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粉丝喜欢我所以知道,”简星说,“前辈……也喜欢我?”
昭阳张了张嘴,即将开口的瞬间意识到这问题似乎有坑。
昭阳这懵逼的戒备让简星乐了,“前辈这么晚找我,只是为了给我送块蛋糕?”
“……想看看你怎么样了。”昭阳说了实话。
“什么怎么样?”简星明知故问。
昭阳看着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担心,“你还好吗?”
“不太好。”简星说。
“……”昭阳还以为简星多少会掩饰一下,没想到简星直接缩短了流程,昭阳不得不努力搜刮各种能安慰人的用语,“是因为余霜琴——”
话到一半他就想掐死自己。自己可真会聊天。
可不等昭阳转移话题,简星就接话了,“还真不是。”
“她没那么大能耐。”
虽然余霜琴确实整得简星很不爽,非常不爽。
余霜琴对他各种疯狂打擦边球的暗示和挑逗他都忍了,可那天晚上余霜琴的一句话明晃晃地过了界:“你该不会真是gay吧?”
余霜琴是以玩笑的语气问的,但那么点浮夸的戏,骗不了简星。
奚落,嘲弄,不屑,甚至威胁。
就国内的环境,艺人不可能公开出柜,尤其是简星这种女友粉扛起半边天的流量爱豆。
我们可以炒你的CP,但你不能真的搞基。
要是被实锤性向问题,简星就完了。
但简星偏偏吃软不吃硬,20出头的男人,正是性子最强的时候。
他虽然是gay,但对女人没意见,只要跟他河水不犯井水。余霜琴勾搭个谁不好,顶流又不止他一个,非要跑到他的雷区来蹦迪,到底图个什么?
简星也听闻过余霜琴的金主有多疯狂,但他就想看看,余霜琴是不是有能耐把整个娱乐圈当成自己家。
“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昭阳想,不是余霜琴,那肯定也跟这件事炸出来的一堆负面舆论有关,继续诚恳安慰,“不要看网上那些人说的话……”
“我不怕压力。”
“入行的第一天起,我的压力就从没轻过。”简星说,“很多人看着我都很风光,我上了第一个综艺,粉丝就破了三百万,出道满一年,合同酬金就过了八位数……”
简星说得轻描淡写,昭阳的心脏却被抓得一下比一下狠,是嫉妒得面目全非的感觉。
八位数,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八位数的合同长什么样。
“但很多人不知道,公司给我砸的钱越多,我背的债也越多,不还清这些债,我的压力一天都不可能卸下。我不能停,别人可以厚积薄发,我没有那个时间,公司等不了,粉丝等不了,我自己也等不了。”
他每一天都必须全情投入地闪耀,每一天都必须展现出最完美的状态,让全世界继续无法自拔地喜欢自己。
“我只能做得更好,没有退步的空间,不然就是失败。”简星的声音里没有怨怼,没有激愤,只有平静,隐藏着疲惫和焦虑的平静。
疲惫不可怕,这是努力过的证明。可怕的是焦虑,因为焦虑意味着对未来的不确定。
简星看不惯韩铭逸,也和很多人一样讥嘲韩铭逸“出道即巅峰”。而韩铭逸正是绝大部分流量鲜肉肉眼可见的未来模板。
韩铭逸还是个能拼的,不甘心就此被淘汰,承受着各种各样的眼光和声音也死命抓着救生圈不放手,在这个名利场上能苟一天是一天。
简星看着他,只觉凄凉得难看。他决不能容忍自己有那么一天。
可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拍第一部 剧时,简星毫无保留地放开了演,将自己的灵气掏得淋漓尽致。之后他一鸣惊人,惊艳了市场,也惊艳了自己。
第二部 剧,中规中矩,观感平平。
到现在第三部 剧,顶级投资,顶级配置,简星却仍时不时有力不从心之感。
好像最好的自己已经在处女作里消耗完了,毕生所学都已经过快地施展了。接下来他能给世人呈现的,只剩下那个没有那么好的自己。
他熬得住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挺得过黑粉们锲而不舍的攻击谩骂,对所有的误会、谣言、曲解,他都能冷眼相待,也许也会气愤,但他有咬着牙坚持下去的魄力。他一直清楚,这些都不过是红的代价,拿了好处,就得付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唯独对于自己的极限,如果无法突破,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他没想到他的瓶颈期来得这么快。
简星只有在私底下才会露出那种自嘲的笑,“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
“不要怀疑,”昭阳打断他,“不要怀疑自己。”
简星看着他。
“你演得很好,”昭阳说,“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新人。”
各方面意义的厉害。从天赋到态度。
他感受得到简星的诚意。
“真的?”简星哑着声问。
“嗯。”昭阳点头,神色认真。
“……前辈,”简星笑了,歪头,“可以再抱一下么?”
昭阳:“……”
昭阳回到房间,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不仅仅是因为简星那个余
味无穷的拥抱。
尽管简星身上的气味真的很浓郁。昭阳分不清那是香水的味道,还是简星本人的味道。
浓郁得跟随着他回了房间,然后在他房间里梅开二度,弥漫满屋。
这大概就是有毒吧,字面意思的那种。
昭阳睡不着,破天荒地在深夜主动撩林溪谷。
昭阳:我刚刚从简星房间回来
林溪谷:……?????????卧槽??????
林溪谷:你你你你你从实招来!直播!!!!!
林溪谷:所以你终于还是把持不住了?????
林溪谷:潜规则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昭阳:……你戏别这么多
昭阳:我只是跟他聊了聊
听完昭阳掐头去尾的概述,林溪谷又懵了。
林溪谷:卧槽?出道一年就千万合约了?
昭阳:嫉妒使我丑陋
说出来都怕别人不信,他入行7年,拿到手的薪酬加起来都没过八位数。
货比货要扔,人比人……要死。这是要他死。
虽然他嫉妒简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不过,他今天改变想法了。
以前的他太愤世嫉俗,也太狭隘。大概是因为自己常常撞得头破血流,与现成的世俗难以兼容,所以对这个世界团了满腔怒火。
尽管隐而不发,愤怒也始终存在,在他心里一直憋着。
当年,作出抉择时,他并没有与世界和解,而是在两害相权取其轻之中选择了韬光养晦,放低姿态,坚守自己想要的东西,默默打拼。
他面上不表现出来,但心里骗不了自己——他不理解这个世道,不知道到底什么出了问题。为什么对艺术毫无诚意的人,偏就能凭着营销和炒作身居高位,截走大把的关注、赞誉、财富、名声?
这样的世界,是对的么?如果不对,为什么所有人都默认与顺从?
这股怒火憋着憋着,就被藏到了心底深处,很少再拿出来与外界碰撞。至少他还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有力气继续坚持。清苦与寂寞,那又如何呢。
可今天简星却跟他说了那么多。
不是那一番话让昭阳震撼,是简星这个人让昭阳震撼。
和简星相处了这些时日,他从简星身上一点一点地明白,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公平。
他不想承受的东西,简星都在承受。拼命地上综艺,接通告,揣摩市场,关心粉丝的口味和喜怒哀乐,用心磨炼演技,抓紧一切机会提升自己,哪怕被训得脸面全无。夜以继日地工作,爆肝……在昭阳看来“只凭营销和炒作上位”的顶流,努力强度却是普通人根本难以承受的。
哪怕是韩铭逸,也一样承受了很多人不想承受的东西。十年如一日地维持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人设,这就是在演一场最大的戏。
至少,换作昭阳,就做不到。
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市场对接的努力,在市场看来,才叫真正的“努力”。不然,都只是孤芳自赏,自己跟自己玩。
是他一直误解了这个世界。
可是。
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他正在走的这条路。
只是会以一种更明晰清透的心态,走得更无怨无悔。
无论是网络上的热搜,还是剧组里的风言风语,简星的团队都处理得很及时。当红小鲜肉,被黑粉攻击无可避免,黑粉这个群体也不可能彻底消灭,关键是自家阵地要稳住,不能流失已有粉丝,还要最大限度保住路人缘。
维纳斯世纪的公关水平和纪哥的经验都毋庸置疑,压热搜、控评、联合营销号大V引导舆论、
另抛热点转移视线,还接洽了《星动时代》节目组,在不损伤《星动时代》、简星和余霜琴三方形象的前提下一点点放料,将简星“耍大牌临时换曲目”这事逐步扭转为一场被过度解读的误会。不一定要包装成简星没有错,只要能让路人各站一半,觉得这问题见仁见智,且无伤大雅,这次公关就算成功了。
对于咄咄逼人的余霜琴粉丝,以及背后有意无意薅简星一把羊毛的余霜琴团队,纪哥和维纳斯高层经过商讨,一致认为现在先避其锋芒,不要跟余霜琴正面开战。
不是惹不起余霜琴,是惹不起余霜琴背后的人。天知道余霜琴现在跟金主爸爸感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余霜琴刚红起来,正是最作的年纪、最作的阶段,万一她使劲一吹枕头风,金主爸爸冲冠一怒为红颜,非要和简星撕到底,双方都是大咖,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不是维纳斯怕打不过,而是没必要。一仗打下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这么多力气和资源,好好捧简星走事业线不香么?
等简星的新剧和其他综艺节目、高端代言一出,这一段小插曲立刻会被淹得尸骨无存。
纪哥把公司这意思跟简星提了几嘴,简星没说什么,一如以往地算是默认。
简星清楚,纪哥一开口就损他,却比谁都护犊子。艺人的脸面就是他在这一行的脸面,有人要打他艺人的脸,就是啪啪地打他的脸。
所以,他知道纪哥一定和他一样,也心有不甘。
“没事,”纪哥说,“星儿,她的前途仰赖别人,你的未来取决于你自己。”
《非我》剧组开机到现在,相关人员都闹出一万条热搜了,把外界刮得风雨飘摇,邱导只当看不见,拍摄进度雷打不动。接下来几天要出一场外景,取景地是真正地鸟不拉屎,水电都要自备,条件颇为艰苦。
这是一段群戏,环境虽苦,心境却是乐的。三弟昭阳和大哥简星重逢不久,造反事业刚上轨道,双方各个方面都正处于蜜月期,两支起义军其乐融融地暂时拧成一股绳,一起向朝廷军出击。
在原著中,这也是三弟对大哥的感情从心底深处渐渐冒芽、觉醒的时期。
除了大部队行军和主演骑马的镜头,重头戏有两场,一场是安营扎寨后,以简星和昭阳为首的一群兄弟围着篝火吃饭聊天,另一场是深夜,睡不着的昭阳出来闲逛,碰上同样睡不着的简星,两人谈了一席话。
邱导想取自然光,第一场先组织大家走了几遍戏,然后等太阳下山后,天色将黑未黑时卡准时间拍。
走戏走得还算满意,邱导便让大家各自休息,养好精神,等时间一到,尽量争取快准狠地拍完,今晚再把简星和昭阳的夜戏拍了,至少当天就能让演员们先收工回去。
从酒店到片场单程都至少三个小时,如果拍摄不顺利,戏份多的演员就只能在车上过夜了。
昭阳回到休息棚,翻出手机。一解锁屏幕,首先看到的却不是林溪谷的常规微信轰炸,而是一个未接来电。
显示“妈”。
昭阳心里一紧。
中午吃饭时他才发了条仅家人分组可见的朋友圈,例行汇报自己的状态,母亲还给他点了个赞。既然知道他正在工作,母亲绝不会这种时候给他打电话。
除非有要紧事。
很要紧的事。
简星和其他几个演员就坐在他几步开外,还在说笑着。昭阳站起身,默默退出休息棚,走到一个确保没人能听见的角落,回拨电话。
这个电话只讲了不到5分钟。昭阳回来时,只有简星留意到,他脸色变了。
但变得很隐忍。
昭阳在戏外一直是不温不火、不咸不淡,安静得恰到好处,在任何人面前都能将自己的存在感稀释得毫无攻击性。
大部分人都分不清,他这种状态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装的。
简星分得清。
简星一边应着别人的话,一边抽空以眼角余光扫向昭阳。昭阳窝在休息棚的角落低头看剧本,时不时开微信看几眼,又关屏幕,继续盯剧本,盯了一会儿,又开手机,哪怕没有新信息也还是看几眼,又关屏幕,盯剧本……循环往复。
看了这么半天,剧本一页都没往后翻。
他只是想找个理由埋头独处。别人都在聊天,他一个人在旁边玩手机,显得不合群,看剧本至少算是敬业。
日光渐黄。眼看着太阳即将往山巅下钻,邱导一声令下,各就各位,准备开拍。
昭阳放下剧本,收起手机,起身整整衣衫,也整整表情,往场上走去。
一群人围坐在篝火前,各自拿一张充作干粮的大饼,边啃边漫无边际地侃大山。
聊着聊着,一个兄弟忽然问:“羊哥,你和梁总将是亲兄弟吗?”
简星和昭阳对视一眼,简星用力一拍昭阳后背,“你看我和他像亲兄弟吗?”
问话的人摇头,“不像。”
简星:“哈哈哈——”
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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