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应该是躲到会客室去了……今天白石大人会来拜访。”少年的声音低沉,他伸出手指慢条斯理地推推眼镜,镜片下是一双藤紫色的美丽眼睛。
躲在草丛里的小小的神宫寺泉捂着自己的嘴巴,滚圆的乌黑眼珠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等他们走开了,才长出一口气,一本正经地拍拍胸口。
他的动作显得很老成,模仿的像模像样的,但因为过于稚嫩的脸蛋而显出了一点令人啼笑皆非的反差萌。
用手臂撩开面前的草叶,正要迈步,一张黑糊糊的形状扭曲的大脸盘子就幽幽地伸上来凑近了他。
两张脸之间只有一指头的距离,那张脸很大,活像是被擀面杖擀了无数个来回,扁平延展,五官也长得过于随心所欲了一点,只有一只竖着的眼睛在大饼脸中间,眼珠子好奇地盯着神宫寺泉,上面有一截粉红的软哒哒的东西挂出来一点,还滴滴答答淌着水。
小孩儿看着面前这张完全超出了人类想象力极限的大脸,瞪大了眼睛,慢慢长大了嘴巴。
然后,那截软哒哒冷冰冰的东西就伸长了一点,触碰到他的鼻子,从下往上——
“哧溜。”
舔舐的声音清晰极了,小孩儿完全给吓懵了,傻乎乎地伸手摸了摸被舔到的地方,一手湿哒哒黏糊糊的口水。
“啊啊啊啊啊啊妈妈药研鹤丸咪!他舔我!”他语无伦次地想到谁就叫谁,一边仰脸大哭起来。
“泉?!”凄厉的大哭声很快引来了一大群付丧神,领头的女人穿着厚重端庄的小袖,手里提着一振和她温柔外貌截然相反的薙刀,看见这边的情况,她甩手从身边一个少年的腰间抽出个什么,大喝一声:“离妾身的儿子!远一点!”
随着她的咆哮,一振闪着雪白寒光的短刀后发先至,直直钉在了小孩儿脚前一寸处,散发着充满寒意的威慑,让那张大脸惊恐地往后飘了一点。
那振短刀随即溃散成了蓬勃的樱花,又聚拢下落,勾勒出一个身着白大褂的黑发少年。
他半跪在神宫寺泉面前,手里握着那振短刀,眼神警惕地将小孩儿护在身后,那只杂鬼一转身,他熟练地抱起还在崩溃大哭的孩子,三两下跳到远离战圈的地方,看着大将带着同僚们追打杂鬼。
“大将这种抓到谁就扔谁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啊……十次里总有九次抓到我,频率太高了吧!”
少年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小孩:“对吧,泉少爷?”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神宫寺泉回看他,眼神有点恍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了神。
药研藤四郎,看上去真的很可靠啊。
微笑的短刀最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神宫寺泉从梦里忽然醒来,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梦里的内容就像是拂过指尖的流水,也像是清晨草叶上的露珠,太阳那么一晒,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梦到了本丸,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很奇怪的,这个梦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真是少见。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想起来,好像还有个谁,在病房里来着。
他后知后觉地回头去看沙发,视线还没碰到那里,就先捕捉到了一个深蓝的身影。
那个气势沉稳如海的男人坐在床边椅子上,双腿交叠,脸上带着那种捉摸不透的奇怪笑意,盯着他看的样子像是在看什么很有价值的文本,腰间佩剑末尾堪堪抵着地面,金属与瓷砖碰触,他一动,便发出悠长清脆的一声“叮”。
“哦呀,醒了。”
见他的视线转过来,青王推了一下眼镜,掺杂着一缕暗紫的苍蓝瞳孔凑近了一点,好像看不清人似的,非要贴近一点才能好好说话。
“阁下睡了三天,感觉如何?”
神宫寺泉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麻烦人物,面无表情甚至想要再睡三天。
第21章 斩狐
这场大雨不知从何时开始下的,天上乌云翻卷,地面低洼处积起了小小的水潭,随着行人的走动溅起透明的水珠。
金发的付丧神从御柱塔冲出来之后,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中央,瓢泼大雨穿过他的身体,从地面升起的寒气悄无声息地攀爬上他的身体,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脸色在雨里显出一种透明又脆弱的美丽。
信号灯跳跃了两下,变了个颜色。
最后一辆车呼啸而过,擦着他的衣角,那股冷冽的寒风紧贴着他的眼皮,他却仿佛无知无觉的偶人般一动不动。
行人们随即涌过来,撑着颜色各异的雨伞,红色黑色灰色蓝色,绚烂的流光般从他眼前来来去去,哭哭笑笑的人脸换了一张又一张,或是直直从他身体里穿过。
一阵细微的风藏在雨丝里悄悄贴近他的后颈,灰白色的带笑狐狸脸额头两抹深红不详的纹路,诡谲狭长的狐眼拉开,中心一点深黑的瞳孔,癫狂阴郁的笑脸彷如勾画在这张狐面上的图案,它悄无声息地下落、下落——
这是多么强大又美丽的躯体啊,比起以前用过的,好上千倍、万倍,要不是入侵那个病秧子失败、不,应该要感谢它忽然的灵感迸发,如果不是想尝试着去入侵那个同时获得了青组赤组友谊的家伙,它怎么会发现这具完美的身体……
只要再近一点、一点点……
无色之王的眼睛已经为了预见到成功之后的场景而愉悦地笑了起来。
凭什么他们都有美丽的颜色,璀璨的金,高雅的银,炽热的红,冷冽的青——只有他、只有他……虚无的,空白的,透明的……无色,为什么只有他是无色?!没关系,这样的不公平很快就能被纠正,他会一个一个地,杀掉他们。
灰白的雾气缓慢地笼上了髭切的后背。
“嗡。”
这是非常轻的一声震动。
轻柔的像是风里落下一片花瓣,溪水被一尾小鱼拨动了方向,一线寒光迅速放大,从容壮阔如携带风雨而来,在无色尚且沉浸在幻想中时,当头而至!
“什——”
石板选中的最后一位王者惊愕地发出一声叹息,已经刻进骨子里的谨慎和逃命本能让他想都没有想,果断放弃了到手的猎物,扭头就跑。
“想要侵扰家主的,就是你吧,你身上,有很重的,嫉妒和欲望的味道。”
“嫉妒太甚的话,可是会变成鬼的哦。”
软绵绵的声音里还含着笑,想到当时的情形,髭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了两下。
神宫寺泉入睡很快,不到两分钟,呼吸就变得悠长平缓。
髭切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用视线探究着这位看上去有很多秘密的主君,而这一看,就是三天。
黑发的青年就像是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眠,医护人员怎么做,都不能让他苏醒,髭切坐在一边,看着研究员们一脸苦恼地折腾来折腾去,倒是没有那么紧张。
付丧神和审神者的灵力相互连接,他能感应到体内的灵力正在平稳地运行着,顶多只是审神者睡的久了一点,这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从古老器物中醒来的神明对于时间并没有很强的概念。像鹤丸国永之类的刀剑,还曾经陪着主人在坟里睡了好几年呢——
哦,不对,那是因为那个人死了,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髭切漫不经心地将脑子里跑的太远的思绪拉回来,然后,一种冷飕飕的感觉从脊椎骨疯了似的往上攀爬,冲进他的大脑。
这是千百次战斗形成的对危险的本能预告,髭切甚至没来得及起身,迅速抽出腰间的刀反手就往病床上劈去。
在他的刀锋前一寸,一只扭曲的灰白色狐狸从波动的空气中出现。
那只狐狸被突如其来的一击拦下,保持着扑向床上青年的动作,用一种很怪异的姿势慢动作回头凝视髭切片刻,忽然裂开了嘴巴,空洞灰白的嘴里,重重叠叠的声音回荡在髭切耳边:“啊……完美的身体……用你来替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它的话音未落,身体一曲,倏然向髭切冲过来。
付丧神仰头,足尖在地上一点,单手撑着沙发轻盈地后空翻一周,落在窗台上,恰好避过了狐狸的袭击,垂着琥珀色的眼睛审视这只来者不善的入侵者,右手握紧了本体刀,一泓水光流过刀身,在刀尖凝成一星美丽的光,映在他白皙的侧脸上,仿佛融化了一捧春日阳光。
“不打招呼,擅自在别人入睡的时候进来,可是很失礼的行为。”
俊美得过分的青年脊背挺拔,侧身提刀,腰身勒紧,属于刀剑的凌厉气息猛地释放出来,那只狐狸一惊,狭长的狐狸眼一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气息……你不是权外者——你不是人?!”
无色这才认真审视了一番面前的人,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个,类似于灵魂的存在,却神奇地拥有着可以比拟A级权外者的内敛力量……
髭切眨眨眼睛:“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这样子,也和人类搭不上边吧?是什么新型的鬼怪吗——”
他自顾自地下了结论,反手挥刀向前,引得无色只能连连闪避。
虽然有着王者的名号,但无色之王的能力完全和战斗无关,遇到正面刚的活动,他只能逃命为上,趁着髭切一击不中,他迅疾闪身,整团烟雾穿过窗户,窜出了髭切的视线。
“唔……跳窗了?反应真快啊。”黑色的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指,他摸了摸下巴,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天然的笑容,“有多久没有遇到可以斩杀的鬼了……哎呀,要是弟弟……弟弟也在就好了。”
髭切温软地笑着,歪头往病床看去:“那么,家主,我先去为您清除鬼怪,您好好睡哦。”
他向着全然沉浸在睡梦中的青年打了个不轻不重的招呼,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跟着就往后一翻,穿过透明的玻璃,直直坠下高楼!
将思绪从十分钟前的事情里拔出来,金发的付丧神连连挥出十刀,灰白的狐狸狼狈地闪躲,身边都是来往的行人,他的刀却一点也没有触及他们,在这片雨下开辟出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战场。
“你到底是什么!”
狐狸堪堪躲过最后一击,灰白的灵体已经薄弱了很多,眼里的怨毒浓厚的快要凝聚成实体刺穿髭切的身体。
拥有着这么强大的刀术,行动间还有着不容错认的古意典雅,和青组那些道场里练出来的家伙不一样,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着游走在命脉上的寒意,如果这只狐狸有毛发,一定已经因为那含蓄又凝重的杀意而根根直立了。
“欸?我吗?”髭切仿佛一个天真的少年,温软甜蜜地笑了起来,“啊,竟然忘记了斩鬼之前的通名——我乃源氏的重宝,髭切。曾斩茨木童子一臂,于户隐桥杀鬼,今日,履行护卫家主之责,于此取你性命。”
“我是无色之王,你不可能杀得了我,绝不——”
有着典雅曼妙弧度的刀刃破开空气,无色隐约之间似乎感觉耳边的雨声骤然被放大,嘈杂难忍,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而眼前只剩下了破空落下的刀光。
“嗯?”髭切虽然触碰不到实物,奈何无色也不是有真实形体的存在,他明确感觉到自己的刀砍到了那只狐狸,可是刀锋过后,原地却空无一物。
“跑掉了?”他收刀回鞘,低头看了看地面,又抬头看看四周,撑伞的行人来来去去,光屏上反复播放着新的广告,哪里都没有对手的痕迹。
“真是个了不起的鬼。”髭切微微上挑的眼尾染了淡淡的冷意。
欸对了,他刚刚说他叫什么来着?
嘛……忘记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么想着,髭切放松地转身走向御柱塔。
等他回去,见到的就是已经醒来的家主。
守了三天都没醒,偏偏在他离开的二十分钟里醒来了。
连髭切都有点维持不住嘴角的笑容。
而且,在床边出现了一个没有见过的男人。
不等髭切想说什么,那个穿着深蓝制服的男人猛地抬头看过来。
他的视线并没有聚焦落在髭切身上,但还是准确固执地停在门口,深沉的压力冲袭过来。
髭切注意到他的手不知不觉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非常敏锐的直觉,一个很厉害的男人。他这么想着。
“神宫寺君?请稍等,那里好像有人。”
连神宫寺泉都没料到宗像礼司居然有这么强悍的直觉,竟然在髭切进门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不对。
“不……不用这么紧张。”神宫寺若有所思地看了宗像一眼,不愧是青王。
“哦呀,听神宫寺君的意思,那个人你认识?”
宗像的手还放在“天狼星”上,周身的戒备之意却淡了很多,镜片上一道白光闪过。
“是我的……”神宫寺泉突然卡壳了,这要怎么说?虽然王权者异能什么的很不科学,但付丧神好像更加不科学一点?在这个科技当道的时代里提及神明,怎么想都很可笑吧……
他默默想了想,髭切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俯下身体,金发落下几缕遮住视线,声音刻意压低了,有种百转千回的温柔暧昧:“家主?”
神宫寺泉于是接上了前面那句话:“……我的刀。”
“刀?”宗像礼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个词语可以由所有上位者赋予最信赖的下属,而他遇见的这把刀,有着连王权者都为之警惕的力量,甚至还能隐藏身形,实在是,连宗像都要为之动容的锋利。
“是忍者?还是权外者?某种异能……吗?”宗像骨子里不合时宜的求知欲又开始发作,开始认真猜测起来。
神宫寺听着他的猜测越跑越远,抬起手,搭上髭切腰间的刀柄。
被触碰到本体刀的付丧神全然放松,任由家主拔出了这振曾经名震天下的斩鬼刀。
灵力随着触碰流入刀身,在宗像眼里,神宫寺泉只是往空气中握住了什么,然后一点一点地,一振堪称艺术品的刀自虚空中被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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