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到我这把年纪了,再不到处走走看看,就真的只能躺棺材里后悔喽。”
晏离一路看着两个年龄差了一辈的人你来我怼地一路边说边走,直到坐到了饭桌前,还没从这种不真实感中走出来。
说是饭桌,其实也就是支在郭大爷宿舍里的一张矮方桌,配上三张造型各异的小板凳,晏离坐着都有点不知腿该如何安放,可看向比自己腿还长的杜何,却仿佛根本不是问题,一条腿蜷着一条腿随意伸直着还时不时晃两晃,那惬意的模样让始终没找到正确姿势的晏离都有几分嫉妒。
郭大爷端着碟花生米拿着仨酒杯往桌上一摆,“拿酒拿酒!”
杜何冲着花生米努了努嘴,“合着您老人家就想用一碟花生米钓我的酒?”
“不然呢?杭城校区已经三年没有新学生了,现在这就是个空校区,今年来培训的师生都还没到,你两提前两天来,我能给你们收拾出住的地方就不错了,还指望我老头子给你们做一桌满汉全席接风宴不成?”
眼看两人又有要怼的趋势,晏离连忙出了声,“那个,有厨具吗?要不我简单弄两菜?”
郭大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感情好,隔壁屋有个电磁炉,小冰箱里的东西你看着用。”
杜何也给晏离递了个眼神,“小孩儿,帮把你身后的箱子开了,先把酒拿出来,有些真空包装的熏肉你看看有没有派得上用场的。”
眼见晏离拿着东西出了门,杜何不满地撇了撇嘴,“你支使我家小孩儿倒是挺顺手。”
郭大爷也不反驳,自顾自开了酒倒满了三个杯子,“也不知道罗辉怎么放心让你来带这么乖的孩子,也不怕带歪喽。”
对于郭大爷刚见没两面便左一口乖小孩儿又一口好孩子,杜何听得颇为顺耳,嘴里说着“我家小孩儿不喝酒。”却也没真伸手阻止。
“得了,别小孩儿小孩儿的了,你能比人家大几岁呦?老子三岁就被拿筷子蘸着白酒喂了,哪有爷们不喝酒的?”郭大爷倒完端起酒杯碰了碰杜何面前的杯子,迫不及待眯了一口,享受地闭了闭眼睛,“还得是这个味儿,之前也有托人带过,总觉得味儿不对。”
杜何举起酒杯冲着郭大爷示意了一下也嘬了一口,“那是啊,我这可是找人直接去酒厂给您老人家整的,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包装酒。”
郭大爷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米,“要不说还是你小子上道呢。”说着眼神从门边遛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今年上头把你们都弄来杭城,肯定没安好心。”
杜何冷笑一声,“哪年的培训上头安过好心?尤其张家的那撮,哪年来的学生里没他们家的?就算没他们家的,也肯定有他们帮派的,每年的优秀学生妥妥不会旁落,我们A队就是来给他们走个过场定个认证罢了。”
郭大爷深以为然,“三大家族里,就这张家政治玩得溜,看看另两家如今的光景……啧啧啧……”
杜何转着酒杯眯了眯眼,“您老既然是爱打听,那这么些年各个分校区溜达了个遍,可曾听到过消失多年的李家消息?”
“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对啥事好过奇。”郭大爷狡黠一笑手指点了点晏离座位面前的酒杯,“怕不是跟这孩子有关系吧?”
杜何挑了挑眉不答反问,“您就说有没有听过吧?”
“想知道啊?那行,你先告诉我你跟那孩子是咋回事?”
“非科班新人,我带着的徒弟,怎么着?”
郭大爷不吃杜何这套,晃着腿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扔着花生米,“你小子这就不厚道了,想从我这儿听点儿啥却不跟我说实话,有你这么干的吗?”
杜何也不急,捻了颗花生米抛向空中拿嘴稳稳接住,混不吝道,“咱两认识这么多年,您见过我厚道过吗?”
“嘿!以为你上学那会儿脸皮就够厚的了,没想到啊,你还真是厚无止尽!”
晏离端着炒好的菜进来,就听到一句“厚无止尽”,好奇地问了句,“什么厚无止尽?”
郭大爷不屑地睨了杜何一眼,“说这小子的脸皮呢!”
晏离看了眼杜何,抿着嘴乐,别说,这郭大爷还真是一语中的。
“看吧看吧,人小孩儿跟我同感!”郭大爷好似找到同盟一般,乐颠颠地起身去接晏离手里的盘子,“呵,皮蛋豆腐凉拌金针菇,好好好,果然是下酒菜。”
晏离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冰箱里没有荤菜,只能吃素净点了,我去把熏肉炒荷兰豆跟清炒土豆丝端来。”
郭大爷看着晏离急急忙忙转身的身影,“你倒是会挑,这年纪的小孩儿,这样的是真不多。”
杜何一口闷完杯里的酒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所以我想护着有问题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晏离看着面前估计得有三两的这杯白酒,有点跃跃欲试又有点怂,之前在江城,啤酒都没能碰到,今儿直接就整上高度数白酒了,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杜何,发现杜何正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那眼神好像在说,倒是看看你能喝多少。
晏离端起酒杯凑到鼻下闻了闻,除了辛辣味儿,没能闻出什么所谓的酒香来,“我…敬郭大爷一杯。”说着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立马辣得五官都挤做了一团,咧了咧嘴,赶忙挖了一勺豆腐塞嘴里,“看你两喝得挺美,我怎么没喝出酒香来呢。”
郭大爷哈哈大笑,受了晏离这一敬,一口喝掉半杯,眯着眼好一番回味,“那是因为小离你还年轻,喝不出酒滋味。”
晏离丝毫品不出酒滋味只觉得这口酒顺着喉咙一直辣到了胃里,喝完就没停过往嘴里夹菜,杜何单手撑着脑袋,歪着脑袋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飘了晏离一眼,“怎的,敬了郭大爷就不敬我了?”
晏离咽了咽口水,感觉辣味还没从嘴里散去,但对上杜何的眼神,还是不知者无畏地端起酒杯,“敬杜哥。”然后又是不欺公道的仰头一大口。
杜何看着小孩儿那模样,又可乐又心疼,却只是没发一词地应了一大口。
连着两大口下去,晏离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揉了揉眼睛道,“难怪都说喝酒暖身,我觉得我连眼眶都是热的了。”
“说到喝酒暖身,当初这小子刚到津城预备学校的时候,在宿舍偷喝酒被逮了个正着,当时老师问他为什么要在宿舍喝酒,这小子一脸义正言辞地说‘太冷了睡不着,喝点酒暖和’,老师说‘屋里都有暖气,你不开怪谁’,他特别有底气地说,‘我屋的暖气坏了’,那老师折腾了半天发现暖气是真的不供暖,也就没再说他什么,只让我赶紧找师傅来修,你猜师傅怎么说?”
晏离本就好奇杜何这样的性子上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再加之郭大爷说得绘声绘色,连语气都在模仿当事人,说得晏离兴趣全被吊了起来,“师傅怎么说?”
“师傅说,这暖气好好的,哪儿坏了?”
“那怎么不供暖?”
郭大爷撇撇嘴,“鬼知道这小子使的什么手段,反正暖气是一点儿问题没有,但当时那个老师怎么折腾就是不供暖。”
杜何嘴角微扬,“谁让那个老师菜,就那么简单的一道符的事儿愣是没察觉出来。”
晏离已经有点慢半拍的大脑,稍微反应了一下后开始傻乐,想到他跟杜何第一次见面时对方那与众不同的出场方式,别说,还真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儿,越想就越停不下来笑,明明脑子里有停下的念头,可嘴角的弧度就是下不来,身体好像不听脑子使唤了一般。
杜何看小孩儿那笑的模样,就知道小孩儿的酒劲儿上来了,却还是不动声色地举起酒杯,“既然你敬了我,我岂有不回敬的道理?”
晏离摆了摆手,“让我缓缓我再喝……缓缓再喝……”可嘴里这么说着,去端酒杯的手又一点儿也不含糊,看到杜何空了杯,自己也跟着一仰头喝了个精光,喝完就盯着自己眼前的空杯子愣神,好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喝完了。
杜何勾起嘴角,“你不是说缓缓再喝吗?”
晏离含糊不清道,“可是杜哥让喝,我好像得喝。”说着说着眼皮就有点耷拉了,却还在挣扎着。
“我让你干啥就干啥吗?”杜何低着声音问道。
晏离反应又更慢了半拍,“嗯!”边答边用力点了点头,点着点着就顺着点头的姿势这么趴了下去。
杜何摸了摸晏离得发顶,“是不是困了?”
“嗯……”晏离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努力回答着。
“困了就眯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你。”
这一次,晏离却没了应答,显然已经会上了周公。
杜何盯着晏离看了半晌,眼里似有藏不住的宠又似有藏不住的忧,随后不发一语地给自己重新倒上了一杯。
郭大爷夹了口菜,直摇头,“真该给你拍下来让你看看你瞅这孩子的眼神!”
杜何连叨了几筷子菜,斜过去一眼,“不行?”
郭大爷没想到一直跟自己打太极的某人猝不及防地回应了,哽了一下,竟一时没想出合适的接词儿,“行!真行!”说完觉得自己太势弱了,又道,“心疼还故意灌人孩子酒?这津门老酒多少老江湖都不敢喝快酒,你让人从来没碰过酒的孩子没吃几口菜,空着肚子就是一整杯……”
杜何难得皱了眉,“小孩儿夜里难受我照顾,我刚问你的问题你答还是不答?”
郭大爷惊讶于从来都漫不经心的杜何,竟然也有着急不耐的时候,却没再出言损他,从见面到现在第一次换上了正经神色,“你先说说你想问什么?”
“李家一支火媒介的特点就是遇水不灭,那么这些年,是否有新出现的有这样火媒介特点的人?”
“不可能。”郭大爷答完抬眉看了杜何一眼,“这种问题,不需要问我你也该有答案吧?”
杜何怎么可能不知道?所谓水火不容,所有异能人的媒介体都是天生的,既是天生,自是顺应自然规律,而李家的火媒介之所以能遇水不灭,还是因三百年前封印灵邪的那场大战的意外收获。
“二十年前李家家主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不是安城?当时李夫人是不是快要临盆了?”
“所以呢?”
“一年前小孩儿的父母在考古地遇到意外,小孩儿也是那时候突然出现阴阳眼,你说巧不巧,考古地就在安城下面的仪村。”
郭大爷看杜何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你的阅历,有什么事儿心里没数的?竟然也有要在我这儿得肯定的时候。”
杜何又闷了一口酒,长长地吁了口气,苦笑一声,“特么的,谁说不是呢……我都快活成精怪了,竟然也有这种明知就是我想的那样却希望有个人告诉我我想错了的时候。”
郭大爷也不知被杜何这一句勾起了什么思绪,抿了口酒,“人呐,在乎才会不自信。”
杜何搓了搓脸,忍不住伸手戳着晏离有梨涡的位置,“我在小孩儿家的书柜里见到了《帝启年书》……哎……一开始希望印证自己的猜测,后来却又希望自己猜错了。可惜啊,仅存的那点儿侥幸念头也被你老人家给撵走了。”
郭大爷吃着菜看着杜何戳晏离脸玩儿,晏离除了一开始哼哼了一声,之后便一点反应也没了,“我看这孩子简单却不傻,你说他自己心里有数吗?”
杜何没直接回答,眼里的心疼却毫不掩饰,“我第一次见小孩儿,就觉得这孩子的眼神怎么能这么清亮呢?想着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没吃过苦的孩子。第一次跟他出任务,队里有人出了点状况,他竟然在火媒介觉醒的情况下生扛了两个六合阵的次阵眼……”杜何顿了顿,“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天生不敏感,才能波澜不惊地接受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变化,直到我连着好几夜半夜里起来看到A队书库亮着的灯,才知道,他不是不敏感,只是太不爱给别人添麻烦,宁愿自己整宿整宿地查资料看古籍,从书里来了解自身的这些变化,来消化这些变化,也不去麻烦任何人……这样的小孩儿,怎么可能对自身的情况没有些猜测?不过是在他没有完全消化平静接受的时候,他不会表现出来让别人为他担心罢了……”
郭大爷长叹了口气,“你这么说,倒是难为这孩子了……”
都说没伞的孩子比别人更会拼命奔跑,而晏离看似有伞,可这伞却满是破洞,他一边用慢慢走的姿态维持着有伞的模样,可心底奔跑的速度却一刻没减。
“听你这么一说,也就能明白这次上头为何点名让这孩子来了,你既然一并过来了,总不会是来看老头子我的吧?”
杜何不屑地冷哼一声,“有些人这些年越爬越高,捧的人多了,就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老子还没死呢!”说完一口灌完杯中酒,将酒杯用力地砸在桌上,“我带小孩儿回屋睡觉。您老喝完杯里的这点儿也早点休息吧,剩下的我收着,下次再喝。”
“嘿,别呀,这才喝多少?我馋了这么久你还不让我过足瘾?”
杜何充耳不闻地抱起晏离往屋外走,踏出门的一瞬突然回头,“不许偷喝!我安顿好小孩儿就来拖行李,要是发现某人不自觉……呵呵……你懂的。”杜何露出一抹坏笑,这一笑又恢复到平日里那混不吝的模样,仿佛刚才坐在郭大爷旁边满身戾气的是另一个人。
“滚滚滚!以为等来送酒的,却等来个管事儿的!”郭大爷嘴里抱怨着,却也没真的跟杜何对着干,毕竟自己三高,杜何控制他喝酒也是为他好。
这预备学校就一间教室在半山腰,郭大爷的宿舍挨着学生的宿舍在靠近山脚的位置。一整排朝南小屋,除了郭大爷的屋子跟被郭大爷挪来做厨房的小间,其余的要么是标间要么是四人间。
郭大爷给两人收拾出来的宿舍是间标间,杜何和衣靠着床头没敢深睡,就怕晏离半夜难受想吐。可小孩儿连喝醉了都跟平日一样不言不语不烦不闹,就是安安静静地睡觉,连呼噜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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