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歪头想了想,回答道:“等一下我给你发个地址,你们把仓库里的器材和笔记都搬到这里来。”
吴卓文满口答应。
他正准备往外走去时,又被戈修在背后叫住了:“哦,还有,你们组织里还有没有佩戴项圈的潜在兽化者?”
吴卓文愣了愣:“怎么了?”
“我需要对项圈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后续实验的成功进行。”戈修解释道。
正在这时,沉默良久的沈薄衍突然开口说道:
“我不行吗?”
戈修一怔,扭头看向沈薄衍。
“反正只是需要项圈进行研究不是吗?”沈薄衍用指尖触碰了一下自己脖颈上佩戴着的冰冷金属,眸色幽深,神情淡薄,他凝视着戈修,不紧不慢地问道:
“所以,我不可以吗?”
戈修:“……”
他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吴卓文:“所以,没有其他人了吗?”
沈薄衍也同样扭头看向吴卓文。
吴卓文头皮发紧,在沈薄衍静默的注视下不由微微一抖:“没,没了。”
“……”
戈修瞥向沈薄衍。
沈薄衍面不改色地回望过来,脸上没有丝毫羞愧之情。
戈修面无表情:“…………那行吧。”
沈薄衍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
他抬起手,将自己的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动作流畅,行云流水。
戈修一愣:“等等……你解扣子干什么?”
沈薄衍动作一顿:“你不是需要研究吗?”
戈修:“……那也不是现在。”
吴卓文这次敏锐地觉察到了情况不对,于是便急急忙忙地扔下一句“我这就去准备器材”,然后就仿佛火烧尾巴似的迅速溜出了房间。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戈修和沈薄衍二人。
他们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戈修耸了耸肩:“算了,反正现在没事干。”
他站起身来,走到沈薄衍的面前,命令道:“把领子再扯开一点。”
沈薄衍唇角微勾,顺从地将扣子再度扭开两颗,然后仰起头,将自己脖子上的项圈完整地露出。
戈修抬起手,轻触项圈的金属边框,微微皱起眉头。
他先前接触的项圈都是在取下时停止运作的状态,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人类形态近距离仔细观察正在运作中的项圈——倘若要在项圈不摘下的前提下,提前接触掉它可能带来的副作用,还是有些难度的。
沈薄衍抬着头。
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冰冷细腻的指尖时不时地越过项圈的边缘,触碰到自己脖颈上的皮肤,犹如羽毛似的轻轻扫过,一种酥麻的瘙痒感从被蹭到的一小块皮肤处蔓延开来,顺着血脉筋骨啃噬着,火辣辣地烧灼着,甜美的近乎折磨。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滚动。
沈薄衍皱皱眉头,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但是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就被他直接掐灭——让陈子严对其他人这么做?不可能。
正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下巴处痒痒的,似乎有什么毛绒绒东西在轻缓地扫过那片皮肤似的,沈薄衍下意识地抬起手,向着那个地方伸了过去。
——然后捉到了满手的绒毛。
一层薄薄的,细腻的膜上覆盖着柔软蓬松的软毛,捉在掌心里之后还轻轻抖了抖,耳尖的绒毛蹭过他的指腹,带起一阵麻痒的触感。
戈修隐忍的声音从视线下方传来:“……放手。”
这是……耳朵?
沈薄衍下意识地捏了捏。
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小腹受到了猛击。
沈薄衍倒抽一口凉气,他皱起眉头,微微弓起腰身,捂住了自己刚刚被对方膝盖撞击的地方。
戈修与他拉开了距离,居高临下地注视眼前的男人。
他的眼睛很亮,漆黑幽深的眼底闪烁着腾越的暗火,一层不知道是羞还是恼的浅淡薄红从颧骨上蔓延开来。
戈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工作期间请不要动手动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是杠,就是想问一句:
非工作期间呢?
第130章 喵喵喵
吴卓文的效率很高。
戈修先前组装的简易实验室被全盘搬到了地堡内,而他罗列出来的那些高精尖设备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地被搬入了他的实验室内。
这段时间里,戈修一直埋头于研究这种放射性物质对人体造成的影响。
他虽然很少关注地堡外的动向,但是也差不多能够觉察外界局势的紧张。
极端的暴力事件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从失控的兽化者造成的破坏性案件,再到人类极端分子对潜在兽化者的迫害。
事件飞快发酵,仇恨渐渐堆积。
越来越多的潜在兽化者表现出对当局的高度不信任,人类和兽化者中都分化出了多个阵营,除此之外,戈修这样原本,几乎能够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火药味,事件正在滑向极端不理智的混乱状态。
组织的规模随之迅速壮大,在潜在兽化者人群中的地位也飞速上涨。
虽然戈修一直窝在地堡里,但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他们搞了不少大事情。
与之相比,当局的态度就暧昧和被动的多。
他们虽然也会对那些极端暴力事件进行处理,会出动警力稳定社会秩序,但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隐蔽调动的军队并没有任何出动的迹象——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的人类对兽化者的仇恨累积到顶端,无论是精英还是平民都再也无法忍受兽化者继续留存在他们的生活当中。
他们在等待着能够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时机。
一劳永逸,解决后患,让秘密伴随着这个意外出现的种族一起埋藏。
戈修已经将自己发现的研究结果告知了沈薄衍,至于他们究竟要拿这个信息做些什么,想怎么做,戈修就不清楚了,其实也并不非常关心——他已经能够感知到自己的体力逐渐开始衰竭,离开的日期正在逐渐迫近。
而且,在这场棋局中,能力被抑制的兽化者处于绝对的劣势。
所以,戈修能否找到方法,在不导致兽化者发疯的前提下摘除项圈,成为了唯一的破局关键点。
这段时间里,沈薄衍很显然极其忙碌,在地堡里几乎很难看到他的踪影。
但是每次当戈修需要对运作中的项圈进行观察和研究时,他又总会及时地出现,为戈修提供实验的“样本”。
空阔的实验室内。
头顶的灯管功率经过刻意增强,在金属的仪器上反射出刺眼的冷光,整个实验室乱糟糟的,但是却意外有种奇怪而和谐的秩序在。
沈薄衍赤着上身,躺在床上。
苍白的灯光流泻而下,在他疤痕累累的精壮纹理上蜿蜒流淌,他的肩膀,胸膛,小腹上都贴着检测用的电极,金属项圈箍在他的脖颈上,上面同样连接着检测用的电线,一旁的电脑屏幕忠实地将他的身体状况呈现出来。
戈修低头记录着什么。
笔尖和纸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对沈薄衍说道:“可以了。”
沈薄衍坐起身来,开始动手将自己身上的电极一个一个地摘下,但是有几处的位置贴的实在太过刁钻,手臂几乎无法碰到。
戈修放下手中的表格走了过来,也开始帮忙。
沈薄衍反倒停下了动作。
他垂着眼眸,注视着埋头处理电极的少年,视线不着痕迹地在他发间毛绒绒的尖耳上转了一圈,指尖动了动,强行压抑下自己想揉的冲动。
就在这时,沈薄衍突然问道:
“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戈修整理着自己收拾下来的电极和电线,开始检视着自己刚才记录下来的数据,他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关于我,关于这个组织。”
沈薄衍用两只手撑在床沿上,轻轻松松地跳了下来,他走到戈修的身旁,探究地低头注视着他:
“你原本是人类吧?你不排斥吗?这里可是官方宣传中的恐怖组织。”
虽然陈子严是在在前一段时间突然分化成兽化者的,但是在此之前,他接受的还是官方媒体的宣传和教育,是在被灌输的仇恨和畏惧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为什么能够如此毫无芥蒂,没有一丝心理障碍的情况下加入他们,并且不问任何问题呢?
戈修头也不抬:
“你们是吗?恐怖组织?”
“当然。”沈薄衍短促地笑了一声,凶悍狠戾,惯于杀伐的血腥气在眼底一闪而过:“难道你觉得有隐情吗?”
争取平等,追求人权?
是被相关政府的污名化,背负辱骂和恶名仍旧踽踽独行的追光者?
怎么可能。
兽化者是服从欲望,服从本能,道德感淡薄的种族,社会秩序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彻彻底底的恐怖主义者。
戈修抽空抬头扫了他一眼,眼底的神情仍然是淡漠疏离的:
“倒也不是。”
他放下笔,沉吟半晌,认真地回答道:
“唔……你们究竟是不是恐怖组织,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戈修说的是实话。
所谓的秩序只是一层虚伪的幻影,是既得利益者瓜分资源的遮羞布,他们制定和创造的规则,只不过是政权维持自我权威的暴力机器。
他也曾推翻过政府。
——即使在现实世界,戈修也是被联邦通缉的星盗头子。
他也曾当过非人类,所以对人类这个种族本身也谈不上有多深的道德归属感。
“物种不同,立场不同。”
戈修再次低下头,在单子上面写写画画,语调轻慢地说道:
“我不觉得你们做的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再加上,政府本就是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这只是因果报应,自食恶果罢了。
说毕,戈修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沈薄衍挑挑眉:“什么?”
“你们的诉求是什么呢?”戈修若有所思地将笔抵在下唇上,问道:“官方媒体的宣传是你们认为自己基因优等,不该被人类控制,所以试图争夺统治权——是这样的吗?”
“基因优等?”沈薄衍眯起双眼,神情轻蔑:“只有人类才会在意基因的优劣,对其他的物种和异类充满恐惧。”
“至于管理和控制人类,更是他们的臆想。”他皱皱眉:“那也实在是太麻烦了。”
戈修有些感兴趣:“那是为了什么?”
“属于兽化者的独立大陆。”沈薄衍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不该被人类控制,只有这点是他们猜对了的。”
戈修若有所思地问道:“除此之外呢?难道你们不想报复人类吗?”
他们是一切的矛盾和灾害的制造者,也是歧视,虐待,屠杀,囚禁的施加者,他们永无止境的贪婪和自私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还让无辜者为他们的错误买单。
戈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无辜的浅笑,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犹如罪恶的土壤上开出的血色的花。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孩童般天真的恶意在他的眼底滋生: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沈薄衍眯起双眼:“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像恐怖分子。”
戈修耷拉下唇角,无趣地耸耸肩,说道:
“只是开个玩笑嘛。”
他的尾巴在身后晃了晃,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
——只要没人来主动招惹他的话。
沈薄衍勾了勾唇:“原来如此。”
戈修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他低下头,继续处理自己刚刚取得的数据,他一边演算,一边忙里偷闲地对沈薄衍说道:
“对了,你等一下先别走,我已经尝试着研制出来的第一种药物,等我根据你的体质进行微调之后,就能开始人体实验了。”
戈修抬眸扫了一眼沈薄衍:“这可是你自愿的。”
“当你的小白鼠吗?”沈薄衍拉过一张椅子,在戈修的实验桌旁坐了下来,他的唇畔划过一丝轻笑:“甘之如饴。”
戈修凉凉地回复道:
“话别说太满。”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距离成功的距离越来越近。
戈修专注地注视着眼前的仪器,突然,他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
……糟糕!
他匆匆地抬起头,只来得及扫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盘,就瞬间失重,再一次栽倒在了地上。
——又忘记注意时间了。
小黑猫挣扎着从衣服里跳了出来,有些懊恼地抖了抖耳朵。
他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沈薄衍,却意外地发现,对方靠着椅背,垂着头,已经睡着了。
他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色。
小黑猫摆摆尾巴,也同样打了个哈欠——这段时间里来,他也很少睡眠。
其一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纾缓剂制作的进度实在太紧。
还有一点是戈修不愿意承认的。
没有了沈薄衍,他睡的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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