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挽山瞠目结舌,怒道:“竖子休得胡言乱语!就算你要给他顶罪,我等也不是傻子!他所做之事,一桩一件都有人证物证,你说全是你做的,简直是无稽之谈,难道……”
他话音未落,顾陵便看见站在云宫台正中央的俞移山手心突然爆发出了一股翻涌的、强大到令在场所有人震颤的灵力,那灵力从他手心直上云霄,在三根天柱中央汇聚成一个昏红的漩涡。
一个惊雷突兀地劈了下来,三根天柱垂下的玄铁锁链竟随着这声天雷突兀地断了,在地面砸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俞移山的发髻在漩涡中心的狂风当中被吹散,胡乱地飘扬在呼啸的风中。
而在那自他手心冲天而起的旋风当中,竟逐渐地传出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先是杂乱的人声,后来竟夹杂着宛若厉鬼的哭声,最后渐渐地归于一片昏沉的嗡鸣。
谢清江竟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咳了几声,指着俞移山,颤抖地看向沈秋鹤,沈秋鹤眯着眼睛,有难以辨明的情绪在目光中闪过:“原来如此……”
沈长夜突然站了起来,左挽山愣了一愣,起身便召唤出了自己的佩剑:“贯月,来探!”
这么多年他只用随身携带的普通长剑,几乎从未用过结契的灵剑,那在传说中震慑修真界长达十年的四仙尊之一的灵剑,自虚空中显形,泛着金灿灿的灵力,落在了他的手中。
顾陵听见他冰冷至极的声音:“这么多年了……有些话我当年便说过,在云宫台上滥用此术者,非死难辞咎于天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云宫副本快打完了!下章男主就上线【顶锅盖小跑溜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红豆投手 10瓶;Unicorn 2瓶;星光潋滟、仓鼠一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诛魂
天色突变, 有乌云遮住了太阳,瞬间将周身变得昏暗无比。左挽山持剑而上, 往那旋风中心刺去, 谢清江惊魂甫定,拍着桌子站起来, 大吼了一声:“都待在原地!不许随意走动……咳……盘膝打坐, 子午除杂念,快!”
云宫台周围的弟子正是不知所措, 听见这句吩咐, 连忙慌慌张张地照做。顾陵盘膝坐下, 闭上眼睛, 尽力摒除杂乱的念头, 一个声音却自那漩涡中传了出来。
声音在云宫台四周盘旋, 打坐的众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低沉喑哑, 带着似要奔赴解脱般的自嘲与快意, 宛如拔剑自刎的末路英雄最后唱起的挽歌。
夹杂在呼啸的风中,又仿佛九天之上传来的神之昭示。
“……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东隅。海寒多天风,白波连山倒蓬壶。长鲸喷涌不可涉, 抚心茫茫泪如珠……”
“西来青鸟东飞去, 愿以一书寄麻姑!”
声音在狂风中突兀地收梢,天地之间只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寂静。那自俞移山手心喷涌而出的红光缓缓地在漩涡之间转动, 漩涡之中又再次涌现出了厉鬼齐哭般的呼号,似乎有谁在其中声嘶力竭地控诉。
“长鲸喷涌不可涉,抚心茫茫泪如珠!抚心茫茫泪如珠!”
“灵璧……来探!”
一片混乱当中, 顾陵突然听见自己身后、师尊有些颤抖的声音,他猛地转头看去,却见谢清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宽大的青色衣袖在狂风中烈烈而舞,宛如谪仙。修长惨白的手指之间,一把青色的长剑在逐渐显形。
自入师门以来、或者更早,自当年四仙尊决裂于云宫台那日开始,这把灵剑就再也没有现世过。
萧宁一惊,失声道:“师尊!”
冉毓也跟着惊道:“师尊,保重身体!”
谢清江恍若未闻,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苍白的嘴唇抿得死紧,他回头看了沈长夜一眼,轻声道:“长夜,你那日自断‘万古’之后,我万万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东隅之血’……”
“我知你伤心,这种不该存在在人世的东西,就让我与挽山,替你了结吧……”
顾陵眼睁睁地看着一向病恹恹的师尊握着剑冲天而起,向那漩涡中心直直地刺去。漩涡似乎纠集了四周所有的乌云,雷声四溅,昏暗无比,三个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一片凄凄风雨当中。
“‘东隅之血’?”顾陵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尚未想清楚从哪里听过。萧宁凑近了些,低声地为他解释道:“师兄可曾看过终岁山的卷宗……多年之前,映日仙尊不顾修真界禁律,偷练了‘东隅之血’,这本是除‘九玄’之外,三山五海十大禁术之二。东隅以人血为引,可在短时间内使自身修为暴涨。”
“而被其作为人血引子的人,则会短暂地丧失自己的意志,浑浑噩噩地听从施术者的话,不过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在施术者点燃血引增长自己的修为之时,血引之人就会清醒……但仍然会觉得自己丧失理智期间所有的事都是自己所为。”
萧宁看了昏暗的天色一眼,继续说道:“当年四仙尊在平乱之时,迫不得已地使用了一次这样的禁术,此事在修真界人人皆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料平乱之后……映日仙尊以数百人血为引,想要把暴涨修为的时间延续至永恒,事情败露,被长夜仙尊诛杀于云宫台……”
“怪不得,”顾陵惨白着脸看了沈长夜一眼,恍然大悟道,“那……天啊,若是俞师兄修炼了这个禁术,以大师兄为引,那大师兄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岂不全是——”
他突兀地停住,喃喃自语道:“可是不可能啊,俞师兄怎么会对大师兄做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没有理由去修炼这样的禁术啊……”
天空中霹雳一个惊雷,将众人的视线重新聚集,顾陵看见俞移山浑身浴血,从三根天柱的顶端如断线的纸鸢一般掉落了下来。自他手心涔涔冒出的红色灵气开始逐渐变得稀薄,最后只剩下丝丝缕缕犹在绵延不绝。
漩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收缩,另一侧,左挽山抱着左肩被血染透了的谢清江落了下来,金光折射的“贯月”和泛着青绿色光芒的“灵璧”都已被鲜血染得斑驳。左挽山把怀中的谢清江轻轻放在了地面上,举着贯月向地面上半死不活的俞移山走了过去。
谢清江捂着肩膀,强忍痛楚唤道:“挽山……”
左挽山没有回头,面上的表情是顾陵从未见过的狰狞可怖:“多年前我杀不得,难道今日我还杀不得——”
俞移山直接伸手握住了他刺来的剑尖,任凭锋利的剑刃将他手心割出深深的伤口,他咬牙切齿地说:“竟然是——”
话音未落,左挽山便被他手心的红色灵气震得退了一步,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竟有几分癫狂之意:“你知道又如何?你没机会了,哈哈哈哈,今日你便要在全天下人眼前,背着不可饶恕之罪——和他一起——永远、永远地死在这里!”
左挽山突然高高地举起了自己未持剑的左手,像是一个审判的姿势,喃喃地念起了余音飘渺的古语——
“伏天兮苍苍,诸神浩倡——”
“日以煜昼,月以煜夜。”
“恩被九荒,赐尔辰良。”
“魂兮不豫,当诛永殇!”
“魂兮不豫,当诛永殇!”
诛魂之词!
沈长夜回过神来,听见这诛魂词,震惊到了极点,下意识地站起来朝着云宫台上高吼了一句:“挽山,手下留情!”
诛魂之词是自太荒流传下来、修真界最最最高之刑罚,当初整个修真界,也只有四仙尊和严华真人有审判之权。这诛魂词一般只对罪大恶极、杀人如麻、绝不可饶恕的罪犯才会使用,因为一旦受罚……
便是魂魄永散!
左挽山恍若未闻,他的指尖已经汇聚了白色的光芒,只要落下,便再无人可挡!
哪怕在当年审判映日仙尊之时,他都没有用过这样严厉的刑罚!
俞移山自知不敌,只得死死地搂住了周自恒的脖子,被血染得一塌糊涂的面上露出了一个瞧着让人心碎的微笑,他拨开周自恒凌乱的长发,在他额头印下一吻:“自恒,我没用,救不得你……但与你一同如此……如此也好——”
“吁——”
不知虚空之上有谁轻叹了一声,左挽山抬头去瞧,面前却突然一阵飞沙走石。待他气急败坏地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面前不知被谁拔剑一劈,竟在云宫台的地面上劈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血红色的漩涡重新暴涨了好几倍,顷刻便把周自恒和俞移山都卷挟了进去。
左挽山瞪大了双眼,沉声怒道:“尔等何人,竟敢往云宫劫狱?”
“呵——”
半晌才有一个傲慢又蔑视的声音传了回来,那声音在风中被分割得虚虚实实,音色听不真切,话语却是清晰:“竟敢?天下还没有我不敢的事情……”
左挽山举剑而上,却不料在刚刚触到那漩涡边缘的时候,便被一阵疾风打了回来,那声音道:“蝼蚁之躯,不过是太仓一粟——”
左挽山不可置信地喝道:“你究竟是谁?”
那声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红色漩涡在他落地之后便开始急剧缩小,最后连带着卷挟进风眼当中的俞移山和周自恒一齐消失,在空气中凝成了一个血红色的点。
似乎只是一瞬之间,云宫台之上重新变得晴空万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左挽山震惊地挥剑乱砍了几下,俞移山和周自恒却是真真切切地随着那阵疾风消失了,他鬓发尽乱,恍如疯魔一般回过头来,高吼道:“找,立刻去找!”
“是!”
“师尊!”
一些弟子照他的吩咐,急匆匆地开始布置寻找,另一些弟子则跑上了云宫台,想要扶起受伤的二人。谢清江捂着肩膀站了起来,沉沉地喝道:“挽山,你失态了!”
左挽山回过头来瞧他,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的剑顺手扔到了地上,撞出一串清脆的声响。他直直地看着谢清江,冷道:“你知道,我们必须找到他们!”
谢清江扶着周身弟子的手转身便走,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和他多说。
顾陵焦头烂额地指使着弟子打扫一片狼藉的云宫台,刚想和萧宁一同往丹心阁去,便看见沈秋鹤仍闭着眼睛坐在原地,没有起身,他不由得有些担忧:“秋鹤先生,您没事吧?”
沈秋鹤仍然没有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回道:“你且去罢,不必管我,我待会儿便去为你师尊医治。”
顾陵不疑有他,和萧宁匆匆行了一礼,便往丹心阁去了。
师尊此战受伤不重,只在对战之时被俞移山一剑贯穿了肩膀,失血过多,但他向来体弱,这一点伤恐怕又要修养上很长时间。七个弟子聚集在丹心阁内,听着沈秋鹤为他包扎好伤口之后,长吁短叹地道:“你还是闭关吧,若再不好好养伤,可真是白白糟践性命了。”
谢清江却笑着答道:“早年四处除祟铲魔的时候,倒没想过自己的身子有朝一日竟连剑都提不起。”
说着又垂下了眼:“也不知自恒和移山去了哪儿……这两个孩子,怎么这样想不开,偏要去修炼禁术。”
沈秋鹤佯怒道:“别管旁人了,先管好你自己罢!”
谢清江苦笑了一声,瞧着他们七个犹在床边跪着,便抬了抬手:“都起来吧,别跪着了,我没事,你们该忙什么便去吧……今日云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挽山又受伤了,想必你们有得可忙了……”
他一顿,又道:“对了,小二,我先前交待你去办的事,你莫忘了。”
顾陵拱手答道:“弟子这就去。”
七个弟子四散而去,萧宁跟着冉毓去了挽山仙尊处听候吩咐,顾陵则心事重重地穿过竹林,顺着青玉池,向离此地不远的冰室走了去。
琼年仍旧守着季良宴的尸体,面色苍白,但总归是比起上次见的歇斯底里好了些。顾陵叹了口气,唤道:“琼年姑娘——”
“阿陵,前几日失态,给你添麻烦了,”琼年转过头见是他,不由哑着嗓子阖首道,“我听闻这几日为了杀害良宴的凶手,云宫台上出了大事,清江仙尊还受伤了——”
顾陵走近了几步,道:“师尊伤得不重,琼年姑娘不必挂心了……此次我来,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三师弟还是早日入土为安才好,琼年姑娘,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我知道,”琼年的声音听起来空洞无比,她回过了头,凌厉的双眸虽然盛满忧伤和疲倦,但终于有了些生的光彩,“你来的却是正好,阿陵,我这几日在良宴的尸体上,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印记。”
“不寻常的印记?”顾陵走到了尸体之前,诧异道,“什么不寻常的印记?”
琼年颤着手,拉开了季良宴右肩处的衣领,双指并拢,释放了些灵力。顾陵诧异地发现,季良宴因冰冻而更加苍白的脖颈之下,有一个小小的咬痕。
那是人的齿印。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我思仙人乃在碧海之东隅。海寒多天风,白波连山倒蓬壶。长鲸喷涌不可涉,抚心茫茫泪如珠。西来青鸟东飞去,愿以一书寄麻姑。
——李白《有所思》
2.
挽山仙尊念的那个不知是啥瞎喵儿写的诛魂词,‘日以煜昼,月以煜夜’出典于《太玄元告》。‘辰良’出典于《九歌·东皇太一》,特此注明——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25/8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