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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精神明明是无限广阔的，身躯不过是禁锢精神的垃圾而已……”教授脸上露出了隐隐的兴奋。话说到一半时，身后的机器发出了“——滴、滴！”的声音，他就立刻把脸转了过去，脱口而出：“要开始了。”
唐遇也跟着看过去，发现在实时监控着的宁瀚的各项身体数据中，他的血糖正在快速下降，并且很快就降到了2.8以下。
而与此同时，宁瀚的心跳加快，唐遇也瞬间明白了教授刚才给宁瀚注射了什么东西。
胰岛素。
在现在这个年代，确实存在着通过注射胰岛素来治疗精神病人的方法。但暂且不提这种方法对于精神疾病患者收效甚微，但是对一个正常人而言，注射过量胰岛素只会让人血糖快速降低，随即导致交感神经兴奋和紊乱，最后直至出现抽搐、出汗和精神障碍。
换句话说，他是在将一个正常人变成疯子。他非常清楚，并且乐此不疲，甚至引以为豪。
唐遇紧紧盯着屏幕，发现血糖下降的速度慢了一些，但宁瀚却已经开始了抽搐，双眼翻到眼皮后边，喉咙里也发出了古怪而痛苦的喊声。
教授迅速趴到了床边，盯着宁瀚的脸，急切的问：“怎么样，你感受到了吗？你看见那个世界了对吗？”
宁瀚没有回答，只是剧烈的挣扎着，就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猛力用头撞击着结实的铁床，所有的声音都像是有了实体，旋转着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啊！！”宁瀚痛苦的喊了起来，但下一秒，他的双肩就被教授扳住，教授大半个身体都压在宁瀚的身上，看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睛，重复的问：“你看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
宁瀚疯狂的甩了甩头，努力将脸向一侧偏去，下一秒，他浑身一震，随后就更加剧烈的抽搐起来，口中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尖叫：“人！有个人！！”
而与此同时，唐遇被护工拉扯着摁在原地，只能努力抻长了腿，一脚踹在了床尾上，吼道：“够了没！他要死了！！”
第98章 圣约瑟康复中心（25）
其实宁瀚在唐遇上午找到小卷毛之后就向唐遇问了一下步的计划, 一起去守卫室也是宁瀚自己提出来, 目的也无非是得到第一手的情报。
一切都出于自愿，所以风险也应该自己承担，可唐遇却依然有种是因为自己的疏漏才害了他的感觉。
然而教授在听到宁瀚说的“有人”之后却突然兴奋起来，完全不顾唐遇踹门的动作，只扳着宁瀚的肩膀连声询问：“是什么人？在什么位置？他对你说话了对吗, 说了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
宁瀚茫然的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继续摇头：“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要接近我, 不要看我！救救我！”
数据仪再次发出了报警，唐遇看到宁瀚的血糖值已经掉到了1以下, 可面前的景象就像是一场大型的荒诞剧, 充斥着询问、叫喊、怒骂和尖锐的鸣叫声，混乱又喧闹，然后, 几秒钟后, 一切又都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宁瀚昏过去了。
教授仍然盯了宁瀚几秒, 兴奋专注到接近扭曲的表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停止了诘问, 放开了宁瀚, 从单膝跪在病床边缘的姿势变为了站立，然后他回身又拿了一管试剂扎在了宁瀚的胳膊上。
“放心吧，是葡萄糖。”教授瞟了一眼唐遇，声音有些恹恹的：“你朋友还死不了, 只是低糖休克了。”
唐遇和他对视了几秒，确认他没有说慌，又过了一阵儿，宁瀚的血糖才开始回升，心跳也逐渐恢复了平稳。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观看了整个过程的护工突然开口，低声问：“教授，还要再来一遍吗？”
唐遇立刻紧张起来。
教授看了开口的护工一眼，又看了看浑身瘫软像一滩泥一样倒在处置床上的宁瀚，摇了摇头：“算了。”
唐遇听到自己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然而下一秒，教授就抬起胳膊指了指唐遇，微笑道：“你的朋友精神太脆弱了，但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护工立刻行动起来，将宁瀚从处置床上拽下来拖到一边，然后在唐遇背后狠推了一把，把他摔到了那张床上。
在后背接触铁床板时，刺骨的冰冷令唐遇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但又很快被四名护工摁住四肢，从脚踝和大腿到手腕与上臂，还有腰和头都被塞进拘束带里然后牢牢固定在了床板上。
唐遇咬紧了牙关，头顶悬挂的无影灯落下灯光，过于明亮的落在视网膜上有种灼痛的感觉。唐遇被刺的忍不住想要流泪，赶紧转动眼珠去看站在床边俯视着他的教授，尽可能冷静的问：“你说神……你见过神吗？”
“我？我听过他们的声音。他们带着我在无限广阔的宇宙中行走，带我见过无数奇妙的生物，是那个世界的生物。”教授对他说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神，而不是你的幻觉？”唐遇咬了咬牙，说：“或许是你疯了。”
“……疯了？”教授挑眉，感叹道：“不，刚好相反，恰恰是因为我没疯，所以我才没办法听到神明的声音。我是庸人，庸人是没办法捕捉到那个世界的，但是没关系，你们可以告诉我那个世界的样子。”
唐遇毫不客气：“你只要给自己注射一针胰岛素就行了。”
教授：“我当然试过，不过很遗憾，即使是发疯，也有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我只表现出了暴力和狂躁的倾向，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你就把大家一个个的改造成疯子？”唐遇问。
“我是在解放你们。也是在拯救其他人！”
教授提高声音打断了他，“比起想办法治疗那些无药可救的只知道破坏和喊叫的畜生，研究更广袤的精神世界不是更为迷人吗？”
“可是你瞧——即使这样，我也还是拯救了他们。我将他们变得温顺、听话，让他们失去攻击力，阻止他们再继续破坏公物，难道不应该得到赞许吗？”
应该你个坨坨！！
唐遇在心里狠狠骂道。
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怎么把这么恶心的私|欲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就好像他是世界清道夫一样。
那边教授已经收起了略显得疯狂的神情，盯着唐遇看了几秒后，低头给唐遇接上了各种仪器，又给他扎好了止血带，然后拿着碘伏在他肘窝内侧的皮肤上消了消毒，边擦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不要想着拖延时间了，我不在乎你想干什么，但既然你看过了西莉卡的信，就不需要我再解释什么了……你能感受到她，对吗？”
感受到谁？西莉卡？
唐遇瞪大了眼睛，但还没等他说什么，手臂内侧就忽然一疼，唐遇低头就看见一根针管扎在了他的静脉血管里，针筒里的药剂折射着无影灯的冷光，令人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教授将那管药剂推了进去，然后搭着床沿坐下，看着唐遇的脸。
唐遇没有答话，他起初还真没有感到什么异样，但很快就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疯狂的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紧接着胸口就感到了压抑，呼吸也开始急促。
他听到教授好像在说：“这些都是正常现象。”但声音却都变得模糊起来。
唐遇闭着眼睛却无法抵御过于强烈的灯光，一种突如其来的烦躁和心慌笼罩了他，紧接着全世界就开始在他脑子里旋转起来，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唐遇觉得自己好像穿透了眼前挥之不去的光明，最终进入了一片悠长的、不断被拉伸的黑暗之中。
而在黑暗的最深处，一名女孩子正抱着一只穿着红色小斗篷的娃娃站在那里凝望着他，娃娃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海蓝色的眼睛里映出他的样子。
“……西，西莉卡？”唐遇感觉头要炸了，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女孩儿冲他偏了偏头，缓缓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但下一秒，她的颈侧忽然喷溅出了大片大片的鲜血，落在娃娃的脸上。再接下来她就倒了下去，怀里的娃娃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只眼睛直接磕成了碎片，另一只眼睛也刮出了划痕。
唐遇骤然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同时，后脑就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床板上，光明又呼啸着出现在他的眼前，唐遇愣了愣，看见教授嘴一张一合，很半天才听明白他还是再问自己看到了什么。
唐遇尽力扭转脖子看向数据面板，看着自己不断下降的血糖值，短暂思考了一下，道：“我看见她死了……抱着娃娃。”
“说下去！！”
教授瞬间露出了狂热的表情。
但下一秒，唐遇就听见房门被猛然推开的巨响，一名护工冲进来有些慌乱的喊道：“教授！楼下有人打起来了！！”
教授抓狂的吼道：“谁打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名护工还想说下去，但教授已经不耐烦的转回了头，也就在这时，面板上的血糖数据终于低于了临界值，唐遇忽然福至心灵，双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鸭！！！小仙女们！！！
希望大家天天开心，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本章留评的宝宝们都有红包哟～
最后感谢小仙女们的支持，谢谢你们一直都在～么么哒！
第99章 圣约瑟康复中心（26）
这个时候昏还是不昏简直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唐遇在闭上眼睛之后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那么一瞬。
在那一瞬间, 他甚至自己都认为自己已经昏过去了，但没有想到的却是，他的意识在这种状态下依然维持着一丝清醒。
唐遇闭着眼睛，听到了外边持续的嘈杂声，以及教授转过头来时一声极为懊恼又气急败坏的喊声。接着床板就晃了一下, 应该是教授用力在床上踢一脚。
再然后，一只针头扎进了皮肤, 打完了一针之后他就被从床上放了下来, 有一名护工拖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到了另一个地方。
因为只有一人拖他, 所以移动期间唐遇好几次都被撞在了墙角上,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太沉还是就是那人故意的，但唐遇都憋住了，就当自己是具尸体一样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反正他这时候非常、非常难受, 感觉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没有彻底晕过去他自己都觉得挺神奇的。
拖着他的护工最后停了下来, 一阵开锁声后, 唐遇被拖进了一个房间。那人把他扔在墙边, 又把他往上拎了拎, 然后才捞起他的两条胳膊，唐遇感觉自己手腕一紧，胳膊就落不下来了。
护工做完这些工作后就把门关好走掉了。
唐遇又等了一会儿，等到所有声音都消失之后才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
“……”
唐遇这会儿脑子转的很慢, 他沉默几秒钟才想明白，不是他瞎了，而是这间屋子没有窗户——这是一间小黑屋。
房间里极其寂静，唐遇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听出了两个呼吸声。
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显然是宁瀚的。
唐遇出声低低叫了一声：“宁叔？”
宁瀚没有回答他，应该还是晕着的。
唐遇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刚才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就像被粗砂纸磨过一样。
在一片黑暗静寂中时间的流逝似乎也变得缓慢，又过了一会儿，唐遇才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无法忽略的不适感。
是自己的手腕，和自己的腿。
哦，还有腰和胯。
唐遇试着转了一下手腕，发现上边被套了一个冰冷的硬圈，能够活动的空间很小……凭感觉，唐遇觉得那应该是个手铐。
拖他过来的护工之前特意把他提起来了一点，所以唐遇现在的姿势是类似于半蹲的，双手都被拷在墙上，就导致了他站又站不起来，蹲又蹲不下去，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时间稍微一长就感觉全身都被抻开了，肌肉酸得厉害，就像一根毛衣针扎在里面来回乱挑一样。
这个时候就突然羡慕起宁瀚来了。
昏就昏着吧，至少不用遭这份邪门的罪。
唐遇咬了下舌尖来让自己尽可能清醒一些，然后努力把背贴在墙上借力，脑中开始分析现下的情形。
小卷毛有问题。
从他在守卫室门口看到守株待兔状的护工和教授开始，他就意识到了是小卷毛把他们买了。
唐遇也想过是不是他和常何昨天夜行时留下了什么破绽，但教授之前随意说到的那句“我并不在意你们想干什么”并不像是撒谎。
而且去翻旧信的计划也是在听小卷毛提到了守卫室才临时制定的，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小卷毛、常何以及现在中招的他们两个——宁瀚因为怕明书担心，就连相互扶持数十年的妻子都没告诉。
常何不可能买他们，那就只有小卷毛这一个可能了。
但问题是：为什么？
以及小卷毛到底知道多少秘密？
还有，宁瀚之前喊的那声“有人”，还有他在混乱中看到的西莉卡的影象，那真的只是他的幻觉吗？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看到西莉卡之前，唐遇已经完全认定了，这座康复中心就是一座被疯子和邪|教狂热分子主宰的献祭场，少年人们就是羔羊。
但现在，从教授的行为来看，他的目的更加重在研究人是怎么疯的，以及怎么看见另一个世界，并没有表露出要直接杀死病人的意思，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在装晕之后就被送出了治疗室。
这令唐遇产生了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因为比起一群疯子群魔乱舞更糟糕的是，这群疯子背后或许真的存在某种东西。
就比如……西莉卡？
唐遇觉得自己就要一脚踏破这混乱的思绪，却又怎么也迈不出去。肌肉被拉扯的感觉愈加强烈，四肢也都开始充血，从神经末梢开始盘绕而来的麻痛最后演变成了一柄锤子，一下一下都敲在他脑仁上，敲得他想要呐喊，想要原地打滚。
思绪一旦被打乱就完全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只有黑暗愈发凝实、紧迫，压得唐遇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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