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雅典娜女神选择着自己的祭祀兼森林之王。”皇轩烬偏着头问黑寡妇。
“是。这一次,我挑选的森林之王就是阿奎那。”黑寡妇说:“不过看来,我这一次失败了。”
“那我明白了。”皇轩烬抽出腰间的古剑,向着挣脱了藤蔓的阿奎那冲去。
他已知晓了前情,那接下来的戏剧当由他亲自登台来演!
古剑将不死之物的一只手臂斩了下来,绿色的鲜血落在地上,将地面烫出了一个巨大的伤疤。其余的古兽像是嗅到了鲜血的气息,缓缓踱步向这里走了过来。
皇轩烬后跳闪到了黑寡妇旁边,“你确定将这玩意杀掉,维希佩尔就能醒过来?”
“这是唯一的方法。”黑寡妇说:“否则,他们将永远沉沦在过去中。”
“那就好,我可不喜欢看剧看到一半自己却先睡着的人。”皇轩烬说,他看着因为巨大的痛楚而不停挣扎的不死之物,又一只新生的手臂从它的伤口处生长了出来。
“你刚刚说这玩意叫什么?”他皱着眉问。
“不死之物。”黑寡妇吐了口烟。
皇轩烬上下看着黑寡妇,像是要说什么。
黑寡妇割破了自己的手心,将鲜血滴在皇轩烬的剑上,“神血可以杀死它。毕竟神是不死之物后这个世界新的主宰者。”
“真不想相信像你们这样的家伙居然就是神。”皇轩烬像是嘲讽一样说。
“如今的神,不过是你们人类自己臆造出的形象。”黑寡妇说:“曾经的我们可是从古兽群中厮杀出的种族。”
“他不也是想成为神的人吗?”黑寡妇看着挣扎狂啸的不死之物说:“只不过他想成为的是他想象中的神明。”
那个无所不在,绝对理性的神。
“其实维希佩尔和他是一样的。”黑寡妇看向仍在昏迷中的维希佩尔,“一样地认为神该绝对理性,一样地认为神该代表着世间的公义,一样地认为着神便是秩序。只不过阿奎那是凡人之躯,而他……”
她回过头发现那个少年早已挥剑再次冲了上去,她摇着头心想就不能听完别人说话吗?
“所谓神明,也不过是这世间痛苦挣扎而活的万物之一啊。”黑寡妇看着那只丑陋的怪物轻笑着近乎哀叹般说。
那只不死之物的眼如同燃烧的火焰。
皇轩烬挥剑砍向那只不死之物,他看着不死之物的眼睛,却在那一个瞬间像是被拖入了某个痛苦的领域中。
他连忙别开自己的眼,却在那一瞬间觉得这种感觉莫名有些熟悉。
像是在很久之前的什么地方经历过一样。
滚烫的鲜血溅上他的身体。
“别分神。”黑寡妇旋转着手中的烟枪,万物生长,
她将鲜血再次滴到皇轩烬的剑上,“神血可只有三次让它不再再生的机会,别这么浪费神血啊。”
“它现在可是很狂暴啊。”皇轩烬说。
“要直接砍下它的头颅才可以。”黑寡妇说。
皇轩烬看着不死之物如同巨蛇般高昂的头颅,“那恐怕要它自己低下头才行。”
“你专心对付它,旁边这些杂碎我来解决就好。还有,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她问皇轩烬。
“什么都没有。”皇轩烬说。
“什么都没有吗?”黑寡妇啊像是有些疑惑。
“等等,别动那些古兽。你先来对付这只不死之物。”皇轩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被不死之物占据的高台上跳下。
“怎么,让女人挡在你面前吗?”黑寡妇像是嘲讽一样笑了笑,却还是唤出了无数的藤蔓向着不死之物缠绕而去。
“神明不就该挡在凡人的面前吗?”皇轩烬看着那些猩红双目的古兽。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亚瑟帝国的女武神之剑试炼中。
那只巨大的冰霜巨人,有着和这些古兽一样猩红的双目。
只是那时他还能从那只冰霜巨人眼中看到血流秦淮,堆尸的三十六街。可如今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只剩下那痛苦战栗的感觉,从未改变。
他看着那些狰狞的古兽,握紧了手中的古剑。
一只如同狼豹般的古兽想他猛扑过来,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看向那只古兽的猩红双眼。
——燃烧的火焰,零落的针剂,禁闭的大门。
无数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这就是你曾经的过往吗?
古兽跌落在地。
他看着那只古兽的双眼,那只古兽痛苦地挣扎着。
“——跪下。”
执剑的少年像是君临般念着这两个字。
那只古兽在痛苦中匍匐在他面前,像是被征服的野狼朝拜着狼王。
少年从兽群中走过。
他的眼也逐渐化为如火焰燃烧着的红色。
——管道上系着的布条,混杂着巨渊之银的酒,刺破胸口的刀刃。
他一点点接受着那些人最为痛苦的回忆。
兽群在他面前匍匐跪拜。
黑寡妇看着皇轩烬,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曾经那个名为洛基的少年。
那是奥丁已成为神王之后,他们来到中庭,想看一看那些人类是否活了下来。
他们取笑着奥丁终于把这个少年带了出来,而不是一直把他藏在金宫深处。
可他们却遇到了一群古兽,正当他们想要杀死那些古兽时少年却走到了那些古兽的面前。
他的眼如燃烧的火焰,他看向那些古兽。
万兽在他面前跪拜,他如同新的王。
他穿过兽群,如新王接受万臣朝拜。
“——起来。”
皇轩烬在兽群中朗声说。
那些匍匐的古兽缓缓起身。
“黑寡妇,让一下。”他对着女人说。
黑寡妇侧过身,皇轩烬在兽群中猛然挥手,那些古兽如同他的仆从般向着不死之物冲了上去。
那些古兽撕咬着不死之物的身体。
皇轩烬双手握着手中的剑,两腿缓缓分开,上身微低。
那是双手剑的起手式。
曾经皇轩家的剑庐里,他是被以皇轩少主的标准教导而出的。
而如今,就算他已经数年都没拿过几次剑。
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肌肉的记忆。
他眯着眼看着挣扎的不死之物。
——看着我啊,混蛋。
猩红色的蛇目如同流淌着鲜血。
——他看着他的母亲被以女巫之名架上了十字架上,那个女人明明那么温柔,那个女人会在晚上一边为他织着衣物,一边为他讲着神子的故事。神子以五鱼二饼饲喂了众人,他的手抚过目盲的人便让目盲的人得以看见。可她却被称为女巫,只因为他并不是她亲生的儿子。
他不过是被女人捡回来的。他们说女人是诱拐孩子的女巫。
——他被送到了修道院,他随着教导他的神父去救济那些流民。
可神父拿不出足够的粮食,他只能一遍遍念着经文,为那些死去的人做着礼忏。他从那些流民扔过的碎石中走过。
最终他死了,死在乱石中,如同被处以石刑的罪人。
他穿着教衣守在神父的尸体旁。
旁边的小乞丐问他,“怎么,是不是觉得你的神毫无用处。”
他没有说话。
小乞丐用手撑着歪着地头抬眼看他,“神明啊,本就是躲在云端后戏弄着众生的家伙罢了。”
“我要成为神。”他突然说。
小乞丐诧异地看着他,像是觉得看到了疯子。
“现在的神根本就是个废物,我要成为神,成为新的神。”他说。
“生而为人做不了的,为神总该能做得到。”
不死之物近乎痛苦地嘶吼着,他将所有的古兽从身上甩开。
它要成为神,只有成为神才能改变所有的一切。
无所不在、绝对理性的神明。
“——跪下。”
皇轩烬抬起头,从那些痛苦的过往中抽身,他看着挣扎着的不死之物,向下挥动手腕,不死之物的头颅随着他的动作而垂下。
皇轩烬咬着牙向着不死之物冲了上去,沉重的古剑落下。
然而在将要触及不死之物头颅的时候,他却猛然收住了剑势。
古剑上的鲜血滴落,将不死之物的脖颈烫出丑陋的伤疤。
而不死之物虽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仍旧顺服地低着头颅。
“怎么,不想救维希佩尔了和鲨尾吗?”黑寡妇看着皇轩烬说。
“我斩下它的头颅后,我也会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吧。”皇轩烬握着手中的剑说。“不,你将获得真正的,神性的生命。”黑寡妇看着少年说:“从一开始,你才是我所选中的森林之王。”
“其实让以前那些跟随着我的孩子死去的,不是金枝。而是他们自己的罪孽。毕竟比起原谅别人,我们更难原谅我们自己。”黑寡妇端着烟枪靠在神眷树上看着皇轩烬。
“所以,只要找到别人承受着所有的罪孽就好了。”黑寡妇说:“杀死那些流民的罪孽由阿奎那承担,而发动这场仪式的罪孽由维希佩尔和鲨尾承担。”
“那我呢?”皇轩烬问。
“没有。你什么都不需要承担。你只需要接受最终的神性的生命就好。”黑寡妇说:“只要杀掉阿奎那,你就能得到神性的生命。”
“我可是亲手杀掉了一个人啊。”
“没关系,这便是仪式。仪式的罪孽将由维希佩尔和鲨尾承担。”黑寡妇说。
“听上去像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啊,把饵吃掉还能把钩子吐掉。”皇轩烬像是觉得好笑一样说:“自己的罪,还能让别人来承担吗?”
“万物皆流转为他人的不义而受罚。”黑寡妇说。
“你既然会告诉我一切,那就是赌定了我会杀掉阿奎那,是吗?”皇轩烬问。
“是,如果你不杀掉他,维希佩尔和鲨尾就永远不会醒来。他们将永远沉沦在过去中。”黑寡妇说。
“难道我杀了他,他们就能活了吗?”
“当然,只不过他们会背负一些罪罢了,那些罪会化为金枝逐渐腐蚀他们。不过这个过程也要有三十年之久,和凡人的寿命没什么区别。”
皇轩烬从高台上跳下,他拎起了维希佩尔的衣领。
他看着即使睡着也眉目冰冷的男人。
“看剧看到一半就独自睡着的人还真是不可原谅啊。”
他身后狰狞的不死之物猩红的眼再次开始燃烧,它张大着满是獠牙的血口向皇轩烬扑来,像是要把他整个吞下一样。
黑寡妇挥动烟枪,无数的藤蔓将不死之物紧紧束缚住,将它整个拉了回去。
“我猜,你也没有杀杜特,对吗?”黑寡妇问。
皇轩烬没有回答她。
“你啊,总是这样。也说不清究竟是仁慈还是懦弱。”黑寡妇说:“你这样总是手下留情,做不到斩草除根,总有一天会害了你的。”
“我只想给他们留一个活的机会。”皇轩烬扳过维希佩尔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上:“……也给自己留一个死的契机。”
“要是他们趁着那个机会杀了我,也算帮我做了决定。”他用匕首将男人的手心割破,然后也割伤自己的,将两个人的伤口重合在一起。
鲜血从两个人的手心处流下。
那个少年啊,他就算在最决绝地拼命挣扎着活下去的时候,心底也留着那么一点要不就这么死了算了的偷懒念头。
就算对于活着这件事,他也时刻想着偷奸耍滑。
那些人说他堕落荒芜,他们愿他再次拔剑生死。
可他其实连是否真的要继续活下去都没太想好。
所以你又能指望他什么呢,你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一个想不开就自己死掉了。
你一个没抓住,他就这么坠落了。
“你在做什么?”黑寡妇看着少年有些惊诧地问。
“我累了,想让这个家伙替我清醒一会。”皇轩烬说:“一换一,符合你的规则吗?”
“当然,过路费我也带了。”他从怀里摸出维希佩尔从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块秘金扔到了阵上。
他摸出怀里一页从《帝国艳情史》神秘事件别册上撕下来的纸,又从古剑上沾了把血,照着那页纸在阵图上添了两笔,“应该是这样,没错的。”
第190章 金枝
17
阿斯加德的雨停滞在半空。
从神庙升起的魂灯颤抖着被钉在了黑色的天际中。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暂停了。
奥丁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凝滞的雨水。
“对不起,不能带你离开这里了。”他低下头看着他少年说。
雨水从他半长的银发上流淌而下。
这场梦他必须醒来了, 那些始终无法面对的重要要去面对。
毕竟……那是曾经早已发生过的事情。
无可改写,无可避免。
想要逃离也只能永远迷失在这个雨夜中。
但他如今必须要醒来了。
“哥哥带我出来不是为了来看这场雨的吗?”少年轻笑着看着他, 伸出手像是要触摸那些停滞的雨,“已经足够了啊。”
不用说抱歉啊,已经足够了。
“你要走了吗?”少年问奥丁。
“不, 我陪你回去。”他说:“回去的路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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