里来的孩子?”
“……”
乍一听荒唐可笑,细想逻辑缜密。纪珩轻叹道:“考虑的很周到。”
苏尔角度清奇:“所以我们要先从有小孩子的那几家查起。”
下午吃饭时,他就觉得奇怪,一共只看见了七八个孩子。村子人口不多,但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小孩。
宴散时苏尔特地关注过小孩的动向,指了指西侧边说:“最里面的两排房子,有一户是有孩子的人家。”
迈开步伐的瞬间,被纪珩拉住,依稀听到有动静从身后传来,苏尔连忙屏住呼吸。
纪珩示意过去看看。
从隐蔽的地方一路朝后,狭路相逢,发现居然是苏糖衣和依珠。
苏糖衣小声道:“我们准备去村子口。”
白天村民还团团包围,晚上便放松监管,像是笃定了他们跑不掉。
苏尔也坦白了去处,并且提供夜生活的理论。听完后苏糖衣看他的眼神十分微妙,一旁依珠撩了撩头发:“知音难觅。”
苏尔僵笑了一下,岔开话题:“万亿呢?”
苏糖衣:“和李子仓去了水井那边。”
嗬——
正要各走各路,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几人同时停下。
竖起耳朵警惕聆听时,只有风声不时飘过。谁都没有擅自行动,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如同雕塑一样静立在原地。耐心告罄前,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喑哑干涩,让人听着心里跟猫抓了似的。
纪珩和苏尔对视一眼,弯腰从窗户往里窥视,苏糖衣和依珠负责望风。
屋子里的人蜷缩着身体痛苦打滚,床板太窄,他的动作幅度又很大,导致直接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水。”重重一摔,男人没喊疼,只是一个劲叫嚣着要喝水。
他爬到桌边,努力支撑起身子,咬着壶嘴往喉咙里灌水,一壶水眨眼间就空了,然而男人的口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借着月色苏尔看清他身上的皮肤,皱缩程度相当严重,嘴唇干裂出血。
长时间弓着很难受,看了一阵男人痛苦的挣扎,苏尔朝左侧迈了一步,直起身轻轻锤了锤腰。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跑到斜对面的一家。
屋内正在上演同样的一幕,一对夫妻叫嚷着要喝水。
大约过去半小时,屋主皱巴巴的皮肤恢复如初,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双手垂在两侧低头站着。苏尔定定看了几秒,发现对方肩膀动了一下,立时闪身在一旁紧贴着墙。
几乎在他闪避的同一时间,丈夫猛地转过头,窗外空荡荡的,只有摇曳的树影。
“在看什么?”妻子问。
丈夫:“好像有人。”
妻子:“可能是老鼠……快去换身干净的衣服,祷告要开始了。”
116/154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