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那片战场,那片鲜血燃烧的战场。
狰狞的古兽行走在鲜血中, 而遍地都是皇轩家的死士和边军的尸体。
他又嗅到了那种气息。
那在每一个夜晚压迫着他的气息。
“小烬,你怎么了吗?”女孩把手放在皇轩烬的心口, 那里的跳动令人心惊。
皇轩烬摇头, 侧身轻靠在堆叠的罐体上。
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早就过去了。
“他们在留你一个人送死,你还要挡在这里吗?”男人问。
维希佩尔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男人, 像是他本该就是挡在一切面前的人。
他闭眼放出鸦群,那些鸦群如同锋利的利刃,将所有经过的都割碎,那些罐体被一个个割碎, 桶中剩余的巨渊之银喷薄而出。
然而那些鸦群在触及到那些流民的时候却瞬间破碎,黑色的羽毛纷乱落地。
维希佩尔立刻睁开眼。
这里……有其他的神明或古神存在。
他的魂域被压制住了。
那些鸦群本便是他分裂而出的灵魂,在那些鸦群支离破碎时, 所有的痛苦都由他来承受着。他咬着牙忍住那种近乎撕裂的痛苦。
他抬起头再一次放出黑色的鸦群,想要冲破所有的压制。
这一次那些鸦群没有破碎,然而却像是冲入了无限的虚无中一样。
虚空遍地,荒凉光影。
太盛的光亮和黑暗一样,让人什么都看不见。
光影消散,他的眼仿佛被刺痛到流泪。
他看见荒凉的光影中站在原地的少年。
然而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再次消散,虚空之中到处都是虚伪的假面。
他抬手想要触碰其中一个绘着阿斯加德星辰的面具,然而下一刻那居面具便在他手中破碎。
“终有一日,我会成为阿斯加德的神王,那时吾便是这世上的公义,我会统御着一切,降恩于一切。”
那时阿斯加德的神王还是布利,而他身为布利的后嗣终有一日也当成为神王。
他像是炫耀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孩子一样笃信地说,而他那时也是真的那么相信的。
而和他相隔着一扇铁栏的少年只是微笑地看着他,“是吗,那真好啊。”
他坐在了铁栏旁,将食物递给牢笼中的少年,是他自己做的,不过有些做的并不太好,他挑着颜色漂亮的递了过去。
“那你呢,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他问少年,如果少年有什么想要的,他可以下次带过来的。
“想要的吗?”少年的眼下有淡淡的阴影,在灯光中显得有些阴郁,他看着被光照亮的楼梯,一直看向光照不到的上面,“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不可以!”银发的少年突然说,直接将手里的食物扯了回来。
少年缩回了拿食物的手,像是也没有怎么失望,只是抱回了自己的膝盖,仍旧看着楼梯说:“恩。”
他将食物扔回了银盒中,皱着眉头继续挑拣着那些食物,心里却想着那个少年怎么能够想着离开呢。
他可是古兽,古兽生来便只识杀戮,千年前若不是诸神斩杀了这世上大批的古兽,只怕这世上还是一片杀戮和血腥。
古兽本便是野蛮而下等的。
少年能活在这神殿下的牢笼中已是诸神的恩赐,他怎么能够想着离开呢?他本来就该被囚|禁在这里的。
而且除了他,还有谁会像对一个朋友那样对这个少年呢。
只有他罢了。
“你想不想要向日葵,我下次带来给你看。”奥丁像是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差了,于是放轻了语气说。他放松了身体靠在铁栏上,像是这样就能靠那个少年更近。
对于奥丁强加给他的喜好,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轻笑。
他所给他的一切从来都是强硬而不可拒绝的。
他仍旧看着光亮中的楼梯,没有阳光,向日葵在这里也终究活不了的。
“你吃这个。”奥丁又挑拣出一块颜色漂亮的食物隔着铁栏递给少年,他的语气像是根本不允许少年的拒绝一样。
少年接过食物。
趁着少年靠过来的间隙,奥丁盯着少年垂下的眼,少年的眼中像是有着阿斯加德的星辰,可他明明从未看过阿斯加德的星辰。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明明他可以命令少年做所有的事情,可他现在却像是偷窃一样,窃取着少年垂眸中的天光。
……他怎么能想着离开呢,他合该被囚禁在这里。
除了他还有谁会对他这么好呢。
那个时候他以为那座囚牢只困住了他的少年一个人,可后来他才明白,那座囚牢困住了两个人。
虚空中破碎的面具化为粉末,维希佩尔低头看着自己沾染上红色的指尖。
耳边响起一阵枪声,一瞬间所有的面具和虚无都散去。
皇轩烬一边开枪一边拉着他的衣领,“你他妈的是找死吗?”
“这里很危险。”维希佩尔对身边的少年说。那些有关于曾经诸神和古兽的事情他并不想对少年说的太过详细,于是他只能用一句很危险来概括一切。
对面的枪弹用的差不多了,纷纷放下了枪,然后从灰色的水泥地上捡起了沉重的铜管。
铜管的碰撞声回荡在空旷的工厂中。
皇轩烬也放下了枪,缓缓抽出身侧的古剑,横剑在眉眼之前。
他的眉眼凌厉,像是能割伤人的桃花瓣。
他已经很久没有握住过这把剑了。
长久的时间里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西陆的燧发枪,甚至有些忘记了曾经的剑招。
他想起曾经他拿起这把剑的时候,伊莎贝尔问他,“你要拿起这把剑去斩杀你所厌恶的一切吗?”
那时他想,“或许我会用这把剑来斩杀我自己也说不定。”
而他如今手中再次握着他的剑。也不知是谁下了号令一样,对面的那些男人猛然向这里冲了过来,像是野兽追逐着羚羊。
皇轩烬直接反手握剑,在沉重的铜管将要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顺着铜管擦剑而上直取对方的咽喉。
纵是已经这么久没有碰过他的剑了,他还是记得该如何杀一个人。
长剑反手向下刺入另一个人的手腕,少年挑起腰间的剑鞘,将剑鞘向身后一个人的肘弯砍去,却被对方猛然握着了剑鞘。
“看不出来,烬少爷居然也是练过一些的。”那个身上纹着半面文身的男人说。
皇轩烬挑了一下嘴角,看不出来是觉得讽刺还是怎么,直接踹向对方的膝盖,然后借着寸劲从男人手中抽出剑鞘。
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他直接抬腿扫像对方的脖颈,对方下意识后缩了脖颈,他却直接收了扫过去的腿劲,向下狠狠砸去,然后反身踩向对方的胸口。
“下次再打。”
皇轩烬笑了笑,收剑入鞘,趁着对方伤的伤,拉着维希佩尔就跑,他直接仗着腿长踩上了堆叠的铁桶,从堆叠的铁桶后抄起躲在里面的小茉莉,把他们两个塞进了旁边停着的一辆也不知道停在这里多久的蒸汽货车,然后紧跟着上了车,想也没想就直接踩下了油门,猛打着方向盘。
转了几下方向盘以后,他眨了眨眼,回头对维希佩尔说:“哥啊,这个……方向盘好像失灵了。”
沉重的蒸汽货车向着仓库直直冲去,皇轩烬咬着牙紧踩刹车。然而货车却直直冲向了仓库。
铁桶从车厢中滚落而出,皇轩烬刚从巨大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就看到了货车周围高举着线膛枪的食骨者。
他有些无奈地向后在了皮革早已破裂的座椅上,“看来只能打一架了。”
他从身侧抽出刚入鞘的剑,打开车门从车上踩了下去。
维希佩尔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对小茉莉说:“好好待在车上。”
维希佩尔强迫着自己睁开眼,因为每一次闭上眼他都会看见那些虚空中的假面。
银色的脉络在□□上流动,像是缠绕着乌特加德心脏的血管。
两个人分立在车头陷入墙内的货车边,一个握枪,一个握剑,而女孩有些茫然地等在车内。
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阿斯加德神殿之下,两个少年分立在铁栏的两侧。
一道囚牢,锁了两个人。
第179章 理想国
03
冷硬的钢管与秋水浸润的古剑相碰, 啷呛声中少年上挑着眼。
“你们想要什么呢。”他抵着对方的钢管,眉眼间的神色像是有些讽刺, 然后剑刃向上抹去直接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剑尖回转,冰冷的古剑挑开身后的钢管, “是鲨尾让你们做这些的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维希佩尔,却发现维希佩尔的右臂已经开始晕出大片鲜血。
那些食骨者也像是明白了比起皇轩烬,反倒是这个男人更好突破一些。
沉重的钢管向着男人的右臂再次砍下, 维希佩尔咬着牙想要挡住却被皇轩烬拉着肩膀带向了身后,锋利的古剑直接将铁管砍断。
“哥,我在呢。”
少年轻挑着嘴角说。
维希佩尔强忍着疼痛闭上眼,银色的眼睫不停颤着。
每一次, 只要他释放出自己的魂域,便会被黑市九街中的气息压抑住。那些黑色的乌鸦破碎于黑市九街的无数角落, 仿佛有无数的灵魂在这里哀鸣着。而那些痛苦的哀鸣如同潮水袭上他的灵魂。
虚空混沌, 荒芜死寂。
遍目都是虚伪的假面。
他听见周围有金属的碰撞声,而在这鲜血和死亡中,他只能低头寻觅着少年身上的气息。
像是追逐着少年的气息他便能逃离那些如天幕般压下来的面具。
巨大的行走于世间的古兽乌特加德, 恐惧的人类如同献祭般吟哦着。
那时山洪咆哮,所有的人都说那场洪灾是乌特加德带来的,乌特加德便是灾难本身。
而他身着白袍,抬头望着乌特加德。
他本以为乌特加德会杀死他, 但是没有。
那只巨大的古兽只是低垂着头颅望着他。
皇轩烬一手执剑,一手护着身边的维希佩尔,锋利的古剑在沉重的钢管中错落而下。
他的手从维希佩尔手上的染血右臂上滑下, 维希佩尔的身形消瘦,他甚至能感受到维希佩尔白色衣袍下的骨骼。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维希佩尔非常脆弱,像是科林斯圣路易斯街上最奢贵的橱窗上摆着的冰晶碗。
曾经他游荡在科林斯的街巷中时,他曾无数次路过那个橱窗,只是他从未走进过那家店铺。直到有一天,再也没见过那个冰晶碗。
其实有的时候他倒希望维希佩尔是货架上明码标价的珍宝,就算不能拥有,也能看一眼就绝望。
在斩断身后那名食骨者的喉咙之后,皇轩烬直接把小茉莉从车中拽了出来,然后一手护着小茉莉一手拉着维希佩尔从卡车撞出的巨大坑洞中翻入了巨大的仓库中。
当他从车顶的巨大碎石上跳下而后抬起头的时候却瞬间愣住了。
天光从仓库破损的顶棚落下,仓库的正中绘着猩红的图案。
像是蛇一样的,扭曲而纠结。
他想起了那场旧贵族区的火灾,所有的一切都在大火中燃烧。
浓郁的绿色天鹅绒窗帘,戏台上跌落的吟哦者。
他皱着眉,想着那场幻境中最后的布偶戏和邀请函。
“看来我们准时赴约了。”
皇轩烬踩上了仓库正中猩红的图案,轻捻着红色的砂石。
“如今的这里已变成不义者的索多玛,蛾摩拉,自诩为神的人伪造了神谕降下火焰。”
少年只身站在仓库泄落而下的天光中,他斜仰着头,像是要透过仓库的顶棚看向天际。
他念着拿出《弄臣》中的台词,像是个无论故事如何发展都面无表情的报幕人。
“他们不进来的吗?”皇轩烬透过坍塌的墙壁看向外面,卡车已经严重变形,看不见外面什么情况。
“估计是被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进来的命令吧。”维希佩尔走近说。
他捡起阵图上一小块月光石。
温润的月光石上猩红的印记狰狞。
他合上掌心,垂下眼。
无数的光影掠过,他感受到了月光石中微弱的魂识。
摇晃的台阶,人影恍惚,像是那些魂识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吊顶上的水晶灯光影斑驳错乱。
舞厅的尽头,女人缓缓放下雕花骨扇,抬起眼。
棕红色的短发像是阿纳金的丝绸。
是紫罗兰夫人。
她其实并不是那种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的长相,甚至相比失乐园的不少姑娘她都不够美。可她自矜地抬起头的一瞬间,你会觉得,在这里,不会有谁比她更值得你去停留目光了。
光影恍惚,厚重的巴洛克窗帘被风鼓起。
女人起身,端着酒杯向恍惚的人影走去。
下一刻,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笙歌灯火如琉璃般破碎。
九街黑暗的巷弄,男人的胸口被划上了狰狞的图案,鲜血流淌。
……是那些失踪的男人。
黑色的乌鸦在枯树上鸣叫着。
魂域中维希佩尔的身影也化作鸦鸟,他追寻着那些微弱的魂识的气息。
在那些魂识暂时幻出的魂域中,遍布着无数的面具。
鸦鸟飞过,大片的面具破碎,现出黑色的雾气。
维希佩尔掀开了角落中的一只面具。
“我经常梦见一场火灾,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紫罗兰夫人穿着丝绸的睡衣靠在窗边。
“是你童年的那场火灾吗?”床上的男人问。
“我不知道。我经常梦见那场火灾中,玫瑰在火焰中盛开,而我拿着刀,杀死了一个男人,于是所有的玫瑰瞬间凋零。”紫罗兰夫人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说:“可我童年的那场火灾,我只是在床上睡了全程,医生说我昏迷了整晚。”
“那场火灾以后你回到那里去过吗?”男人问。
紫罗兰夫人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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