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功极好, 很顺利地从冥灵山的一侧摸到了魔宫, 又打昏了一个紫衣小侍女, 悄悄地混了进去。
“曳离, 快点过来——”
“来了!”
她尽力伏着头, 念了个改换容貌的诀, 只是这诀她用得并不熟练,不知能够维持多久。迎面跑来另一个穿着紫衣的小侍女,紧张地扯了她的衣袖, 絮絮叨叨地说:“快些!这次尊上将顾公子带回来, 可是一个外人都没许见过呢,也不知怎么了。整个北辰宫也就放我们二人进去, 再晚了恐怕就要挨罚了。”
太巧了,琼年有些惊愕地跟着她急急地穿过了魔宫几座宫殿,来到了她口中叫“北辰宫”的地方。北辰宫外种了一整排的桂花树, 萧宁就站在门口,手中拿了一只空的药碗,正神情冷漠地跟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而他对面的人——
沈秋鹤?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琼年心中咯噔一跳,连忙跟着另一个小侍女快走了几步,恭敬地伏下:“尊上。”
萧宁侧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但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竟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秒。沈秋鹤方才与萧宁说话,此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萧宁却走了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你若无事便回去吧,若梵落花来问那二人下落,你便让她来寻我。”
沈秋鹤这才收回了目光,冷笑了一声道:“你将他囚在这里有什么用,终岁山那群人都挂念着他的安危呢,若是一个不慎,便会被人混进来……”
萧宁却道:“此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知道你恨他入骨,可他死都死了那么多次了,你还不满意么?”沈秋鹤戏谑问道,“你便把他交给我,我向你保证绝不危害他的性命,但能为你我之计增添十二分胜算。等大战结束之后,我把他送还给你,照样是你寻乐子的玩物……”
“此事我会考虑的。”萧宁冷冰冰地答道,口气却不容辩驳,带着沉沉的威压,“秋鹤先生请回吧。”
沈秋鹤拂袖而去。
萧宁把目光重新移回到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侍女身上,轻勾唇角,道:“菥蓂,曳离……”
两人连忙把头伏得更低,却听萧宁继续道:“药方在前殿,你去取来吧。”
琼年刚想起身,萧宁却道:“菥蓂,你去。曳离,你随我进来。”
她心中警钟大作,却不好露出什么,只得低眉敛目地随萧宁走了进去。不料她刚刚走进北辰宫,身后的殿门便呼啸着“砰”一声关上了。
琼年下意识地后退拔剑,剑光在光线昏暗的北辰宫中一晃而过,萧宁没有拔剑,负手接了她几招,双指夹住了她的剑,蹙眉问道:“琼年?”
她这才分出视线来往旁边看了一眼,北辰宫当中布置并不算华丽,但胜在风雅,根本不像是魔宫的装饰。与整间宫殿气氛格格不入的只有左手边那张布了铺天盖地的红纱幔的床。纱幔之后朦朦胧胧有个人影,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垂在外面,手的主人对他们的动作无动于衷,似乎正在熟睡。
“你且住手,”萧宁对她似乎并无恶意,只是蹙眉低语了一句,补充道,“我不想伤你。”
萧宁堕魔之后,二人并没有正式交过手,但就刚刚那几招来看,琼年能感受到他极为强大的内息——若在这里跟他动手,她其实并无几分胜算。
她收了剑,疾步走到了顾陵床前,拨开那红纱幔,果然见顾陵正昏昏沉睡着,身上没有什么伤痕,也羽曦读佳不见憔悴面色,反倒比从前更加红润了几分。她伸手去探,内息平稳,也无内伤,似乎还有人在替他调养着经脉,涔涔的灵力贯通无阻,别说是犯人了,就算被人供养起来,都不一定有这般好的身体状态。
琼年迟疑着回头问道:“你……”
萧宁并未回答,他双手捏了个咒,在二人周身布下一层无形结界,才开口道:“是谁让你来的?”
“周师兄与俞师兄叫我来的,”琼年握着剑打量他,道,“终岁山众人从前道你正邪难辨,经此几事后笃定你与妖魔道同流合污,怎么可能放心他在你这儿……”
她突然停了下来,抿了抿嘴唇:“你如今……是正是邪?我听魔宫与终岁山众弟子皆言,说你行为不一,状似疯癫,可是……为何物所控?”
“我……”萧宁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临时住了口,思虑着缓缓道,“沈秋鹤身份特殊,如今我来不及与你解释,你回去细问过长夜仙尊便知。他修习邪门歪道,有时可以煞气控我心神,故而我自己也不能摆脱此种控制,变成另外一个人……”
虽不明白他说“变成另外一个人”是什么意思,琼年朝沉睡的顾陵看了一眼,道:“既然你自己都不可控制,那他在你这里岂不是会很危险,你若是情绪失控,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情。”
“琼年姑娘,此事你要信我,他在我这里绝对最为安全。”萧宁不等她说完,便斩钉截铁地道,“江拂意与沈秋鹤对仙道恨之入骨,缝魂洞死灵不灭,妖魔二族想要雪旧耻,这一战已经是不可避免。你不知道,他若是知晓一切……”
他沉默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身体不好,绝不能让他到战场上去。你回去……回去转告长夜仙尊,此事我会尽量阻止,万不得已之时……”
琼年听他语气有些不对劲:“你……你想做什么?顾陵知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萧宁答非所问:“今日你见我之事,除了你、我、长夜仙尊之外,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晓,来日你在战场上见我,也不用留情。”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琼年越听越疑惑,“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妖魔二族究竟要做什么了?你跟我回终岁山亲口对长夜仙尊说不好吗,既然不想作恶,何必……”
“他快要醒了,”萧宁转过头去,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中闪过一丝悲哀之色,“你既是来寻他,便与他说几句话,傍晚之后便离开冥灵山,回去吧。”
他抬手撤了结界,负着手走了出去,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再多说。琼年一头雾水,却不得不继续装成紫衣小侍女的样子,端着桌上一盘桂花糕道:“公子醒了,吃些东西吧。”
走近了两步她便发现,方才她还能触碰到他,如今他身前却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结界,奇怪的是那结界似乎对物不起作用,递过去的盘子可以轻易穿过,而她想过去,或者对方想出来,却是完全不可能的。
顾陵似乎心情不太好,他咬着下唇,一句话都没说地抬手把她递上去的盘子摔了个粉碎,咬牙道:“你叫萧宁来见我,他每日躲着我是什么意思?你告诉他,若他再不来,别怪我……”
话说到一半便卡住了,顾陵散着长发,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坐在红色的榻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很是疲倦:“罢了,你下去吧。”
在他沉睡的时候明明就在宫中,为何等人醒了却不进来呢?
琼年又靠近了些,几乎贴到了那道结界的边缘,她一边捡着地上的碎片,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是我。”
顾陵惊异地低头去看,见琼年露出了原本的面貌之后,几乎激动得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他“噗通”一声跪在蹲着的她面前,左右看了几眼才道:“你怎么混进来的?”
琼年只道:“长夜仙尊让我来探你一探,你可有受伤?”
顾陵摇头:“没有,只是……这结界是魔族术法,一时半会破不开,我会想办法的,对了,近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俞师兄说,前几日有人扮了你的样子偷袭了缝魂洞,”琼年答道,“只是奇怪得很,缝魂洞并未开启,他们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那里待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撤出去了,许是来试探的。长夜仙尊受了重伤,过几日又要开仙道百家的座谈会,怕是很快就要开战了。”
顾陵恼怒地砸了砸面前的结界:“可恨我出不去,萧宁……你告诉终岁山众人,若遇萧宁,不要掉以轻心,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萧宁了。”
“我会转告的,”琼年暗暗诧异,故作不解地问道,“但是你在这里真的没有问题吗,既然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人,会不会害你……”
“他不会对我动手的,你让他们放心。”顾陵低眸答道,“只是……大战在即,大家都要保重自身,时辰不早,你快走吧,若叫他发现你,还不知要做什么。”
琼年虽有诸多疑问,为了不让他起疑,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她顶着紫衣小宫女的脸走出北辰宫时,却看见萧宁就坐在殿外一棵桂树之下,双指持一酒爵,神色漠然,只出神地望着面前没有开花的桂树,自语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作者有话要说: 琼年: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个亚子?年青人谈恋爱可真费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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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旧事
待琼年离开了北辰宫, 萧宁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扔下了手中的酒杯, 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走了进去。
顾陵仍旧坐在床前发呆, 见他进来,不禁冷笑一声:“怎么, 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我并未避过你, ”萧宁负手走到床前,在他的身侧坐下, 平静地答道, “只是恰好每次来的时候, 你都在睡罢了。”
顾陵看着他冷漠的侧脸, 心中突然不可抑制地翻涌出一阵委屈的酸楚, 很快便被他自己压抑了下去, 他狼狈地侧过了头, 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你近日……到底在做什么?”
萧宁并不答话, 半晌才掀了睫毛帘子,伸出长臂一揽,将清瘦的顾陵揽到了他的怀里, 不容分说地把头埋到了他的怀中。
顾陵皱着眉挣扎:“你发什么疯?”
“你住在这里, 身上也有桂花的香气,”萧宁眯着眼睛在他颈间嗅着, 声音有些沙哑,“你自己闻见了吗?”
“放开我!”顾陵近几日都只着中衣,颈间皮肤光滑白皙, 似乎很有让人想要咬一口的冲动,“你干什么……唔……”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萧宁一把掀翻在了床榻上,仰面看着头顶漫天的红色纱帐,萧宁撑着手臂将他禁锢在怀中,深深地凝视着他,周身弥漫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顾陵突然想起,自从再次被他抓来之后,这个人还没有碰过他。
从前他发现自己心意之时,也曾幻想过今生他们会用什么样的形式开始,幻想过温言软语、耳鬓厮磨的情话,抵死纠缠、手足相抵的缠绵。
不料还是要用这样的形式开始。
如同噩梦一般的记忆几乎是一瞬间席卷了他的脑海,他记得第一次清醒地与他纠缠之时,他拼命挣扎,萧宁没有任何表情地扬手打了他一记耳光,顷刻他便感觉头脑嗡嗡一片,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痛。
他真的很怕痛。
少时贪玩不肯好好练功,便是因为一次不慎,舞剑之时在自己肩上砍了一刀。伤口分明不深,可他却痛得立刻眼泪就下来了,至今他都回想不起来,当初决定要刺杀谢清江,把那柄剑刺进自己体内的时候,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萧宁低头来吻他,低低问着:“你为什么不反抗?”
噩梦一般的回忆几乎把他折磨得神志不清,顾陵怕得发抖,咬紧了不自觉颤着的牙关,像是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萧宁噙住他的唇,却看见他的睫毛在发抖。
他问:“你怕我?”
顾陵不答。
萧宁的声音似乎有点颤,在他做他那个傻师弟的时候,这种颤音很常见,自从他变回了魔尊之后,他几乎就没再听过了。
萧宁颤着声继续说,手不自觉地缕着他的鬓发,有一下无一下,像是在安抚:“你不要怕我。”
顾陵侧头躲开了他的手。
于是他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顾陵嘲讽地笑了一声,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冷冷地说:“我怕不怕你,有什么关系?有什么事情,你要做便做了,你以为我还能反抗不成——你又不是没告诉过我反抗会有什么后果,我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近几日觉得萧宁可真是奇怪极了。
既不像从前那般,对他任意打骂折辱,也不像后来那样,眼泪汪汪地讨可怜。话虽说得绝情,但桩桩件件又似乎真的在为了他着想。
只是若真的为了他着想,又怎么会把他禁锢在这种地方呢?
说到底便是上辈子玩脱了,如今一时不想丢开手罢了。
他正在漫无边际地想着,萧宁却突然起身离开了他,没有继续做下去。
少年人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的男子,微微俯下头都能让顾陵感受到一阵沉沉的威压。如今他身着黑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良久才戏谑道:“罢了,看了你这幅丧气的样子便没兴趣。”
顾陵躺在榻上没有动弹,闻言却突然笑了一声,有些恶意地说道:“是吗,我还记得你身边救你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叫刖蓝,是不是?你不是感激她吗,你从前不是想要娶她吗,看了她,你是不是更会有趣些?”
萧宁似乎被刺痛了,他伸手揪住顾陵的衣领,把他拽进了,面贴面地、一字一句地说:“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顾陵毫不躲避地回:“是啊,那又怎么样?”
萧宁的胸口起伏了几下,他从前最厌恶有人同他这么说话,方才顾陵也是故意惹怒他。却不料他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会儿,却松了手,把他重新扔回到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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