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外公:“……”
过了几天,宋怀森那边的事情敲定,直接给巫慎弄了一个研究组成员的身份,拉着他进了实验室。毕竟巫慎是能一字不漏地背出二代特种钢研究成果的人,曾为国家立了大功,宋怀森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嫡系弟子,就不能用寻常眼光去看他,因此他的加入并没有引起他人的反对。但有一个,巫慎进了研究团队,就必须吃住都在研究所了。他们研究所外头是有哨兵站岗的。这意味着巫慎要和颜晋耘分开一段时间了。
巫慎凭着实力成为了宋怀森的第一助理,小组里剩下的那几位研究员,哪怕生理年龄已经足够给巫慎当爹妈了,一个个都还很认真专业地听这位第一助理的调度。
实验室内的工作其实大都很枯燥,需要有足够多的耐心,为了取得成果,有时候要做成千上万组的失败实验。这对于实验者的心理状态是一种严峻的考验。但巫慎心理素质极好,从来不见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研究者。
宋怀森就很欣赏巫慎这点,但吃饭时他也忍不住逗逗巫慎:“你怎么不笑一笑?”
巫慎沉默地看了宋怀森一眼。
宋怀森饶有兴致地说:“那我换个说法,自从离开家入驻了实验室,你好像就没有学过什么胸椎、颈椎的了,不学一学吗?”天知道,当他刚刚从外国回来时,看到巫慎笑得那么开心,他都吓呆了!后来他才知道,巫慎好像只喜欢在他外甥面前笑。
“学一个嘛!给老师一个面子?”宋怀森继续逗着巫慎。
巫慎想了想,觉得确实应该给老师一个面子,点点头说好,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宋怀森看了三秒。三秒钟后,他低下头继续扒饭,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学好了。
宋怀森哼了一声:“你的表情压根就没有变过!明明什么都没学!”
“我学了。我学的是乌龟的脊椎骨和肋骨。”巫慎认真地纠正,“哦,就是龟壳。”
坚硬到难以变形的龟壳,他学得多像啊!
第16章 在年代文里神转折。
天气渐渐冷了,颜晋耘每天都有一堆的事要忙。每一天的上午,他都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家里人都以为他在学习,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下午的时候,他会动手写通信改革方面的论文。这个项目是和巫慎合作弄的,颜晋耘负责理论这块,巫慎负责实践那块,等彻底弄出结果后,他们会把成果递交给学校里的教授,也是个大工程。
不过,鉴于巫慎最近都在全封闭的实验室里,他负责的实践那块有点跟不上,颜晋耘有心要等一等他,就把更多的心力放到了仇先生那边。天气好的日子,颜晋耘会用轮椅推着宋外公去小公园玩。然后,颜晋耘凭着自己的人格魅力拉着一帮退休的老头子老太太,在公园里组建了一个“京剧角”,都是一帮爱好者,谁想唱就唱几句。
宋外公顺势表示自己应该“病情好转”了,这也说得过去,在孝顺的大外孙的细心照顾下,回到故土的宋外公情绪稳定,所以控制住了病情,这说法听上去很合理啊。老年痴呆的发病原理尚不明确,发病后的症状也各不相同,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宋外公乐呵呵地带上了自己最心爱的京胡,坐在轮椅上给大家伴奏。他京胡拉得好,肚子里的谱也多,很多选段闭着眼睛都能拉,“京剧角”里的票友可欢迎他了。不过,是人都有喜好,宋外公自己听戏的时候最喜欢听老生戏,他就爱拉这个。要是连着几个票友都没唱老生戏,他又想听,他就自顾自地拉上一段。谁叫他“老年痴呆”呢?谁病谁有理啊,这时候就得出来个人,跟着调子来上一个“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颜晋耘在以前的任务中积攒过一些经验,京剧也是能唱的,虽然说达不到专业的水平吧,但来一个“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绝对没有问题。这是梅派代表作品《梨花颂》里的唱词,而《梨花颂》是大型交响京剧《大唐贵妃》的主题曲。
这年头,娱乐生活太匮乏了。
电视机只有少数人家里才有,收音机倒是便宜些,但也有很多人买不起。因为知青的返城潮,很多老人都选择提早退休把工作岗位让给孩子们了,他们有着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一听说公园里有个“京剧角”,甭管是真能来上一段的票友,还是只喜欢听戏的,反正每天都有很多人聚过来。连京胡都来了好几把,不止宋外公一个了。
有个拉京胡的,拉得没有宋外公好,却好为人师,老说要指点宋外公。宋外公懒得和他废话,那人一说话,宋外公就自顾自地拉京胡,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哦,宋外公还仗着自己“有病”,专爱抢这个人的活。比如说,有个票友想来一段“此时间不可闹笑话”,唱戏的就想请那位师傅帮忙拉一段,这头刚刚说好了,宋外公就自顾自地拉了起来,那架势,真叫一个此时间只得我独尊啊,硬是把那个人的活儿给抢了。
于是,当宋外公说“我的病情已经好转了,你不用穿裙子穿得那么开心了”时,颜晋耘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外公,我瞧您装病装得挺开心的……明明比我还开心!”
嘿,气得八十多岁的老爷子想打人。
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京剧角的事了。因为宋怀森的关系,当地的派出所早就被打过招呼了,哪怕有些人还改不了那种暗中举报的习性,举报公园里有人“非法集会”,但都没有成功过,京剧角越发繁荣了。渐渐的,这事也传到了仇先生的耳朵里去了。
仇先生躲在一棵百年大树后头,偷偷地听着京剧角传来的声音。
一边偷听,他还一边点评。哟,这个京胡拉得有味道,月琴就差一点,怎么没有小三弦,小三弦也不难学啊……正巧赶上颜晋耘唱《贵妃醉酒》,就是“海岛冰轮初转腾”那个,仇先生一听就听愣住了。这孩子确实是有些天赋,气息拿捏得真好。
颜晋耘唱了一段,在场的爷爷奶奶们纷纷鼓掌,叫着再来一个。这狂热程度真不比后世那些追星的少男少女们差。颜晋耘就故作腼腆地说:“好,那我再来一个。”
颜晋耘就来了一个“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仇先生恨恨地想,前些日子还说要拜我为师的,这先一个《贵妃醉酒》,再一个《穆桂英挂帅》,都是梅派的戏啊!真想拜我为师,怎么不见他自学点荀派的!
这头颜晋耘刚唱完,大家又起哄,有个奶奶笑着说:“你来一个……哎呀,就那个,小姐呀小姐你多风采,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我年轻的时候最爱听这个了。”
仇先生的耳朵竖得更直了。这是《红娘》的唱词啊!
却不想,颜晋耘摇了摇头说:“这个来不了。”
仇先生狠狠地一跺脚。这个也没有多难啊,你十来岁的小娃儿演红娘,不是正当年纪吗,都不用刻意拿捏,就是活泼的嘛!哦,青春年华的杨贵妃你能来,上了年纪的穆桂英你能来,到了我的小红娘,你就不能来了?气死了,有你这样拜师的吗!
却听颜晋耘说:“这个真来不了,我想正儿八经学荀派的戏,想拜荀派的老师,所以不敢自己擅自跟着录音机学……万一学偏了,习了坏毛病,以后就不好改了。”
仇先生呆住了。
先前那个说是爱听红娘的老奶奶却说:“正儿八经拜师?太耽误时间了。学戏可费功夫呢!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小秋啊,你成绩那么好,国大都特招你了,你以后当个科学家去造火箭造卫星不好吗?学戏没有前途。”
仇先生心里一痛。明明发誓再也不唱了,听见别人说学戏没用还是会难受啊!
能汇聚在这里的都是戏剧爱好者。但是,他们全都赞同这位奶奶说的话。颜晋耘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可是,京剧是我们的国粹啊。火箭卫星是要要的,但国粹也不能丢。咱们传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好东西,真丢了,以后再想找回来就难了。”
颜晋耘说,传统的东西不能丢,因为这是我们的根。
爷爷奶奶们听了也是点头,却还是不看好京剧的未来,纷纷叹气。几个人聊啊聊啊的就聊开了,有一个人说:“咱们这片地方还真住着一个荀派传人,就可惜……”
“你说得是仇鸣吧?确实可惜了。”
“我家那口子当初最爱听他的戏,一发工资就去赶他的场子,我心里还酸过呢!”
“都怪他那个狼心狗肺的徒弟,我听说,他本来没大事的,就他那个徒弟,举报他和外国势力勾结,他就被抓了。屁个勾结哦,不就是国外的戏迷给他寄的信吗!”
“他要是还登台就好了!”
“他要是还登台唱戏,我还去给他捧场!”
“哪里轮得到你们!他要是还登台,那票可不得卖疯了!你们抢得到吗?”
“不是说他脸毁了,嗓子也不好了吗?”
颜晋耘忙说:“没有没有,我瞧着仇先生好好的,你们别瞎说。我前些日子在路上瞧见仇先生了,脸上是多了一道疤,但不影响什么。喏,就额头这里一块。要是疤在左右脸颊,那确实影响做表情,但在额头上就没事啦。至于嗓子……程砚秋先生当年不也坏了嗓子吗,但后来照样创了程派。唱戏啊,一部分是靠嗓子,但也靠心!”
颜晋耘并不知道仇先生在偷听,他这话确实是真心实意。他又说:“你们也别老觉得仇先生可惜,远远看见他了,脸上就露出了同情。这样不好。在我看来,仇先生今年才刚五十,好人长命百岁,日后还有五十年呢。哪怕仇先生真不能唱了,他也可以出一本和京剧有关的书啊,不照样把经典传下去了吗?仇先生以后肯定好着呢!”
仇先生躲在树后头,拿衣袖偷偷地擦眼睛。
在场的爷爷奶奶们开始回忆以前的事,有说当年为了听仇先生的戏翘了一天班的,哪怕第二天被领导骂了,也觉得值得;有说当年第一次听仇先生的戏立刻就喜欢上了,仇先生谢幕的时候,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往台上丢东西,别人都准备了花啊镯子啊,她那时候没准备,手里只有一包糖酥,就把糖酥丢上去了……也有人没听过仇先生的戏,懊恼地跺脚:“我没赶上好时候啊!那时没去场子里听,现在也没机会了。”
仇先生对那包糖酥还有些印象,被人从台下用力丢上来,虽然包着层油纸,但里头都碎成渣渣了。仇先生当时乐了半天。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那时候是快乐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小湖里传来几声惊叫。
有个孩子落水了,其他孩子都在喊救命。
仇先生想也不想就跑了过去,他离着湖近,但刚刚跳下去还没捞着孩子,他的腿就抽筋了,那难以言喻的钻心疼痛让他差点没缓过劲来。几秒钟后,颜晋耘也跑到了,也是二话不说就跳到了水里。京剧角的爷爷奶奶们坠在后头,宋外公落在最后。
亲眼见着外孙跳了水,宋外公着急的啊,直接从轮椅中站了起来。
人们就看见,那个本该坐轮椅的老头儿,推着自己的轮椅,跑得飞快。
第17章 在年代文里神转折。
颜晋耘在岸上已经将水里的情况看得分明。虽然他没能一时间认出仇先生来,但因为仇先生离岸还不远,情况不算特别危急,倒是那个孩子已经折腾到湖的中间去了,颜晋耘一下水就冲着那个孩子游了过去。这样的判断是在短短几秒内做出来的。
那孩子吓坏了,可劲地扑腾。大家都知道,这会给施救者造成很大的负担。颜晋耘这会儿也才只有十二岁,力气真的是欠了一些,也就是他水性好,耗了不少力气到底是把孩子救上岸了。这时候,京剧角的爷爷奶奶们也都跑到了湖边,他们捡了一根大树枝递给仇先生,正要拉仇先生上岸,颜晋耘腾出了手,又去托了仇先生一把。
这时已经是深秋,颜晋耘从湖里爬起来,冻得瑟瑟发抖。
宋外公连忙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人群中有人惊呼:“老宋,你能走了!”宋外公一边把外孙裹得严严实实,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是扶着轮椅才能走两步而已。”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错,人家是两条路走路,他扶着轮椅就是六条腿走路。问题是,他刚刚根本不是“走两步”那么简单,明明跑得飞快,简直不像个八十多岁的人!
那落水的孩子,就是肚子里灌多了湖水,呛着了,因为救得及时,并没有什么危险。立即有老人脱了外套给他。至于仇先生,大家齐心协力把他拉上岸后,全都认出他来了。就宋外公脱衣服给颜晋耘穿的功夫,仇先生身上已经披上五六件衣服了!
但仇先生的身体在那十年里头亏着了,刚在深秋的水里泡了几分钟,这会儿裹再多的衣服,整张脸也是白的,总觉得有一阵阵的寒意顺着骨缝在他的身体里肆虐。
颜晋耘忙说:“这里离我家后门不远,就几步路的功夫,赶紧都去我家,先痛痛快快地冲个热水澡,再煮点热乎的姜茶。要不然这天气受了寒,那是真真受罪了!”
仇先生张了张嘴,明明心里想说不用了,但却无法真正拒绝颜晋耘的提议。这孩子对自己外公那么孝顺,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仇先生不敢承认,他偷偷羡慕着宋外公。这会儿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能离这个孩子近一些,仇先生真的无法拒绝啊!
于是,所有人就一起往宋家去了。
幸好宋家大,浴室有两个,一个里头只有淋浴,另一个空间大,可以泡澡。仇先生倒是不知道这个,他和那个落水的孩子一起被颜晋耘推进了泡澡间。颜晋耘很擅长利用天时地利,裹着衣服瑟瑟发抖,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仇先生,我手脚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没法帮这个孩子洗澡。你来吧!我去另一个浴室里洗。”
那个落水的孩子,是个男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估计平时也是皮的,但现在大概是因为吓坏了吧,反正大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好带。颜晋耘知道,仇先生最大的问题就是拒绝和外界接触,这会儿把孩子交给他,他固然心里觉得麻烦,却又不能不管。这是推动他与别人接触的好时机。比起大人,小娃娃显得比较无害。
往浴缸里放水的时候,宋家的保姆阿姨动作利索地拿出艾草煮沸了,整锅倒在浴缸里,这能更有效地帮他们两个驱逐寒气。她又拿出了宋家人的衣服给他们换洗。
颜晋耘就放心地跑去另一个卫生间里冲澡了。
大半个小时以后,那个落水的孩子被他的家人千恩万谢地领走了,其他的人陆陆续续地也走了。仇先生穿着宋家舅舅的衣服,和颜晋耘一起窝在沙发里面喝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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