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龙尧的态度也从某一天开始改变了,他不再与江单一同参加活动,不再与江单讲话,明显地疏远,眼神里带着嫌恶,跟其他人比起来,他的反应更伤人。
那一年的时间,江单以血泪的代价学会了一个词,人言可畏。
流言有止住的一天,但由此引起的伤害却刻在当局者的骨子里,漫长挣扎中留下的烙印变成永恒。
从此他既无法爱上女人,也再不愿意去爱男人。
像被人架着走过一遍似的,江单深切地知晓这条路的艰难,况且他原本就认为爱并非必要之物,一个人清高寡淡地生活,他反而喜欢。
于是坊间传言他单身主义也是由此而生。
江单是真的打心眼里讨厌惹上风流债。
“喜欢过他。无疾而终,反受其害,从此以后,便决定再也不动心了。”江单云淡风轻地说道,这就是他的目的。
如遭雷劈的时远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他像是坐了一段过山车,起起落落颇为煎熬,追问道:“你现在不会还喜欢他吧?”
江单摇头道:“这不重要。”
时远却觉得这顶重要,不断追问才知,原来毕业后他们便几乎没有联系了。时远一颗心落进肚子里,这算什么喜欢?
他想了下,若是哪天江单在人海里消失了,他哪怕掘地三尺找上一辈子也要把他重新找回来。
随后又因为得知江单喜欢男生而窃喜,他起身坐到床沿,倾身挡住江单望向窗外的视线,目光灼热地问道:“既然你现在没喜欢的人,不如考虑喜欢我?”
江单把他推回床上,道:“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听懂了,”时远眼睛亮得惊人:“你就是在告诉我你这辈子都要保持单身的决心。”
“是。”
时远却强行握住江单的手,放在自己有力跳动的心脏上方,道:“那我也想让你听听我的决心。江单,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是那个想给你温暖的人、是来爱你的人,我绝不会再让你重蹈覆辙……”
他心脏跳得很快,江单的指尖却迟迟不敢完全落下。
“时远,”江单平静地说道:“你早就酒醒了吧?”
时远一听暗道声不好,刚才太激动都忘了装醉,正尴尬间,又听江单叹了口气,道:“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装醉被戳穿,时远短暂惊慌后反而坦然,对江单说道:“哦,刚醒,被你这番话给吓醒的。”
江单也不计较他撒谎,他顿了下,说道:“既然你是清醒的,那我今天便直说了,你也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不要自认为有什么机会,我今年二十六岁,决定了的事,就绝对不会更改。”
而时远看似听得认真,但早就拨起自己的算盘来了,他今天跟格心聊天,捋顺了江单不愿意爱上自己的两座大山,其一是性向,其二是年纪。
现在其中一座大山骤然消失,他丝毫没有因为江单冷冰冰的拒绝而受挫。
故而当江单把一番拒绝漂亮地收了个尾,转头看见莫名激动的时远时,意识到自己这番真情剖析算是说给狗听了。
江单一阵胸闷,他随手把地上捡的抱枕扔向时远,趁机站起来,说道:“算了,你自己想想,好自为之。既然醒了就去洗个澡再睡,臭死了。”
这天晚上江单睡在沙发上,夜里醒了几次。他对时远不是很放心,毕竟这小子做事冲动全屏喜好,江单拿捏不准他,于是晚上睡得便不是很安生。
当天色渐亮,江单才刚进入深度睡眠,忽然被一阵恼人的铃声吵醒,江单闭着眼睛接起来,听对面传来一个女声:“请问是江先生吗?我是封面人物大赛主办方,昨天是截止日,我们这边并未收到您的作品,请问您是自动放弃参赛了吗?”
第27章
“什……什么?”
江单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突兀的动作使他腰椎传来咯吱一声响,江单皱着眉头,问道:“没有收到我的作品吗?”
对方也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江先生,请问您是什么时候上交的?”
“昨天,酒会上,刚开始时。”
“是您亲自交上的吗?”
江单顿了下,说道:“不是。”
主办方办公室在三楼,当时江单脱不开身,就让时远代他送了一趟。
对方像是舒了口气,但没表现得太明显,又道:“是这样的,我们经过整理之后确实没有找到您的作品,您也……可以问问昨天帮您代交的人,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纰漏?”
江单朝卧室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说道:“若是找不到了呢?”
对方又沉默了片刻,窃窃私语地商量了一番,才说道:“规则是截止到昨天,但江先生您情况特殊,其实我们也很奇怪为什么只有您一个人的作品‘丢失’了。打电话确认也是考虑到您是评委们前期看好的对象,至于能不能再重新提交……我需要和领导沟通一下,毕竟也要考虑赛事公平。”
“好,我明白了,”江单没有为难他,轻声说道:“多谢。”
电话挂断,屏幕上显示时间已经八点了,不知为何江单的闹钟没有响,或者响过了他却没听到。
刚才起身太快,眩晕感不散,腰部也隐隐不适,沙发太软了,一宿下来,旧伤隐隐作痛。
思索了片刻,江单依旧想不通U盘怎么会丢。好在主办方那边可商量的余地还是有的,他还有机会,可问题就是作品是直接导进U盘里的,没有备份,他现在上哪再找一个合适的作品去参赛?
而其他……能同时满足可商用的、未曝光的、精修过的三个条件的照片……江单心里没底,得先回工作室看看。
江单临出门前推开卧室的门,厚重窗帘挡住日光,床上被子鼓起一小坨,时远抱着枕头,睡得正熟。
江单轻轻将门关上,换鞋下楼时压低了声音。
康凡信的电话没打通,想想那家伙昨天是真醉,怕是不睡到中午缓不过来。
当江单和Photoshop较劲了一个多小时却依然无法找回已导出的文件时,手机“叮”地一向,时远发微信问道:“跑哪去了?”
江单道:“工作室。”
时远:“?”
江单:“有点事,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你吃点,然后就回家吧。”
时远回了个“哦”。
江单胃里空空,有点酸胀,他活动了一下,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站在窗边皱眉喝着。
半小时后,时远顶着一颗蜂窝头推门进来。为了抄近道翻过两张办公桌,先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前几天没少熬夜,不是说等交了比赛作品就好好休息两天的么?”
江单看见他,诧异了片刻后,说道:“熬夜成果丢了。”
而就在此时江单手机响起,他以为是康凡信,谁知对方却传出一声略显沙哑的“喂”。
江单抽空看了眼,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试探着问道:“龙……学长?”
“嗯,是我,”龙尧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
江单沉默着,等他继续说道:“主办方商量过了,文件丢失,他们也有责任。所以你现在再送一份过来吧,就不要声张了。”
“现在?最迟什么时候?”
龙尧顿了顿,朝别人问了一句,然后说道:“中午之前可以吗?”
“没问题,谢谢学长,给你添麻烦了。”
江单说道,他知道能宽限到中午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这个结果……大约还是主办方卖给龙尧的面子。
对面沉默了片刻,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江单立刻说道:“没关系,我可以。”
“那你先准备吧,我不打扰了。”
电话挂断,江单握着手机,思绪飘到很远。
“又是那个姓龙的?”时远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到目前为止,龙尧是时远所有情敌之中最为讨厌的一个,病恹恹骨头架子似的。
江单侧身看见他不羁的发型,沉默着去小房间架子上拿了顶毛线帽子,扔给他。时远却接在手里转着玩。
江单坐回电脑前,皱眉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矮子里面拔大个儿,挑个勉强顺眼的交上去。只是可惜了这场比赛……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时远没多问,但基本上已经把来龙去脉猜出七八成,说道:“怕什么啊,随便交就是了,你的摄影水平,就算没后期也好看!不如我出卖一下色相,现在给你拍张?”
时远唇角弯弯,江单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拍下的你,能直接上社会新闻板块。”
《宿醉少年的爆炸头》系列。
“等下……”
江单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飞快地打开还没来得及改名字的“时远超级帅”文件夹,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心头的阴云骤然疏散。
这是车祸那天他偶然拍摄的时远,夜幕之下,少年的轮廓在昏暗天幕里若隐若现,而眼眸却比星星更加明亮,透出一种天然的执着坚定。
这是一张无关商业的、精修过的、碰巧江单自己也九分满意的照片。
剩下一分是因为主角偏偏是时远,一想他惹人生气的时候,江单就想在照片上拼命扣分。
“去储物室拿一个新的加密U盘。”
江单说着将图片导入工具箱中,再精修一下细节。到最后保存图片留名字时,江单想了想,细长手指翻动,打下几个字。
《少年之光》。
看着图片缓缓导入U盘,江单提了一上午的这口气送下来,他忽然问时远:“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去哪?”
江单道:“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些……”
“不知道没听见忘记了,”时远立刻意识到江单想说的是什么,于是大言不惭地装傻说:“我昨天喝醉了,完全不知道你跟我说了什么。”
江单看着旁边翘着二郎腿一脸得意的时远,轻叹了口气,拿着U盘和车钥匙走出办公室,时远跟在后面。
到电梯间,等待轿厢升上来的短暂空隙,时远又说道:“对了,江老师,一直都是你在说,我差点忘了告诉你——”
电梯打开,江单走进去,侧头问道:“什么?”
电梯门缓缓关闭,时远抬起一只手把江单固定在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内,低声缓缓地说道:“既然你反复说什么打算啊、计划啊,如果这是你的语言方式,那我也想告诉你,我目前人生中最大的打算,就是追你,而是也正在追,你知道的,我也是固执的人,这些年来,我选择学习就一定要上藤校、玩了跑酷就一定要拿世界冠军,江单,你,早晚是我的。不信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的执着,更胜一筹……”
时远边说边揉搓着江单领口的一枚纽扣,动作温柔缱绻,可眼神里却有着要随时把它扯下来的狠劲儿。
江单呼吸一窒,被这番话语和动作撩拨得大脑短暂空白,再反应过来时,电梯门打开,时远在他耳边吹了声口哨,说道:“下次再敢赶我走,我就直接吻你了。”
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没别人这样威胁过的江单直接懵了,甚至忘了跟时远生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崽子无比嘚瑟地走在前面。
他握紧了车钥匙,佯装气定神闲,路上却把车开得极快,遇见红绿灯便毫不客气地急刹车。
但时远好似已经彻底适应了他的车,开车成这样他不仅没吐,甚至还抽空刷起了手机。
让人火大,又无处发泄。
江单一路默念着大人不记小人过,又反复告诉自己这崽子才十九,谁十九岁不都是这副欠揍样么,只是时远比其他人更欠揍一点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他自然不会跟一个小朋友计较。
就这样到了主办方的临时办公楼下,这周围有几个商场,故而车位爆满,他看了看时间,干脆把车停在路边,把U盘扔给时远,道:“去跑个腿吧,十一层。”
“得嘞,”时远说道:“别说十一楼了,就散是地下十八层,这个腿我也得给你跑。”
江单还想说句什么,但时远速度太快,眨眼间已经抄着近道翻过几个花坛和水池,如履平地进了大楼。
只是江单在楼下左等右等,十五分钟过去了,哪怕找个八十岁老头这趟路都能走上两个来回,时远依旧没回来。
时远手机扔在车上,江单等得有点着急,都打算冒着车被贴条的风险上去找他了,熟悉的劲瘦身影终于出现。
只是时远面色冷峻,透着几分不耐烦地焦躁,脸色十分难看。
等他上车,江单当即问道:“怎么了?你不会是又跟谁打架了吧?”
没办法,时远留给他的最初印象过于深刻,于是此时立刻想到的便是这个。
而时远说道:“对,打架了,现在谁上楼,就能给主办方那些杂碎收尸。”
第28章
江单自从认识时远之后,心脏功能就频繁受到挑战。
他匆忙追问:“到底怎么了?”
时远看见江单,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深吸口气,道:“也没什么,就是她们态度挺横的。”
江单了然:“这个圈子里很多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你放下东西走就是,没必要放在心上。”
时远却又烦躁起来:“不是,她们怀疑我。我也真是奇了怪了,我是你身边的身边的人,我还能害你不成?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她们都没有脑子的吗?”
“你是不是说昨天U盘是你送的了?”
“提了一嘴……气死老子了!她们还让我等着,说得确认U盘里有东西才让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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