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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曙天也没跟他客气：“行啊，那你先去把菜洗了，切一下。”
“好。”
迟曙天把肉烧好，用小火焖着，这才抽空看了一眼苏初醒那边。
这人切菜恨不得拿个尺子来比着切，每一段大小长短都很均匀，就是速度有点不敢恭维。
迟曙天看了他半晌，他都没有发觉，可见切菜切得很是专心。
因此迟曙天也没去打扰他，又去做别的菜去了。
迟曙天家的厨房并不大，挤两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人就略微显得有些狭小，但两人的身影在这狭小的方寸之地却显得意外和谐。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因为他们是一双恋人。
迟曙天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微黄的灯光氤氲这，厨房的雾气包裹这两人的身影，有些看不分明，气氛却堪称温馨。
这正是他想要的，“家”的感觉。
一室二人三餐四季，这样足矣。
一荤两素一汤，两个人，这样的午饭堪称丰盛。
迟曙天动作极其自然地给苏初醒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小心烫。”
苏初醒有些手足无措，这样的情景在他的记忆中是没有出现过的。
自从他记事以来，就是在所谓的“贵族学校”里吃食堂，住宿舍。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之后各过各的日子，去追求自己的“真爱”，谁愿不愿意带着他这样的一个“拖油瓶”。
可是据一些亲戚们说，他的父母结婚的时候也是很相爱的。
但是到了离婚的时候，这种爱就变成了恨。
甚至在苏初醒的记忆中，父母同时出现的时候简直屈指可数。
因为对对方的厌恶，连带着对苏初醒这个身上流着对方一半血液的孩子也恨屋及乌了起来，不愿意跟他有过多牵扯。
除了打钱的时候很慷慨，他们吝啬于给他半分爱。
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多耽误我寻欢作乐啊。
长大后的苏初醒试图去揣测当时父母的心境，得到的答案大概是这样的。
他倒是没有什么怨恨，毕竟他的父母除了见不到人意外，每个月打钱还是很积极的。
苏初醒偶尔也会有些冷漠地想：你们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但他自然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去问父母，于是这个问题至今，苏初醒都还没有得到答案。
小时候的苏初醒，看得却没有这么开。
他只知道为什么每次放假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来接，或者父母在家殷殷期盼着他们回家。
而他只有司机来接，回家看见的只有保姆。
当时那个保姆的孩子也还不大，见他父母不常回家，这空空荡荡的别墅大多时候只有苏初醒一个小孩子，就时常只给苏初醒做完饭就离开别墅，去陪自己的孩子。
导致大多数时候，苏初醒在家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的。
这一度养成了他孤僻，且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性格。
苏初醒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问了很多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你不乖，所以爸爸妈妈不喜欢你，就不回来看你。”
所以每次父母回来的时候，苏初醒都不哭不闹，拿着优异的成绩单给他们看，希望他们能多陪陪自己。
可是这也并没有什么用。
父母仍然只是短暂地留下一天或几天，就毫不眷恋地离开。
次数多了，苏初醒也渐渐失望了，不再奢求被爱。
或许他天生就是不配被爱的吧。
不是说，父母都会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孩子吗？连父母都不爱他，他又怎么能奢求别人爱他呢？他渐渐地长大了，拿着父母给的钱自己一个人搬了出去，此后更是漫无边际的孤寂。
他和他的父母，一年，甚至几年都见不了一面，连陌生人都不如。
只有每个月按时打来的钱，表示着他们还记得自己有他这么个儿子。
苏初醒越来越孤僻，到了高中，甚至连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
他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主动地去看了心理医生。
他的心理医生给出的答案是他如今患了情感交流障碍，无法与人建立正常的社会交往关系，而且有明显的自卑倾向。
那段时间里，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
他按照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时多跟外界交流。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爱上了美术，也遇见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在网上，他单方面，认识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欲曙天。
他的文字细腻又温柔，常常能写到苏初醒心里。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苏初醒渐渐发现了自己其实是同性恋，于是对这个作者愈发有了好感。
那是欲曙天的第一本文，写的是一个性格内向，稍微有些自闭倾向的主角。
苏初醒觉得很像自己，于是积极地留言评论，还给这个新人作者画了几幅同人图，后来被作者本人注意到，也关注了他。
那段日子，是欲曙天的文字陪着他走了下去，是他黑暗中的光，他的引路灯。
苏初醒很配合治疗，到了大学，他已经差不多可以正常社交了，于是就停止了心理治疗。
但只有他知道，他只不过是把自卑压制在了内心深处，情感交流障碍也并没有完全治愈——至少建立一段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关系，现在的苏初醒还做不到。
而且他现在遇见了迟曙天，他暗恋了数年的人，原来是这么优秀，这么耀眼。
心底压抑的自卑便如同春风吹过的野草一般纷纷冒出头来。
我怎么能玷污我的光呢？
第13章
看完电影以后，迟曙天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留下苏初醒，便主动提出:“你家住哪啊？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
你都花了这么长时间陪我看电影了，我送你回家不是应该的？”顺便还能知道你家在哪里。
苏初醒也不好意思再拒绝，报了一个地址。
两百多平的复式江景房。
迟曙天挑了挑眉，啧，没想到原来小粉丝这么有钱？有点失策。
既然如此，那应该就只能靠着一颗真心打动他了。
把人送到楼下，苏初醒道谢告别。
迟曙天笑着调侃：“不邀请我上去坐坐？”苏初醒愣了愣，下意识地想应下，话到了嘴边又想起自己画架上的那幅画，瞬间有些羞赧涌上了心头。
几乎是顷刻间，耳朵就红了个透：“不……不了，房间太乱了没来得及收拾！下……下次一定！”迟曙天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变了色的耳朵，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
只好温柔地弯着眼：“好，那我们说好了。”
苏初醒点头如捣蒜：“嗯嗯！迟哥下次见！路上小心！”“我看着你上楼就走。”
苏初醒应了一声好，走进了楼道。
直到那个人影消失在楼道中，迟曙天才驱车离开。
苏初醒回到家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画架上的那幅画取了下来。
放在哪里呢？四下环视，最后，苏初醒决定把它放在自己房间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挂上了一把密码锁。
这个抽屉里除了这幅画，还有上次签售会迟曙天给他签了名的那本书。
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想珍藏。
……迟曙天回到家，打开了那个名为“小粉丝追求计划”的文档，敲下了第二行字。
第二步：送花。
他想过了，小粉丝既然那么有钱，需要什么肯定早就自己买了，轮不着他来送。
那就送花吧，小粉丝是学美术的，花这种浪漫主义的东西，与他也很相称。
他应该会喜欢的吧？于是第二天，苏初醒就收到了一捧白山茶，花茎上还系着一张小卡片，是熟悉的字迹：“白茶诚异品，天赋玉玲珑。
不作烧灯焰，深明韫椟功。
易容非世功，幻质本春工。
皓皓知难污，尘飞谩自红。”
是刘学箕的诗。
苏初醒有点不知所措，他这是什么意思？苏初醒斟酌了半晌，给迟曙天发了一条消息：
[小粉丝]：迟哥，花……是你给我送的吗？
[欲曙天]：是啊，喜欢吗？
[小粉丝]：喜欢。
为什么突然给我送花啊？[欲曙天]：我以为你知道的。
[欲曙天]：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在追求他。
苏初醒宛如被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劈中了一般，大脑半天都没有接收到这句话的意思。
思绪一团乱麻，心里的情绪却是前所未有的汹涌。
过了很久才开始试图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问他为什么给我送花，他说他在追求他喜欢的人……那他的意思就是，他喜欢的人……是我？苏初醒心跳如擂鼓，他快要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给砸晕过去了。
第14章
另一边久久没有等到回复的迟曙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好像太着急，吓到小粉丝了?但是他迟早要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早点告诉他也好。
免得他明明都已经猜到了，却还要自欺欺人地否认，逃避，不敢相信。
苏初醒抱着这束白山茶，几乎是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他宛如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席卷了他，以至于他现在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只有心口强烈的震动，能让他感受到一点点存在的真实。
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会是真的呢？是上天在跟他开玩笑吧？直到那束白山茶的花瓣都泛上了淡淡的黄色，苏初醒才如同灵魂回归了躯壳一般，将它花茎上的束带解下，卡片小心翼翼地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又去找了一个花瓶，装上清水把白山茶插进去，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把它安置到了客厅茶几的正中央。
这个时候，苏初醒才恍惚有了一点雀跃的真实感——迟曙天喜欢他，迟曙天在追求他。
那么好的人，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但是他真的可以爱他吗？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逃避，跟迟曙天建立那种，最亲密的关系吗？苏初醒不知道。
心情在这一瞬跌下了深渊，既然他不知道能不能回应迟曙天同等的感情，那他现在就不应该接受迟曙天的感情。
如果尝试后的结果不那么尽如人意呢？那个时候，迟曙天会有多难过？苏初醒发现自己想不到迟曙天难过的样子。
那个人向来沉稳优雅，风度翩翩。
好像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难过失控。
苏初醒只是想想那双向来含笑的眼流露出难过的样子，心尖就如同钝刀慢剐一般痛楚。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呢？苏初醒攥紧了手机，屏幕上是他和迟曙天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迟曙天发来的那句话上。
自己没有回复，他也没有追问。
他一贯都是这么有分寸，从来不会让别人觉得冒犯或者不舒服。
可我不一样啊，我连别人眼中最平常的社交都要竭尽全力，更别说这种关系了。
苏初醒垂下了眼睑，心头巨大的难过将他包裹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等他知道我其实是这样的人以后，一定就不会喜欢我了吧。
毕竟从来没有人爱过他，从来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得到了再失去，不如从未得到。
苏初醒咬着下唇，指尖颤抖着打字：[对不起。]
[欲曙天]：为什么道歉？
[小粉丝]：您特别好……但是，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喜欢。
[小粉丝]：对不起，是我的问题，跟您没有关系，真的。
迟曙天气笑了，这是什么意思？给他发好人卡？他第一次追人这么快就被拒绝了，还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迟曙天磨了磨牙，压下心头的一丝火气。
他的经验告诉他现在应该表示理解，体面地不再骚扰。
但是他现在不想这样做，一点都不想。
小粉丝真的，很不乖。
体面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第15章
迟曙天直接就把电话给苏初醒打了过去。
“初醒，拒绝我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吧？”往日里低沉温柔的嗓音如今夹杂了一丝隐隐的火气，“一张好人卡就想打发我，不能够吧？”苏初醒沉默了好一会，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哑：“是我的问题，迟哥，求你，别问了。”
迟曙天沉默了几秒，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这样也好。
苏初醒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他本来就不应该喜欢我的。
他那种天之骄子，一看就是从小就被爱所包围的，应该从来没有被拒绝地这么不留情面过吧？他应该就对我死心了吧？苏初醒跌坐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心脏会这么痛？痛得连呼吸都要竭尽全力。
不知道在地板上坐了多久，心口处强烈的钝痛已经让他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能力。
仿佛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他隐约听见门铃响了。
会是谁呢？苏初醒迟钝地思考着。
他没有朋友，父母也几年没见了，连他的住处都不知道。
那会是谁呢？苏初醒僵硬地起身，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长时间，站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但他浑然不觉，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苏初醒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人是迟曙天。
苏初醒茫然地眨了眨眼，大脑对目前的情况有些处理不过来。
迟曙天对上他空洞的眼，一捧冰水直接浇在了他心头上，心口的一丝火气荡然无存。
他皱起眉，用食指按了按眉心，语气里只有无奈：“怎么连鞋都不穿？”见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迟曙天叹了口气，向玄关走了一步，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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