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向两人笑了笑,用口型向两人慢慢说道:“如果我们出去以后十分钟内都没有喧哗声,那么就证明我们成功了,我们会想办法让护工晕上至少三个小时,不管去哪里搜索,都别忘记时间,可以吗?”
宁瀚和明书挽着手,用力点了点头。
常何没有管唐遇三人的交流,他将头贴近栏杆向楼梯方向望了望,随后便没有过多犹豫的开起了锁。
这是老夫妻进入尽头世界以来第一次夜行,宁瀚和明书紧张到屏着呼吸,然而常何的手指始终很稳,直到将门推开都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唐遇站在他的身边,看到他半张脸都隐在黑暗里,但双眼却沉着平静。
第六病房距离楼梯口有着相当一段距离,唐遇努力的睁大眼睛向外望,却也只能看见一团黑暗。
不过虽然自己看不见,但唐遇完全信任常何的夜视能力,于是当常何走出去时,他也马上跟了上去。
联通整个二楼的走廊其实很长,唐遇走到一半的时候才看到了楼梯口那里靠在椅子睡得昏天黑地的护工的身影,忍不住愈发小心起来。
护工闭着眼睛,呼噜也打得震天响,但唐遇知道,在这个距离下,如果他突然睁开眼睛的话,那么他会直接看到他们两个人。
不过常何显然没有给护工这个机会,他先是回头向唐遇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便快速而无声的几步走到护工身边,十分熟练的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捏就将人捏晕了过去。
唐遇看着整个过程,一边感慨自己无用一边忍不住在心里给常何叫了声好。
常何伸手把铭牌从护工身上摘了下来,走到通往三楼的铁门前刷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铁门弹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其后幽长的楼梯。
常何一手撑门,回过头来去看唐遇。
唐遇此时也已经走到了护工身边,老夫妻还没有跟上来,他想了一下,蹲下身将护工的鞋子脱了下来然后轻手轻脚的卡进了铁门的缝隙里来阻止铁门掩死,做完这件事后才踏上了三楼的台阶。
楼梯间有些阴冷的风掠过两人的衣角和发发梢,唐遇踩在三楼的走廊上,两侧依然是一扇扇紧闭的铁门。
三楼的布局特殊一些,唐遇顺着走廊一扇一扇的找了过去,终于在一张有些陈旧的铁门上看到了档案室的标志。
常何蹲下身去开锁,唐遇背靠着墙面为他警戒,整个三楼安静的好像不存在生命,所以一丝一毫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几分钟后,锁簧发出轻微的声音,在常何手中弹起。大门被拉开一条能让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唐遇和常何快速闪了进去。
第90章 圣约瑟康复中心(17)
档案室应该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唐遇一进门就被浮起的灰尘呛满了一嗓子。
这是一间没有窗的屋子, 所以空气也是一种沉闷的味道。唐遇将铁门掩好,然后拿出两个手电,分给常何一个。
光线照出了屋子的轮廓,这里像是一间图书室,一排一排巨大密集的柜子一直向远处延伸, 两排柜子中间只有一人宽的空间供以行走。
柜子的高度一直触到接近天花板的位置,没排格子上都密密麻麻的码着的牛皮纸袋, 纸袋的外观都是一样的, 区别只在于薄厚。
唐遇一瞬间只感到了头大。
这他妈要怎么找!?
“抓紧时间,分头找吧。”常何拿手电晃了晃右边的十几个柜子。
“好。”唐遇赞同, 又补充道:“这里的文件肯定有排列顺序, 一些不重要的柜子可以暂时先略过去。”
说完,唐遇就走到了左边的第一个柜子,从上面拿下一个牛皮纸袋小心打开, 快速浏览起来。
“……编号041……塞, 利姆。”
这是一份病例, 油墨印刷上去字迹已经有些褪色, 页首注明了姓名和编号, 在姓名旁边还贴着一张旧照片。
照片里的孩子双眼空洞无神, 呆滞的注视着前方,好像透过了无数光阴与他对视。
因为许久未动过,纸张拆开时已经有些发黄,在手电投映的光线下, 唐遇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窥探者,正在窥伺一丝神秘。
他定了定神,继续看了下去。
这确实是一份病例,不过,并不是现在的病例。
在塞利姆的名字下面,写明了他的入院时间是1889年,入院时,只有14岁。
病例只有薄薄的两页,根据档案上的描述,少年四月时被家人送进康复中心,初时表现出的症状还只是过分焦躁,拒绝进食和入睡,会不会场合的大吵大闹,并无理由摔打东西和咒骂身边的人。
第三病房接收了少年塞利姆,但经过了两个月的治疗后,少年的病症却并没有减轻,甚至反而有了加重的趋势——因为他开始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性。
翻到这里,病例的第一页已经写完,唐遇向后翻去,可奇怪的却是,病例第二页只有简短的几行字,上面写明了到了九月份时,少年塞利姆已经恶化的病情却突然得到了治愈。
他开始变得安静、温顺和无害,并与九月末正式出院,病例后边,还附有一封感谢信。
唐遇继续展开信件,信是塞利姆的母亲写来的,笔迹算不上清秀,但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感激却满溢无疑。
信件大致内容如下:
【尊敬的院长先生,感谢您从恶魔手中解救了我可怜的塞利姆。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但直到现在我也常被噩梦惊醒,您简直无法想象当我发现塞利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那样无礼、易怒甚至开始对我恶语相向时我有多么难过(要知道他以前是一个那样好的孩子)。
我觉得我渡过了我生命中最黑暗的六个月,我觉得我懂事听话的塞利姆已经完全离开我了……
所以真的无比感激您,感谢您无偿的为我和塞利姆提供了帮助,感谢您治愈了我的儿子。
现在,塞利姆已经可以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晒太阳,并且再也不会摔坏东西了。过几天,我就打算带他回到家乡修养,希望他能变得开心一点。
……我实在没有任何办法回馈您的仁慈,只有每天都为您祈祷,愿上帝永远与您同在。】
唐遇看完了最后一句话,神情变得有些有些凝重,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文件装好放回原位,起身去后面的两个柜子并从上面拿下了另一个文件袋。
依然是一份病例,只是这一次,病人的编号变成了083,是一个名字叫做温蒂的十五岁女孩儿,1902年入院。
病例上记录着她的入院原因是在家人带她去过一次海滨度假后,她就开始幻想自己是一条鱼,好几次试图将自己埋进浴缸里,在她第十几次差点淹死自己后,温蒂的父母将她送到了康复中心。
只是,这个女孩儿在入院后的治疗进展却并没被记录下来,大片空白档案的最后,只写明了温蒂在入院十个月后离世。
唐遇又在这面柜子上抽取了几个文件,发现这里都是1902年的档案,从01一直排到100多,无一例外全是少年,有的成功出院,有的则是像温蒂一样死在了院里。
而如果说这些病例之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出院的人都表现出了安静、温顺的状态。而死在院里的人,则大多都表现出了神经亢奋或是神经敏感、有幻听、幻视、妄想和精神分裂等症状。
十几份档案里,十几张定格的年轻面容,生死经历都被用寥寥几句话冰冷的记录在纸上,然后尘封在这里,大概也没有多少人会在意这些人的一生吧。
唐遇感到有些疲惫,他捏了捏鼻梁,将所有的档案都放回去,然后直接去了房间最里面的一排柜子那里。
唐遇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里的档案是按照年份排列的,在当年入院的病人会填补空缺的编号。
那么最后一个柜子储存的应该就是最新的档案了,根据床头上的字迹新旧,可以判断出留下这个这个痕迹的时间距离现在不会很久……或许,那名叫做Ann的女孩儿就是他的上一个,或者上几个116号。
这样想着,唐遇踮起脚取下了放在柜子最上面一排的文件袋,只是,在拆了几个之后,唐遇却渐渐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他的分析并没有出错,这些档案确实连纸张都要新上许多,最近的一个时间已经到了1934年。只是,任凭他将以字母“A”开头的文件翻了个遍,他也始终没有发现一个叫Ann的女孩。
而相应的是,唐遇找到了在他之前的116号。
唐遇拿着牛皮纸袋,忍不住感到了一丝紧张。
他蹲在地上,一只手举着手电照明,另一只手则是伸到袋子里,将病例从牛皮纸袋里缓缓抽出来。
纸面上,一名穿着华丽小裙子,怀里抱着一个娃娃的漂亮女孩儿正在对着镜头怯生生的微笑,而旁边的名字一栏,写的是:西莉卡。
西莉卡·霍金斯,14岁。
1931年春天入院治疗,可病情描述的位置却只有大片空白。唐遇正在思考时,一封信就从纸袋里面滑了出来。
第91章 圣约瑟康复中心(18)
唐遇展开了那封信。
写信时间是1931年, 收信人是院长先生, 寄信人的署名是霍金斯夫人。
信中,霍金斯夫人用无比忧虑的语气述说了西莉卡小姑娘是怎么无礼、娇纵、不服管教以及怎样试图杀死她的弟弟。
霍金斯夫人用大段大段的篇幅描写了她的痛心、难过与挣扎,并在信中言辞恳切的拜托院长先生想办法矫正西莉卡邪恶的行为,希望院长能将西莉卡变为一个好女孩儿。
而到那时,她就会来这里接西莉卡回到庄园。
唐遇读完信后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他感到有些奇怪。
病例上,西莉卡依然在手电的灯光中向自己甜美的微笑着。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要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而霍金斯夫人那封满是哭诉的信件与西莉卡大段空白的病例对照起来也显得格外怪异, 总觉得,好像还隐藏着什么未竟的真相一般。
唐遇把病例翻到最后, 发现西莉卡在1932年冬天就已经成功出院了, 为她办理出院手续的是霍金斯先生。
而除了这些信息以外,关于西莉卡在入院期间的治疗,却都是一片空白的, 这仿佛也在佐证着唐遇的猜想。
唐遇摩挲了一下纸面, 目光停留在西莉卡的出院日期上。
他所查看的几份档案中, 除了死在这里的几人, 在康复的患者中, 住院时间最长的就是西莉卡, 也只是住了将近两年而已。
可这并不符合常理,即使是以现实世界中的医疗水平,精神疾病的治疗也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并且有很多即使耗费数十年甚至一生的时间也有没有起色的案例。
那么这个地方是怎么做到平均不到一年就能治愈一位精神病人呢?
更不要说所有康复的病人都表现出来温顺和安静的状态,这种共性令唐遇感到了一阵恶寒, 他忍不住联想到了一种臭名昭著在当时却被捧上神坛的治疗方法——脑叶白质切除术。
通过器械破坏大脑额叶的神经纤维,从而使病人变得恭顺温良。
事实上,手术之后会达到安静状态的只有三分之一而已,但因为见效迅速以及死亡率不高,这种的方式被引为治愈精神疾病的良方,并在20世纪30到50年代风靡了整个欧洲大陆,无数患者亲属坚信,是这个手术将他们从痛苦中解放了出来。
但当时几乎所有的病人与亲属都不知道的是,大脑额叶负责着人类的思考与情感寄托,可以说是将人性与兽性区分开来的器官,破坏脑叶白质确实可以让人变得安静,但同时也让人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虽然生命还在延续,在精神层面,这个人却已经是被扼杀了。
一般认为,这种脑叶白质切除术一直到20世纪30年代才被发明出来,但世纪上,早在十九世纪中期就有人研究这门技术并且在80年代就已经有相关案例了,而显然,这座所谓的康复中心就走在科研的最前端。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唐遇格外在意。
从之前的几份档案来看,这座康复中心里更换病人的速度还是非常快的,并且一个病人康复出院后,院方很快就会接收新的病人来补足空白的编号。
他与西莉卡同样是116号,可西莉卡出院时是冬天,现在却是夏天,在他们之间隔了至少半年的时间。而在这座中心不正常病人更新速度下,116的编号却空了整整半年没人补足。
这其中,又隐含着什么样的信息?
唐遇能想到的一种解释就是:在他与西莉卡之间,会不会,还有一个116号的存在?
想到这里,唐遇又把整个柜子都翻了一遍,只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通过档案已经没办法得到再多的信息了,唐遇将他拿出来的文件袋依次装好,正准备起身将他们放回原位时,却不经意的一偏头,扫到了柜子最底排与地面的空间。
从那到缝隙可以看到柜子的另一面,而此时,那里,好像站着一双脚。
那双脚的码数不大,甚至有些秀气,双脚并拢,脚尖朝着他的方向,好像有一个人正站在柜子的背后与他隔着柜子相望。
而且,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唐遇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握紧了手电,然而手电却好像快要没电了一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闪烁起来,将他的眼前晃的一明一暗的。
密闭的室内不知从何处吹起了风,穿透他的衣服吹在他的脊背上带来一阵冰凉。
唐遇能听见自己激烈又响亮的心跳声,他开始飞速设想,如果他用手电照亮那道缝隙并且把头贴过去,柜子对面的那双脚的主人会不会也弯下身来与对视。如果真的看到另一张脸的话,他能不能经受得住这个刺激。
正当唐遇做好了心理建设时,手电的光芒突然一闪,然后便彻底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瞬间从四面八方压了下来,而于此同时,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
唐遇浑身一炸,握着手电的手指用力一紧,猛得拧腰向后挥去,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一只干燥的手掌稳稳捉住,然后感到身子一倾,被拉进了一个怀里。
“是我。”
常何平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把唐遇手里的凶器拿到了自己手里,然后扶着唐遇的双肩让他站好,自己则是稍稍退开一步,问:“怎么了?你心跳很快。”
“……我,我在书柜后边看到了一双脚。”唐遇努力缓了口气,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应该是个女孩子。”
常何的脸隐在黑暗里,但唐遇觉得他应该是皱了皱眉:“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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