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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母亲沉默片刻，终于道：“小光，你还是那样吗？怎么会呢。妈妈知道你孝顺，就算是为了我，你不能试试吗？找一个女孩子，试一试……”
“我有男朋友了。”韩祈光迅速打断了她，好像要证明什么一样。
母亲被戳了痛处，气急败坏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从小到大吃的学的都和别人一样，你怎么会……你这是变态！”
虚妄的美好终究只是幻景，被母亲的每一个字寸寸敲碎，韩祈光却不想向它示弱：“我天生就是这样，生下来是个变态，到死也是！”
母亲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说了句：“我不要你的钱！我就当白生养你了，我没你这个儿子！以后也用不着打电话了！”
电话被挂断，韩祈光蜷在窄小的床上，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然后给卫曦打电话。
“嘟——嘟——”
许久之后，那边传来礼貌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就这么听着，直到提示音也消失，电话自动挂断。
“卡，过了。”杨君澜简短地说完，给季风一点整理情绪的时间。
陆海早就看得心揪成一团，恨不得那通电话真是打给自己，恨不得才响了半声就接起来。
确认已经全部拍摄完毕后，陆海挤进那个单间，坐在季风旁边，轻轻喊道：“宝贝。”
“嗯……”季风委委屈屈应了一声，看见他的时候嘴角一瞥，眼泪就往外滚。
“好了好了，”陆海赶紧把人抱住，“都是假的，我在这儿呢。”
季风却哭诉：“你竟然不接我电话。”
陆海忍不住想笑，生生憋住了：“怎么会呢，你再打一个试试？”
两个人在电影里用的手机都不是自己的，陆海这场没有戏份，卫曦的手机就在道具师手里。
可季风还没完全脱离角色，手边只有韩祈光的手机，打开通话页面，直接拨了卫曦的电话。
那边道具师见电话响了，不知道接不接，这边陆海却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往右边一划，把还黑着屏的手机放到耳边：“喂？宝贝，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噗——”季风也终于被自己傻到了，把电话挂掉。
杨君澜气得叫场务：“小杨，把门给我关上！”
小杨飞速跑过去，哐当一声关上了单间的门，柠檬精们露出了大仇得报的微笑。
这场戏拍完第二天，是季风的生日。巧的是，他和齐纪枫是同一天生日。
剧组给季风办了个小小的生日庆祝会，并作为花絮发到了微博。视频里，陆海带着季风走进布置过后的小房间，大家欢呼着祝他生日快乐。
蛋糕被推上来，季风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许愿，陆海眼里映着蜡烛的火光，注视着他。
许愿完毕，季风睁开眼，先和陆海相视而笑，然后吹熄了蜡烛。
下面评论一片“磕到了”。
剧组计划元旦前杀青，一个月的时间需要拍完好几场大戏。
自从卫曦没有接韩祈光电话之后，韩祈光愈加没有了安全感，一有时间便去学校找卫曦，但好几次看见卫曦和身边的同学有说有笑，如同他们大一初遇时的情景。
他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和卫曦的世界渐渐割裂。
卫曦的父母越来越频繁地催促他早些谈恋爱，甚至开始为他张罗一些相亲对象。卫曦几次拒绝之后引来父母的不满，双方大吵了一架。当时韩祈光就在卫生间里，把他们争吵的过程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出了卫生间，他脸上却挂着笑容，默契地和卫曦避开这个话题，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研究生毕业后，卫曦开始工作，也正式和韩祈光同居。两人搬了新家，卫曦的父母提出来家里看望。空间不大的一居室只有一张床，卫曦担心父母发现，当晚不得不让韩祈光留宿在外。
韩祈光没有问卫曦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父母，他知道卫曦可能只是在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卫曦从出现在韩祈光世界里的那天起，便是一个施予者，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笃定自己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韩祈光，用这样自欺欺人的谎言掩盖自己怯懦的心。
然而有一次卫曦出差，家中只剩下韩祈光时，卫曦的父母却突然上门。
见到韩祈光时，两位老人并不意外。在韩祈光惊诧的表情中，卫母恨恨地说：“我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你们两个躲在巷子里干那种下作勾当，我们都看见了。”
韩祈光看见世界在崩塌，但他面上却做不出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卫曦父母是怎么发现儿子是个同性恋，是怎么认为儿子只是一时被他迷了心窍，他们是怎么努力要把儿子带回正道。
他们用尽一切羞辱、难听的言辞痛骂韩祈光，诅咒他断子绝孙、无人奉养，最后卫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两个老人摔门离去。
卫曦出差回来后，韩祈光没有告诉他那晚发生的事。卫曦的父母经别人介绍找到了一个姑娘，亲自带着她过来和卫曦相亲。
耐不住父母的纠缠，卫曦这一次答应了，他想，去敷衍一次，先让父母消停一下也好。
韩祈光在卫曦的手机里看到了消息，终于明白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留住卫曦，于是他决定破釜沉舟。
约定相亲的当天，韩祈光赶在卫曦之前先一步到达餐厅。
卫曦父母和那个女孩已经等在那里，是个漂亮优雅的姑娘，有点儿紧张，不停地喝着水。
韩祈光走过去，直接坐在了女孩身边，面对着一脸震惊的卫曦父母。
姑娘认出他并不是自己的相亲对象，正要开口问，韩祈光却先说话了：“你知道卫曦是个同性恋吗？”
女孩茫然又诧异，韩祈光又道：“我是他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放屁！你给我滚出去！”卫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餐厅里其他人闻声看过来，卫母赶紧拉着他坐下。
韩祈光脸上带笑，继续说道：“你们再怎么否认，再怎么假装，都改变不了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为了自己的儿子，把一个无辜的姑娘骗进火坑，伯父，您不怕损了阴德？”
“你……你……”卫父气得老脸涨红，指着韩祈光，却说不出话来。
“您哪儿是怕卫曦断子绝孙，您是怕自己断子绝孙。可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有后啦！您还不知道吧，是他要跟我在一起的。”韩祈光洋洋得意，像在炫耀什么，但实际上若不是几个当事人情绪都处于混乱中，否则一眼就能看出他底气不足。
他在掩盖自己的恐惧，用那些伤人的、决绝的话语：“您要真担心，不如二老努把力，再生个女儿，长大之后招个上门女婿，生个孩子出来跟妈妈姓，不就结了？不过您可得小心了，别叫人骗了，好好查清楚，看看女婿是不是同性恋。”
姑娘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瞪了两位老人一眼，终究碍于他们是长辈，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一言不发离开了。
眼见女孩头也不回的背影，卫父露出绝望的眼神：“你这个……你这个……”
看着韩祈光那张带笑的脸，他一腔怒火难以发泄，于是抓起餐桌上的花瓶当头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花瓶碎了满桌，韩祈光额头鲜血迸流，卫父却还不解气，抓起一块碎片划了过去。
韩祈光被砸得头晕目眩，未及躲开，终于惨叫一声，跌在了地上。一只手捂住半边脸，鲜血从指缝中不停渗出。
餐厅陷入混乱，卫曦正走进来便看见了这一幕。
地上浑身染血的韩祈光，旁边依然手握碎片一脸惊恐的卫父。
“小光！”卫曦冲过去把人扶起来，“伤到哪儿了给我看看！”
韩祈光没料到这样的情况，疼痛让他整个人都麻木了，只是紧捂住脸，呆呆地看着卫曦。
“我们去医院，走！”
“卫曦！”看见这一幕，那些坚信儿子还能回到“正途”的假象被戳破，卫父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滚！”卫父手里的碎片刺痛了卫曦的眼睛，他大吼一声，扶着韩祈光冲出门去。
“卡。”导演喊过。
陆海的心脏却还在砰砰跳：“伤到没有，松手我看看。”
季风放下手，一只眼睛闭着，假血有点进眼睛了，睁不开。
“哥，没伤到，那个花瓶是道具，你别担心。”季风一边说，一边让工作人员替他冲脸。
血迹洗干净之后，季风眼睛还有点红，额头上被砸中的地方也红了一片，但好在没有别的伤。
陆海松了口气，扮演卫父的老演员宋林也过来了，怕自己没掂好力度和角度。
看见人没事，宋林才笑道：“小齐辛苦了，今晚我请客，给小齐压压惊。”
季风干脆也不客气：“谢谢宋老师！”
陆海情知自己担忧得太过明显，也把宋林吓到了，便跟着开玩笑：“有我的份儿吗？”
宋林“哼”了一声：“没有！”
陆海苦哈哈地说：“……我怀疑我不是亲生的。”
第76章
韩祈光的眼球被划伤，无法修复，最后进行了眼球摘除的手术。
拆绷带那天，他执意让卫曦拿来一面镜子。纱布褪下后，他盯着镜子里左眼那个黑漆漆的空洞，放佛要被它吞噬。
他一把夺过镜子摔得粉碎，双臂抱住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卫曦冲上去把人抱住，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最终只能不停地重复三个字：“对不起……”
然而韩祈光最不想要的就是道歉。
韩祈光安装了义眼，但那虚假的眼睛里没了情绪，没有悲伤，没有喜悦，连另一只眼睛也变得麻木而空洞，好像双眼都成了假的。
他在晚上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卫曦只能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用这种苍白无力的方式把人从噩梦中解救出来。他因为愧疚不知所措，伴随着对自己的强烈厌恶，拒绝接听来自父母的电话。
一段时间后，韩祈光的精神状态有了好转。然而回到公司的第一天，在此地守候多时的卫曦父母冲进来大闹一场。
他们哭诉、指责、哀求，在韩祈光冷漠的表情中砸坏了他所有的东西。公司不胜其扰，委婉劝说韩祈光离职。
韩祈光和卫曦在家中的日子似乎和平宁静，但两个人都知道，有很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往日的甜蜜、激情都已不见，剩下的是近乎陌生的客套。
偶尔一点小小的亲密，最后都以尴尬收场。
而每当韩祈光入职新公司，卫曦父母都跟去大闹，最终以韩祈光离职收场。韩祈光只好转而去找短期工作，赶在卫曦父母找来之前完成工作然后离开。
卫曦因此不得不与父母再次联系，劝说他们放过韩祈光。然而父母哀求他离开韩祈光无果后，便像是陷入了疯魔，逼迫卫曦要么回老家相亲结婚，要么他们就一辈子纠缠着韩祈光，要他不得安宁。
卫父有心脏疾病，卫曦没办法这么抛下二老不管不顾。曾经他想要瞒一辈子，瞒到为父母送了终就好了。如今闹成这样，他又两边都放不下。
韩祈光沉默地忍受着这一切，每一次都是默默地更换工作，三方陷入一场鏖战，谁也不肯轻易妥协。
这天，卫曦提前下班，赶去韩祈光工作的地方接他下班。既然已被迫向父母出柜，事情便没了转圜的余地，因此他想要修复和韩祈光的关系。
韩祈光在商场外散发传单，卫曦到那儿的时候，父母正揪着韩祈光厮打、痛骂。卫母撕碎了厚厚一沓传单，传单碎片在风中飘飞，像一场夏季的雪。
韩祈光护着头，连一点声音也没出。
卫曦发现自己连冲上去保护他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感到彻底的疲惫，便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闹剧，然后转身离开，走得颓丧而挫败，好像在那边经历了一场厮打的人是他。
韩祈光是带着一脸的伤回来的，卫曦什么也没问，替他清理和包扎伤口，和他一起用了一顿比往日丰盛的晚餐。
临睡前，卫曦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韩祈光察觉到这个吻里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有点动容，失去生机的眼里第一次闪现过一丝柔情。
然而卫曦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抱着他躺下，说：“睡吧。”
戏拍到这一部分，已经逐渐临近结局。杨君澜此前对结局一直有些犹豫不定，便打算边拍边看，根据拍摄的效果决定故事最后的走向。
昨晚的这场戏之后，杨君澜终于把结局定下。
通知了季风和陆海后，两位主角不约而同沉默。这并非他们想要的结局，但也是，他们必然走向的结局。
韩祈光偶然在卫曦的手机里看到了他答应回家结婚的消息，卫曦终于袒露懦弱，狼狈溃逃。
季风比在试镜时更深地沉入了情绪。卫曦离开后，他松开转了半圈的门把手，然后一点点崩溃，蹲在门后发出哭声。
而那个他以为已经决然离开的人，正站在门的另一面，听着门里闷闷的哭声默默流泪。
韩祈光不知道，卫曦多么希望他能够转动剩下的半圈，只需要把门打开一条缝，就能看见爱人并未离开。
然而他没有。
韩祈光去酒吧买醉，晃动的昏暗灯光里，有人过来搭住他的肩和他说话，一只手悄悄抚上他的大腿。
他没有拒绝，试图让自己迷失其中。然而在对方提议去卫生间时，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推开对方走出门去。
回到家里时灯光亮着，推开门正撞上卫曦，对方手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拍这场戏之前，季风把自己喝到微醺的状态，但脑子却十分清醒。他记得每一句台词，但似乎那些也并不是台词，而是“韩祈光”原本要说的话。
“要走了？”他听见自己说。
“嗯。”卫曦应了一声，“房子已经租到明年，你安心住着，东西我不带走。”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以后，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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