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使一遍我看看吗?”
“嗯?”她闻言愣了下,随即点了头,“可以啊。”
反正以自己这种闲来无事才练一练的剑法,即便学的是什么不得了的剑谱,恐怕也是平平无奇的吧?只是,在她的眼里是真的不够看。
晴岚往旁边退了两步,指骨托在下巴上,望着她起手的剑招若有所思。
这姑娘学医的天分不错,习武就只能说是稀松平常,而且药王谷的功夫并不重剑法,这样练出来的剑术只能说勉勉强强,不过也能从其中琢磨出一些东西来了。
“我就学到这儿。”苏念雪收了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概才看了一半吧。”
晴岚抿了抿唇,活动了一下腕骨将剑重新抽了出来,道:“看好了。”
起手是一如方才她软剑上挑的动作,只是比起她的动作,晴岚手上的承接与变招要流畅得多。
这才看了一遍啊……苏念雪唇角抽了抽,她是这就记下来了吗?过目不忘在剑术上也这么可怕吗?
思量间,晴岚已演练至她方才断掉的部分,年轻的剑客眸子一凝,竟是借着适才的动作往下练了下去。
若说她平常的剑法是天山凛冽的风,那这套剑法就如名字一般,是水,连绵不绝。
“软剑与平常的剑最大的区别便是韧性。”她收了剑,侧过头时琉璃般的眼眸在日光下折射出浅淡而明晰的光晕,“既然叫滴水,就不会是随意起的名字。不过我没办法在往下给你练一遍,毕竟路子不大相同,若是拿墨尺练一遍,我手腕得折了。”
苏念雪试着回忆她方才的动作,摆弄了一下手里的软剑,无奈道:“你那把剑是得有多沉?”
而后者只是默默地解了剑给她。
她伸手接过来,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没接住,古朴的玄墨长剑比想象中的还要重上几分,即便是□□挥舞几下都颇有些吃力,很难想象握着这样一把剑要如何使出如她那般迅捷的剑法。
似是看出她眼底的惊诧,晴岚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身上把剑拿了回来道:“玄铁铸剑,本就比旁的剑要沉上许多,虽然墨尺只是掺杂了几分玄铁,但也不是你那把软剑可比的。不过各有各的长处,倒不必纠结这些。”
苏念雪揉了揉手腕,讪讪地笑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吧?对了,楠茵呢?”
依着那人的性子,今日应当会再过来一趟才是。
“早些时候她来过一回了,说是要拿着昨夜的那些暗器去查证,先走一步。”晴岚拍了拍肩上的落花,道,“可要出去?”
“嗯?去哪儿?”
少年人看着她,忽然间轻笑出声,道:“去找线索。”
找……线索?她闻言一愣,颇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点了头。
虽然昨日出了那几桩命案,但出于安抚百姓的考虑,还是压了下来,只是守门的官兵不动声色地多加了些,好在他们认得晴岚这位昨日出现在府衙的江湖客,还有药王谷来的人,倒也没多问什么,简单盘查了一下便放人出了城。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苏念雪策马跟在晴岚后头,提高声音问道。
前头的人略微放慢了速度,回过头看她:“鸣雷谷。”
鸣雷谷?这地方倒是听人说过,离这儿约莫两三百里的路程,靠近临安城,只不过传闻那地方多有阴云阵阵,时不时便会有行人被雷误伤的传闻出来,倒算得上人迹罕至。怎么好端端的找线索,会找到那等地方去?
“鸣雷谷外围确然是多雷暴,但也不似外人传闻那般可怖。”晴岚摇了摇头,边解释道,“里头其实挺平稳,只不过是入口难找,这么多年也没几个进去过,再到后来,传闻越来越多,自然也没谁愿意没事靠近那儿。”
“那你此行是?”
“找人。”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仅仅靠查兵器一条路,恐怕走不通。”
走不通么?苏念雪略一思考,转而就明白了她此话的用意。的确,修习暗器功夫的人手头上的兵刃固然重要,但若仅仅依靠这一条路,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明知有可能有这样的风险,为何不是将那二人带走而是当场刺杀?抛开斩草除根这一说,若对方真是对黑鹰有所忌惮,不可能不明白留下的兵刃亦可能成为线索。所以……对方大概是不担心他们能从这条路找出什么端倪的。那么……
“你打算如何?”
“从武功特性着手。”晴岚抿了下唇,“我并非专修暗器功夫,但大抵模仿个七七八八,还是做得到的。”
模仿?她握着马缰的手骤然一紧,恍然间明白了她早晨演练那套剑法的用意所在。是在调整回忆对方攻击的落点,不断重现自己当初破招的场景去完善对方的暗器弧度。
原来如此。
“你要找的那个人,能够根据这个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吗?他是个什么人?”
“他啊……一个很奇怪的人。算是我先前的半个师父吧。”她勒马放慢了速度,“我的暗器功夫是他教的,若说这世上有谁最熟悉这种功夫,约莫他算是其中一个。虽然没办法直接告诉我们那些家伙来自何方,但判断出这些功夫是来自何处,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黑鹰……需要学这么多东西吗?”
又是暗器又是剑术的,怎么可能全然学得清楚明白?
“去做黑鹰之前学的东西……”晴岚垂着眼,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学的很杂,但并不要求精通,所以也只是学了点皮毛罢了。”
“黑鹰也不全是学如何杀人,就如六扇门,有人精于缉拿破案,自然就有人善于攻心,分工不同,学的自然不一样。”
“那……你这位师父也是黑鹰?”
“……不是。”她索性放缓了速度同她并肩而行,“他……是我阿爹挚友的孩子,是我兄长的朋友,只不过比我年长许多,所以算得上半个师父。”
“去做黑鹰是哥哥提的,但却是我自个儿答应了的。原本不去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也其实没打算把我扔去那等地方。”她摇了摇头,“扯远了,不过我忘了提醒你,走这一趟,进去容易,回来可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你想想看那些人,为了以防万一,可不得找些人盯着我们么?”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歪头道,“暗处的眼睛可不止一双,我们看不见不代表没有。我猜……现在我们去了哪儿应当有人晓得了。”
可若是这样,明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挑这个时候去鸣雷谷?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按照她的说法,既然是熟识,应当还有其他法子让那人走出鸣雷谷,为何要以身犯险?更何况,若是如昨晚那人一般……能够避开她的查探,岂不是自投罗网?
晴岚抬眸看她,浅淡的眸子里难得的浮现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战意,道:“我想看看,那些只敢龟缩于暗处的家伙,究竟能有些什么能耐。正面遇上只是迟早的事情,既然要打,那就不如将主动权,先握在手中。”
若每一次都那么被动,反而次次落于下风。如此对她们,同样不是什么好事。
“你可以先待在鸣雷谷。那里至少要比医馆安全许多。”
苏念雪只是摇了摇头,道:“哪有我一个人待在那儿的?既然你已决定,就一同去会一会那些家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某种层面来讲这种记忆力真的可怕(。)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鸣雷谷
江湖上总有那么几个多数人不愿踏足的地方,或是因着有那么些恶名昭昭的人避世,亦或者是难以踏足。
鸣雷谷显然属于后者。
不过才踏入外围山谷,远处已隐隐有雷声轰鸣。
牵着的马儿惊恐地哀鸣,不论如何拉扯都不肯再向前一步。
“就把马留在这儿吧。”晴岚把缰绳绑在了一旁的枯木上,“再往里走,也不是马可以过去的了。”
“怎么,又要爬悬崖啊?”苏念雪跟着她把马拴好,笑道。
“嗯,怕了?”
她摇摇头,只是笑:“天山都走过一遭了,还遇上了雪崩,哪儿还怕这个?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你打算如何过这雷区。”
毕竟天象难以捉摸,谁都无法保证什么。
晴岚看了她一眼,从衣袖中摸出了快石头给她,道:“带身上,跟着我。”
“这?”
“我也不晓得应当叫这东西什么,反正有用就行了。”她拿上行囊,侧过身道,“跟紧了,不然万一被劈着,我可是真救不了你。”
“……你能不能盼着点儿好……”
苏念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御起轻功追了上去。
江南不比天山,晴岚放慢了速度,追上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眼见着电光在不远处闪烁,还是有点怵得慌。
怀里的石头微微泛着凉意,但却莫名令人安心,苏念雪跟着她的脚步落点腾挪于山间,耳边是川谷含着冷意的风。
晴岚回首看她,伸出了手掌道:“手给我。”
风声有些大,苏念雪一时没听清,愣了一瞬道:“什么?”
女子抿了下唇,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足下借力一点抓住了悬崖边的藤蔓。
“可以了……松手跳下去。”
苏念雪往下看了眼,依言松了手落在了下头的草地上。
同外围的雷声阵阵不同,这里倒是安静得如同世外桃源。斜阳映红了远处的天,若有若无的炊烟袅袅飘散在空中。
“走吧。”晴岚轻巧地落在她身旁,稍微揉了揉适才抓藤蔓的手,“就在前头不远。”
她定了定神,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从前总是听着这些隐士高人的传闻,倒不曾想到真正进来是这个模样。
零散的竹舍坐落在青石路两旁,道路尽头,男子一身布衣长袍,捻着棋子同自己对弈,身旁是翻滚的茶水。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他懒散地开了口。
“我还道是谁有胆子擅闯我鸣雷谷,原来是小九儿你。”
男子的面容算不上英俊,但看上去温厚近人,再加上那身干净挺拔的袍子,若不是早晓得他是精通暗器功夫的高手,单单看这副模样,怕还要以为这是哪位避世不出的文人墨客。
“何时回的中原?不回荆楚见你哥哥,怎得跑来我这荒郊野岭的地儿?”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旁炉火上的茶,目光还盯在面前的棋盘上,“你可不是会闲来无事找我喝茶的人。”
“那是自然,若无事,我又何必冒着被你这雷劈着的风险来寻你?还要平白听你一通念叨。”晴岚随手拈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轻笑了声,“你当我闲得慌不成?”
“好好一盘和棋,就这么被你毁了,真是……本想着数年不见你会长进些,不曾想还是老样子。”他被这么一搅和,实在是没了什么性质,索性一掸袍子,起身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二人,道,“怎么?不打算给你师父我引见一下带来的这位……美人儿?嗯?”
“师父?我可不记得我何时拜了你为师。还有,收起你那副调戏姑娘的样子。”晴岚眉梢一挑,颇为嫌弃道,“你什么时候能在兄长刀下走过百招再自称我师父不迟。”
“嘿,你这丫头!你哥哥是什么路子我是什么路子你还能不晓得?拿我们俩相比,过分了啊!”
“那你做什么自称是我师父?我可以,你成吗?顶多算是半个师父也就罢了。”
“啧,丫头,你这是来求人办事儿的态度吗?我……”
苏念雪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忍了忍,尽量和缓着声音略一抱拳道:“在下苏念雪,出身药王谷,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瞪了眼抱剑而立的晴岚,清了清嗓子,温和地回了一礼,道:“纪明弈,在下不过山野一闲人,苏姑娘不必拘礼。”
山野闲人吗?她浅笑着没去拆穿。虽然方才二人斗嘴斗得欢,但来时晴岚的那些话同态度已经说明了此人内里的实力。
能被她承认说是半个师父的人,哪儿会差?
“行了,丫头,说吧,什么事儿?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暗器功夫?”纪明弈横了眼晴岚,随手倒了杯茶扔了过去。
晴岚稳稳当当地接了,顺手递给了苏念雪,道:“的确是暗器功夫,不过可能要劳烦你起来。”
“如何?要比划比划?”他收了棋子,“可以,你接还是我接?”
“你。”晴岚上前把剑放在了石桌上,“我大致可以将对方的暗器功夫模仿个七八成,你瞧瞧出自何处。”
“就这?晓得了,不过把你这把剑收起来,我可消受不了这剑,忒沉了些,非把我手腕子折了不可。”他摆了摆手,“你自个儿去房里头挑套趁手的薄刀,至于剑么……啧,我这儿还真没什么顺手的……”
“纪前辈,若是不介意……用这个可行?”苏念雪解了缠在腰间的软剑递过去。
纪明弈原本懒散的眸子在见着她手里那把剑后凝了一瞬,复而又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上前打量了一下,道:“唔……不错的剑,倒是正合适。那……苏姑娘,借剑一用,多谢啦。”
苏念雪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只是浅笑着微微颔首。
而在她身后,晴岚垂下了眸子,原先松松扣在剑的手,骤然握紧了下,低垂的浅色眸子里流淌出的是从未有过的复杂神色。
“杵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啊。”纪明弈在前头胡乱挥舞着手里头的软剑,眉目间仍旧是初时那副德行,但晴岚却从对方那漫不经心的眼神中读出了其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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