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振短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药研手指灵活地摆弄着自己的眼镜:“嗯……我知道大将您是在担心鹤丸殿的安危,所以想要让他脱离战场,但是要我说……”
“他才不会为此高兴呢!”信浓睁着大眼睛,两只手撑着地面,配上他盘腿而坐的姿势,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狗狗。
“就不说他那样的性格了,不管是谁,知道自己在主君有难的时候被排除在外,都会气到发疯的吧。”红发的短刀一脸同情地说。
神宫寺泉倒是没有想过这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而他心里始终没觉得自己的观点有问题,能活着就好嘛,其他的什么荣耀什么气节,都应该放在第二位考虑才对。
只是显然药研他们不这么认为,眼神里的不赞同已经明晃晃地要溢出来。
他知道如果是他的决定,他们一定会无条件的遵守,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认同。
“可是上次药研不是也不同意我去找回鹤丸吗。”他想了半天,弱弱地反驳,试图在不触及根本立场的前提下让药研他们略过这个问题。
“不。这不一样,上次是因为您的身体没有康复。这次也是一样的,我们是在考虑您的身体的情况下,才请求您,假如有这样的机会,请千万不要做出那个错误的选择。”
药研的态度郑重的有点夸张,不像是在为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僚说话,更像是在为了自己而抗争。
黑发的短刀礼节完善地伏地行礼:“同样的,无论您做出了什么选择,请千万不要将我们排除在外,我们是您的刀剑,为您折断是应有之义。”
他说的话意味深长,一瞬间让神宫寺泉都心跳了一下,还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等药研和信浓出门了,神宫寺泉还有点不能回神,尽职尽责的靠背搂着他摇晃了一下,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从胸腔里发出低低的笑:“吓了一跳?”
神宫寺泉抿着嘴不说话。
髭切不以为意:“他们比您想象的要敏锐很多,尤其是在面对您的问题上。”
被环抱的人类迟疑了很久,才轻声问:“你……你也觉得,我不应该瞒着他们?”
髭切漫不经心地捞起他的手,像是在研究什么非常有趣的东西似的,捏捏他的指腹,又揉揉他的掌心:“您说的什么?不让鹤丸回来?还是打算借着白石孤身一人打入敌人内部?”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语气像是微笑又像是无奈:“我有时候真是不明白,您明明将活下去看得这么重要,为什么又会在遇险的时候本能地保护其他人呢?”
这简直是完全相悖的两个方向,却在神宫寺泉身上奇异又巧妙地融合了。
髭切垂着眼睛,浅银色的睫毛长长地耷拉着,像是在瞳孔前落了一层泛着银光的薄纱:“我才不在乎您是否让那个家伙回来,也不在乎您是否愿意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别人,要我说,我更想要您只依赖我,属于我,对我讲话就够了。”
付丧神讲着这种有点黑黑的话,神情还是淡定自若的宛如在念严肃文学。
“不过我更想您好好活着,想要达成这样的目标,就只能把我那点可笑的占有欲放到后面啦,是不是,家主?”
他还心情很好地用了征求意见的语气,右手不知何时已经顺当地滑进了神宫寺泉的指缝间,和他牢牢地十指相扣。
他疯了似的想将他的主君藏进他的怀里,藏进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梦境里,让他的喜怒哀乐都对着自己,梦魇和喜悦,忧愁和欢愉,一切的一切都应该为了自己。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保证能在狂风暴雨中把神宫寺泉保护得彻彻底底,也不能让他终生孤独地蜷缩在自己的牢笼里。
于是他就只能用力地把心底的野兽踩进淤泥,用利刃和刀剑将它扎在心脏上,借助那种清醒的痛苦好好学会如何去珍视他的家主。
谁叫他爱的人,披着利己主义的外壳,底下却藏着最柔软不过的一颗怜悯世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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髭切的答案给的模棱两可,神宫寺泉却从中听出来了不赞同的意思,搞得他也开始有点动摇。
将鹤丸从平安京召回听上去很简单,神宫寺泉努力地回忆着前几次把付丧神们从本丸召唤出去时的感觉,拼命想要复制那种手感,可惜连续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他满脑子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从白石到母亲再到母亲那振已折断的髭切,最后想到那些刀剑的碎片还没有找回合葬,各种各样杂乱的思绪搅合满了他的思维,让他总是不能专心于鹤丸。
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说到底还是不想把鹤丸找回来。
至少他在平安京是安全的。
神宫寺泉用这条理由安慰自己。
有安倍晴明在,就算是和审神者的灵力断裂,那位大阴阳师也一定能找到办法延续付丧神的灵体,不至于让刀剑断裂。
“说到底,您这样的想法可以算是独断专行了。”在第六次失败后,陪侍在一边的三日月端着茶杯,笑眯眯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虽然我不会生气,但是这样的话,实在是过分了吧三日月?”神宫寺泉无奈地放弃了尝试,挪到三日月边上去捏起一块红豆大福塞进嘴里,清甜的豆沙在嘴里绽开来,绵密浓厚的红豆味道一瞬间布满整个味蕾,不过甜也不过厚,水晶皮馅的柔韧度也恰到好处,烛台切的手艺又有进步了。
发色深蓝的付丧神半阖着眼睛,眼底一弯新月璀璨而温柔:“哈哈哈,是吗,那就多谢主君原谅我这个不会说话的老头子了。”
神宫寺泉哼了一声,骗鬼哦,这振平安老刀算是本丸里数得上号最会说话的付丧神了。
顺带一说,排名第一的那个正被他强行按回本体里休养生息减轻暗堕程度。
“不过您的想法也可以理解,为他人着想总是好的,您只是太过仁慈了一些。”
三日月用了“仁慈”,很微妙的一个词,神宫寺泉并不喜欢,听上去还是有种高位者施舍给低位者的味道。
“我们是平等的……”神宫寺泉再次重复一遍这句话。
不可否认,他在听见“仁慈”这个词语时有种心口被扎了一下的感觉。
就像是不含贬义的讽刺。
三日月点点头:“是的,我知道您的意思。然而您的行为,”他疏朗地抬起双手摊开,做了个天平一高一低的姿势,“您把您认为的,‘对我们好’放在了我们本身之上,您懂吗?”
这句话说起来有点拗口,神宫寺泉却秒懂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皱紧了眉头。
“您应该多相信我们一点,就像是我们相信您一样。我们对您的爱,并不会比您对我们的少。”历经过千年岁月的付丧神说话不紧不慢的,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微笑。
一旁的神宫寺泉伸手捞了一个红豆大福,咬了一口,空闲的左手也伸了出去,无意识地又捞了一个,喝着茶的三日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空了的小碟子,这回脸上的苦恼变得真诚了一点。
其实我并没有被三日月说服。
神宫寺泉握着手里越来越浓郁的金色光球,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只是需要当事人的解说,就是这样,我并没有想要掌控他们,也没有要把自己的意愿凌驾在他们之上……
——好吧,其实他不用问都知道鹤丸会选择什么。
神宫寺泉闭上眼睛,平静下呼吸,加大灵力的输出,同时在脑子里搜寻那个属于鹤丸的光点。
脑海里的星空铺展延伸,闪烁的星光连接绵延,每一颗都在平稳地呼吸着。
这个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上浮,像是游云要迫不及待地融入这片无拘无束的空间,他想要脱离身体的束缚,到更为自由的地方去——
等等?!
他不是!他没有!他不想!
神宫寺泉惊恐地想要收回灵力,下一秒,一种熟悉的天旋地转就将他整个人裹了进去,像是滚筒洗衣机终于来了订单,满怀热情地在短短一秒内把他转了个灵魂出窍。
真·灵魂出窍。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了点疑惑和小心翼翼:“博士?您怎么了?”
神宫寺泉拒绝睁眼面对现实。
好像只要他不睁眼,他就还是一朵开在本丸里柔弱的小花花,不用面对来自现实的连击暴打。
第114章 基金会
神宫寺泉一只手夹着写字板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目不斜视地走在干净的甬道里,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在四周平滑到反光的雪白瓷砖上,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整洁感,他胸口别着一块金属铭牌, 路过的白大褂们步履匆匆, 但都会礼貌性地对他点头示意。
这些人有男有女, 发色缤纷, 各国人种都有,唯一的共通点就是……大部分都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有“弱鸡科学家”的味道。
——很好, 感觉像是来到了一个很了不得的世界。
神宫寺泉木着脸想, 生化危机和科学怪人前赴后继地在他脑子里上演着跑马灯, 当他路过一间全透明的玻璃实验室看见里面沾满血的一张空荡荡平床时, 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完蛋, 难道这回成了个黑暗人体实验者?
不等他的思想滑向一个更奔放的方向, 他口袋里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非常单调机械的铃声, 倒是很符合疯狂科学家的性格。
神宫寺泉在屏幕上那个备注为“劳德”的名字上停了一秒, 想起来这正是在他来到此地时叫他“博士”的那个家伙。
虽然他们刚刚分开不到十分钟。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的神宫寺泉在挂断和接听之间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在枯燥的铃声里选择了接听。
“博士!谢天谢地, 您终于有一次肯接我的电话了,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您。”对面的男人十分高兴, 听语气似乎要喜极而泣。
神宫寺泉抽了抽嘴角, 看来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或许我可以现在弥补一下我的过失?”
“不不不!我只是开个玩笑!”男声一下子拔高了一大截, 迅速转移话题开始说明情况, “博士,外勤人员在日本范围内发现了一种正在大规模扩散的异常现象,初步推断应当是由某个Keter级收容物引起的, 按照范围收容法则,这块地方正好在我们负责的范围内……”
一大串稀奇古怪的名词轰一声冲进神宫寺泉的耳朵,把他听的眼睛都要直了,但是他还不能询问这些奇怪名词的具体意义,更糟糕的是,听劳德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好像还是这个什么收容所的最高负责人?!
神宫寺泉曲起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左右看了一眼,随便找了一间空实验室走进去,反身合上门:“唔,所以呢?你有什么想法?”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话题抛给对方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话痨劳德流畅地接上了他的话题:“目前我们研究所能独立带队进行收容的研究员还太少,如果单纯用D级人员去堆的话,又太浪费了一点,O5议会上个月已经打来电话提醒过我们要减少不必要的人员消耗了,而现在研究所里能担负起引导未知收容物的只有……”
他拉长了声音,神宫寺泉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我想您已经猜到了,博士,只有您。”劳德赞叹似的说,“虽然以您的等级来说,执行收容任务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一些,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据统计目前已经有二千九百三十六位平民失踪了——哦,现在是二千九百三十七个,刚才我接到了一条外勤人员的失踪确认。要是人数再扩大下去,您知道的博士,我们明年的经费……”
劳德的语气充满了遗憾,话里的暗示意味不能更明显了。
“我知道了。”神宫寺泉简短地挤出一句话,立刻挂断了电话。
好了,目前已知,他是这个未知科学研究所的负责人,而现在有一个不得不他出面的任务在等着他,这个任务里面有二千九百三十七个失踪人口,他不去还不行……
所以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为什么要让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一般遇难先找警察难道不是生活常识吗!
还是说这个研究所是什么警察的行动合作伙伴?
——说不定他就要用自己去给那个数字上面再加一个一!
神宫寺泉靠着一张桌子长长出了口气,当务之急,他得先获取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否则搞不好他没有出门就会被捆到平床上去做研究,正好这里什么器材都不缺,方便极了。
他的视线正对着对面的墙壁,光秃秃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形状简洁的符号,像是个水龙头的圆形阀门,三个箭头指向中间,符号下则是三个并列的单词。
控制,收容,保护。
神宫寺泉盯着这个显然是研究所口号和标志的东西,正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意思,脑海里就蓦地一阵眩晕,挟裹着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冲进了他的神经中枢。
SCP基金会,以“控制,收容,保护”为宗旨,是个不受任何国家组织干涉管理的组织,致力于收纳管理全球范围内的超自然现象、事件和个体,将其统称为“收容物”。
基金会旗下安保权限等级分划严明,从主要由囚犯组成的最低级的D级,到最高的A级,等级之间的差别直接关系着他们在危急关头是否有资格获得避难权,还是直接被当成挡箭牌推上去为高级人员争取时间。
这听起来就是个很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定,而当神宫寺泉读取到D级人员中的第十二号规定时,更是全身一凉。
紧急情况下,可以启动第十二号协议,允许从其他来源寻找替代品,诸如政治犯、难民或其他平民来源——那些被送到基金会后可以合理否认的情况下。
很明显,这是个灰色的组织,遵循着保护延续人类的基本大义,却不是非常重视个体的生存。
神宫寺泉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铭牌。
幸好他是B级人员。
神宫寺泉再次回忆了一遍这具身体印刻的较为深刻的记忆,一个父母都是基金会研究员的“研二代”,智商卓越,于是年纪轻轻就被赋予了独自管辖一个研究所的权力,并且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的几十年后成为基金会最高级别的O5成员之一——年少有为,未来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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