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被人讨厌吗?”皇轩烬抬起头看着女孩问。
“我不希望没有人喜欢我。”女孩轻声说。
不想被所有人抛下,不想没有人喜欢。
皇轩烬看着小茉莉,风吹起圣蔷薇医院顶层的窗帘。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飘荡的窗帘,然后站了起来,鲜血印在米白色的窗帘上。
少年弯腰看着小茉莉。
“那要不要和我做一个交易。”
“什么?”小茉莉问。
“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也喜欢你,好不好。”皇轩烬看着女孩说,他的眼像是古镜。
“如果你的期限是永远,那么我的期限,也是永远。”
“喜欢不是交易。”女孩认真地说。
“可我和你一样,都是怪物。而且我是大怪物,还是个脾气很不好的大怪物,要是不做交易的话,那就没有人会喜欢我了。”皇轩烬说。
“真的吗?”小茉莉问。
皇轩烬认真地点头。
“如果你喜欢我,那么我就喜欢你,要答应吗?”
皇轩烬向女孩伸出尾指。
所有的一切都明码标价,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从此你不需要违背心意去做所有不喜欢的事情,不一定非要变得很乖很乖才有人喜欢。
因为你已定下了一个契约,只要你喜欢着那个大怪物,他就也会同样喜欢你。而且期限是永远都,比生命还漫长的永远。
等价的交换,不偏不倚,从此不必再担心所有的付出都没有回报。
不必小心翼翼地猜测,不必锱铢计较地算着付出的和得到的,不必不敢交付一切。
像是午夜前仙女教母挥动魔杖才会有的美好。
女孩像是被诱惑了一样,将尾指勾在了少年的尾指上,然后拇指相扣。
“那就走吧,去参加那场盛大的狂欢□□。”少年突然笑着说,他扯开碍事的窗帘,抱起还在发愣的女孩,然后突然从窗中跳出。
从此可以去做所有一切因为害怕被不喜欢而不敢去做的事情,因为这世上永远有人给你兜着底。
他是你最后的底牌,尽管他是个坏脾气的怪物。
小茉莉缩在皇轩烬的怀里,看着他们两个人跳上巨大的六翼天使拉斐尔雕像。
风扬起她棕黄色的长发 。
她伸出手感受着外面的风。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从诺顿教授的实验室里出来了。
她一直活在那些护士姐姐的许诺中。
只要病好了,就可以出来了,只要病好了,就可以永远不用打针,可以永远不用吃药。
仿佛只要向前走,未来便是光辉美好的。
可那段路那个少年亲自走过,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些美好的许诺都不过是挂在驴面前的胡萝卜。
那些护士没有错,有了期待才会有希望,有了胡萝卜驴才会向前走。
可他的话,就是会拿掉驴面前的胡萝卜。
他会告诉小女孩,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的。
因为他知道人生荒芜,知道前路惨淡。
他的话,只会去带她立刻去看盛开的向日葵,去参加一场盛大的□□。
猩红色的蒸汽轿车疾驰在两侧生着大片杂草的道路上,小茉莉睡在后车座上。
皇轩烬一边开着车一边嚼着几片烟草,手指上的伤口系着白色的蝴蝶结。
02
“在这场狂欢中,折下金枝者将获得永生。
有人死去,而有人走入永恒。”
向南而去的蒸汽火车头等包厢中,唐德念着黑寡妇交给维希佩尔的邀请函上写着的话。
“什么意思?”维尔坐在长椅上皱着眉问。
“意思是将要有大事要发生了。”唐德将邀请函塞回信件中而后再次封好。
“从半个月前,这句话就已经在黑市九街中流传。”
维希佩尔靠在晃动的车厢过道处,看着窗外变幻的景色。
“据说消失在三十年前那场科林斯大伙的不死伯爵的遗物——永生之匙将在这场狂欢中重见天日,而得到永生之匙的人便能获得永生。”唐德说。
“你对永生有兴趣?”维尔问。
“没兴趣,可要是让一些差劲的家伙获得了永生会让我觉得很不爽。所以,我坚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唐德笑着说。
“殿下,你说呢?”唐德伸了个懒腰问维希佩尔。
“恩。”维希佩尔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看向车窗外远处的天色。
他已在这世上活过了漫长的时间,虽然世界树所给予他的并不是真正的永生,却也足够漫长。
但就算他自己都不明白自第二次黄昏之役后的数千年他究竟能不能算是真正活着。
他于这世上每一个地方寻找这那个少年破碎的灵魂。
他已知晓最终的黄昏,却还是贪恋着黄昏前最后瑰丽的天色。
他想起很久之前,栖居着众神的阿斯加德。
每一个冬天来临,名为乌特加德的巨兽便杀戮着中庭的人类。
而曾经的一个冬天,那个总是眉眼忧郁的布拉吉问他,值得吗?
为了神族永生的活着,值得吗?
他想起曾经在黑暗冰冷的神殿地下室,他手持着烛灯,看着被囚禁在地牢中的少年。
他对那个少年说:“我会带你离开的。”
“我将成为众神之王,那时吾即公义,吾即冠冕。”
“那时,你将分享我的荣光。”
黑色的乌鸦飞过蒸汽火车外的天际,火车驶入黑暗的矿洞,刺耳的鸣笛声中维希佩尔闭上了眼。
03
黑市九街,剧院后台。
卡特刚刚演出完一出《莎乐美》,正坐在后台巨大的镜前卸着妆,她用油膏抹去脸上的□□。
这场戏她并不需要多少的演技,或者说观众根本不需要她有多少演技,她只要当个漂亮的玩偶去跳一场足够惊艳的七层纱舞就好。
而后希律王便会为她斩下圣人的头颅。
破碎的镜子上化妆室郁蓝色的沉重帘子被拉开,卡特转过身看着闯入者。
“我仁慈的父,你为何至此。”她轻笑着看着带着半面具的阿奎那。
阿奎那瞬间扼住她的喉咙,一如那天的黄昏,卡特跪在他面前对他说:“为何黑市九街的主人会在圣堂中诵念着经文呢?”
银白色的十字架在他脖颈间晃动,而他的手已经扼在了卡特纤细的颈间。
科林斯教堂外白色的鸽子飞过,喘息间女人的胸口像是惊惶的幼鸟,可黑纱下她的眼仍旧看着他。
“你的眼像是黑暗中燃烧的火焰,像是龙穴中的深渊,像是巨龙居所的黑暗洞窟,像是奇异月光下的黑色湖水。”女人的手指轻轻勾着阿奎那的手腕,她念着戏剧中的台词,像是在勾引圣施洗者的妖女。
阿奎那松开了手,女人喘息着,像是濒死的天鹅,她垂下的脖颈和头颅分割在破碎的镜中。
“永生之匙,你确定会出现在今天的狂欢□□中?”阿奎那拿起旁边的手帕擦着手。
“是黑寡妇把消息给别人的时候我偶然得到的。”卡特耸了耸肩。
“也就是还有别人知道了。”阿奎那说。
“当然,不过你才是黑市九街的主人不是吗?他们在你的洞穴中采金,你会让他们把金子拿走吗?”她仰着头看着阿奎那,脸上莎乐美的油彩卸到一半。于是她一半是清纯的女孩,一半的魅惑众生的妖女。
04
黑市九街,枯萎的神眷树下。
“最后的了。”带着面具的男人将一块月光石递给华服的女人。
女人接过月光石,“为了这块石头,你杀了几个人。”
“五个。夫人,你说过的,只要在狂欢前将这些石头给你,从此以后我和艾尔莎就能远离这一切。”
“夏佐,已经窥见神孽的人,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女人在破晓的天光下抬起头,“狂欢已经开始,把我们的森林之王带过来吧。”
第174章 狂欢行
——你要悬赏什么?
——烟花, 我要悬赏一场盛大的烟花。
07
黑市九街。
今日的这里有命比纸贱的街头流民,也有隐藏在人群中的高官贵族, 黑帮头目,像是有人将珍珠砂石都混在了一起, 然后倾倒在了这生长在黑暗中的九街。
不过无论这里隐藏着什么,此刻都与皇轩烬无关,他现在已经开始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智障, 居然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参加一场狂欢。
虽然小茉莉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乖乖地跟在皇轩烬后面,但他还是低估了女孩的好奇心。小茉莉几乎要将看到的一切向他问清楚。
“小烬,那些是什么。”小茉莉侧头看着身边带着鸟嘴面具的□□人,女孩皱着眉, 觉得那些人有些怪异。
“他们在假扮瘟疫医生。”皇轩烬拉着女孩退让着□□的车队。
“瘟疫医生?”
“数个世纪前,瘟疫是西陆最恐怖的死神, 每当一场瘟疫来临, 死去的人便如同被镰刀收割过一次。而瘟疫医生总是和瘟疫一起到来,被他手中的棍子点过,便意味着死亡。”
皇轩烬的目光追寻着那些假扮着瘟疫医生的□□人。他像是有些没睡醒一样半睁着眼。
数个世纪前的西陆, 那些瘟疫医生戴着冰冷的面具,无慈悲而残酷。他们穿着厚重的黑袍,不裸|露任何的皮肤,他们想要将自己隔绝在死亡之外。
在那些病人面前, 他们是手执长棍如权杖的审判者。
可他们终究不过是带着冷硬面具的凡人。
一场瘟疫过后,他们大多也会死去。
被抛在荒郊的尸体,如死去的鸟类。
身上的黑袍腐烂。
“那他们为什么要扮成瘟疫医生呢, 这听上去一点都不好。”小茉莉扯着皇轩烬的衣角说。
“有什么不好?”
“死掉,听上去很不好。”小茉莉说。
皇轩烬轻笑着说:“听上去是有些不好,不过我会死的,你也会死的。”
死亡对于所有人都只有一次,所以它隆重而庄肃,比任何的庆典都要隆重。就像当年的酒寻祭就算再怎么盛大,每年也都会有好酒流过秦淮河。每四年的礼魂祀,金陵的沽酒人也看过了太多次。可死亡只有一次。
但死亡又仿佛只在一瞬,短暂而轻薄。
“有人贪生,有人无畏,可这世上也总有人戏谑着死亡。”少年看着吵闹地穿过黑市九街的□□队伍。
“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不过那并不意味着我是个逃兵,或者我不够坚强,那只是我突然不想玩下去了。”少年在黑市九街的风中说,黑发扬起。
向死而生,有人看见了死,有人看见了生。
还有的人只看到了满场荒唐一场戏,于是嬉笑怒骂,于是放荡□□。
这天地大幕落下,死去的骷髅狂欢作乐,未死的人鼓盆而歌。
“走吧,后面还有更热闹的呢。”皇轩烬从一家铺面上拿了两个棒棒糖,然后扔了两枚铜币过去,撕开铝皮包装后递给了小茉莉。
“我不想要草莓味的,我不喜欢草莓。”小茉莉皱着眉说。
“吃吧,反正里面又不会真的有草莓。”皇轩烬说。
“小烬,你说人什么时候才算老呢?”小茉莉和皇轩烬靠在街边的路灯旁,看着对面在□□中叫卖的小贩。
皇轩烬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低头看着小茉莉,“当你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就已经老了。”
“那我已经老了。”小茉莉低着头说。
“是啊,你个老女人。”皇轩烬叼着棒棒糖抬头看着街道上方飞过的鸦群。
□□的队伍喧闹而过,像是海洋中大片的鱼群穿过。
皇轩烬仰着头,他一直觉得黑市九街都是一群亡命客。按理说,亡命人本该独行,他们是这世上的异类,至少是不被容于常世的。可他们却又非要聚集在一起。
一群异类聚在一起又是要干什么呢?
就算彼此的刺挨着刺,也要靠在一起吗?
可真的聚在了一起,却又彼此疏离着,留着最后的距离。
两个亡命天涯的人,彼此都不肯坦荡。
“小烬,我想要那个面具。”小茉莉扯了扯皇轩烬的衣角。
皇轩烬想了想失乐园里面具的价格,“那个太贵了,我们买不起。”
“小烬,你好穷啊。”小茉莉嘟囔着说。
“是啊,我好穷啊,好难过啊。”皇轩烬说。
皇轩烬咬着口中的糖,转过头看见了正在摊子前挑拣着面具的男人,一缕银发从男人的帽兜中漏出。
他立刻拉着小茉莉躲到了路灯后面。
“怎么了?”小茉莉问。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
“行走的饭票!”
皇轩烬眼睛亮晶晶地说。
维希佩尔从摊子里拿起一个面具。
“就这个吧,很衬你。”摊子后看上去像老板的男人说,男人身材高大,声音沉稳,戴着传统的包博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的花纹,看上去倒颇为朴素。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推销商品,而像是在发号施令。
“是啊,很不错的!”摊主身边看上去像是打下手的少年戴着绘着华美的月桂的半面具,在一旁颇为殷勤地帮着腔。
仅从露出的下半脸也能看出少年的长相清丽。
“我要是不买的话,会有一群食骨者冲出来,用枪抵着我的头吗?”维希佩尔在摊面上放下了一枚银币,然后戴上了面具。
戴着面具的少年慌忙摆手,“不……不会的!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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