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一出整个集团哗然。陈又涵二十三岁进公司,二十八岁正式接手商业集团,六年时间逐步定下GC未来十年的战略目标,完成产业结构升级和资产重组,履历、手腕、业绩都相当漂亮,是无可挑剔的掌舵人,这是他唯一一次犯错——而且低级,低级得令人匪夷所思。
陈又涵欣然领命,下午和公关部开了一个简短的中段复盘会,接着便拎着西装回陈家领罚去了。
陈飞一早就把现场视频看过了很多遍,细枝末节都不曾放过。他从前知道叶开和陈又涵关系好,感情也好,也知道陈又涵把他看得很重,但从来没想过,叶开对他竟然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家法不家法的说出去惹人笑话,这种落后于时代的东西陈飞一不屑于再用,但打还是要打。没趁手的武器,他抄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一顿抽,陈又涵一边忍痛一边笑,英俊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陈飞一没打出什么成效,先把自己给打喘了,坐在椅子上黑着脸,半晌,狠狠扫掉杯子。
贴身秘书赵丛海沉默着心里一哆嗦。
陈又涵跪在他跟前,衬衫一振,遮去满背血印,一边慢条斯理地扣扣子一边温和地宽慰人:“老了啊,歇一歇再打。”
赵丛海:“……”
从前陈飞一一脚能把他踹骨折,现如今只能不痛不痒地抽几下鸡毛掸子,果然不亏。
陈飞一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斗气,否则折寿,咬牙切齿地第无数次后悔:“早知道就多生几个!”
陈又涵慢悠悠地说:“您要早生几个我还得谢谢您,私生子也行啊,你说你当初那么专一干什么?”
话刚说完鸡毛掸子就冲他飞了过来。他顺手接下,捋了捋上面的鸵鸟毛后递给赵丛海,道:“赵叔,麻烦您收好,回头免得他老人家睹物思人。”
陈飞一气笑:“思人?思你?你少来我眼前晃悠我就烧高香了!”
赵丛海忙打圆场:“又涵!你少说几句。”拼命打眼色。
陈又涵笑了笑,深深地看了陈飞一一眼。虽然只是六十出头,但他操劳半辈子,身体已不如从前,这些年血压也高了起来,已经经不起折腾。他点起烟抽了一口,低沉而温和地说:“幸好我十六岁就跟你出了柜。”
陈飞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一茬,但看他神色认真,绷着的怒容有点挂不住,生硬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别在我眼前现!”
陈又涵没走,又抽了两口烟,道:“流花湖的盘如果卖不好,我打算把帕劳的度假村处理掉。”
叶开问得很对,流花湖就是回款的关键。
陈飞一沉吟:“你看着办吧。”
“度假村和航线一起打包,年初我就有这个打算,项目虽然优质,但运维和开发成本都高。有了楼村,这些海外资产都是累赘。”
其实内心不是惋惜的。帕劳是距离南中国最近的度假天堂,当初度假村奠基仪式时,帕劳副总统亲自出席致辞。这是旅游集团的重要优质资产,如果没有这次的节外生枝,陈飞一不可能同意卖。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陈飞一无可奈何,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冲动了。”
“和叶开没有关系。”陈又涵勾了勾唇,“美晖不想让我们好过,容副顺水推舟,没有这次事情对方也会有别的招。小开是替GC挡了一灾。”
“你好歹自觉一点!”陈飞一忍不住又开始生气,“你是同性恋!同性恋!整天跟小开吃住一起,叶家不担心,我还担心!”
陈又涵被他吼得揉了揉耳朵:“别吼别吼,都知道,大不了拿GC入赘。”
陈飞一气刚平息了下瞬间又炸了起来:“你说什么?”
在烟灰缸真飞过来前陈又涵立刻逃之夭夭,声音被甩在身后:“我什么都没说!”
陈飞一疑心自己幻听,一脸怀疑人生地看向赵丛海:“他什么意思?”
赵丛海咳了一声,没敢回答。
第56章
周五下午三四点, 每一间办公室的上空都是隐约的敷衍和心浮气躁, 连GC这样的公司也不能免俗。忽而两百多人的大办公室传来一声低呼, 接着便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接续、涌动, 有人站了起来, 有人仰长脖子, 有人交头接耳问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并没有什么事, 不过是突然有人送了两三百杯奶茶而已。
前台站起身迎接。顾岫早就打过招呼要一路放行,她笑容甜美:“叶少。”
没人教她如此称呼, 但她实在已经绞尽脑汁了一整个下午, 也始终没想好究竟该如何称呼叶开。
叶开穿一身桑蚕丝衬衫, 胸口有定制品牌独特的蜜蜂图标,下身是水洗淡蓝烟管牛仔裤,裤腿挽了两挽,脚上是VANS高帮经典款, 经过她身边时有淡淡的鼠尾草和海洋香味。虽然年纪差得有点悬殊, 但前台还是察觉到自己红了脸。
“陈总还在开会, 您可以在总裁办等。”她领着叶开穿过办公室。众人都在分奶茶——讲道理,没有什么比一杯充满热量的奶盖水果茶更能庆祝即将到来的周末。
“破费了,”柏仲为他拉开椅子,寒暄道:“伤好了吗?”
躺了两个星期,再不好叶开就要疯了。他昨天刚考完托福,趁周五过来拿实习报告。线上订好了两张电影票,是偏文艺的剧情片,他很喜欢, 去年香港上映时就特意去看过,这次内陆公映,他想再重温一次。
顾岫不在,应该是和陈又涵一起在开会。他侧身看了眼对面的大会议室:“进去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吧。”柏仲看了眼手表,“快了,要不你先坐会儿。”
叶开点点头,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熟络:“不打扰了,我去那边。”
“那边”是指陈又涵的办公室。虽然已经降职成总经理,一个商业集团可以找出十三个和他平级或在他之上的高管——包括顾岫,但总裁办公室还是被他堂而皇之地霸占着。
没坐多久,会议室门终于开启,十几个人鱼贯而出,陈又涵大步流星气势迫人,看到众人都在喝奶茶便知道叶开已经到了,两个星期没见,不知为什么,心里的渴望在濒临相见的此刻竟膨胀得无法控制,甚至让他不得不刻意放慢脚步。二十米的距离,他慢了不过五六米,便又再度匆忙了起来。
顾岫在他身后慢慢悠悠,经过行政处,拿起小姑娘桌上一杯没拆封的,似笑非笑地念:“芝士草莓,太甜了吧。”
“好喝呀。”行政小姑娘咬着吸管嘬了一大口,眨眨眼睛不太懂地与顾岫对视。
“好喝,”顾岫顺走那杯,一边走一边拎着晃了晃,“就是牙疼。”
门被砰得关上,是那种虽然努力控制过但仍失控了的力道。卷帘随即被一键阖下,好在大家都忙着喝茶,除了顾岫,也没人注意到这点细节。
“丢人。”顾岫惨不忍睹,但没忍住自己先低笑了一声。
叶开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假寐,手支着腮,耳朵里塞着开了降噪的Airpods。黑发柔顺地垂下,呼吸清浅,眼睫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最近嗜睡,经常觉得困,在考场做阅读都忍不住打哈欠。陈又涵要是晚来一会儿,他说不定真能睡着。
光线很明亮,因而眼前被身影遮得稍暗时便很容易分辨。叶开维持动作没变,眼睛也没睁,只是抿着唇笑,嘴角出现一个很浅的小梨涡。
陈又涵摘下他耳机:“还装。”
眼睫轻颤,终于悠悠睁开,但唇角的笑随即被偷走——陈又涵很快地抬起他下巴亲了他一口。
“半个月没见,怎么觉得陌生了很多。”手背轻佻地扫过脸颊,陈又涵眼里混杂着危险的戏谑:“让我想想这谁家的睡美人。”
“失忆了,”叶开迎上他目光,保持着姿势不变,架着二郎腿的姿态闲适优雅,“迷路了。”
陈又涵俯下身,“那好办——”膝盖抵进他腿间,欺身迫上,“我可以帮你回忆。”
鼻息相闻,叶开呼吸不稳,轻颤着瞥过眼睛:“怎么帮?”
陈又涵用行动回答了他。
唇瓣厮磨的触感陌生又熟悉,因为陌生,便更显得鲜明而强烈,因为熟悉,便更觉得渴望和怀念。他的舌尖被若有似无地吮,相触的感觉从舌尖一直酥麻到心里。
“想起来了吗?”陈又涵短暂地放过他,声音低沉下去,眼神里的迷乱和侵略并不适宜出现在办公室。
叶开忍不住笑了一声,啄他一口,又一口,翘起嘴角:“想起来了,我该回家了。”
陈又涵也跟着笑,欲望的气息消散得轻易,像是清明的山霭水雾。他抱住叶开,结实的背膊用力,把人很紧地圈在怀里,用不掺杂任何欲念的声音说:“真的很想你。”
叶开故意说:“我不想。”
陈又涵压了压他后脑的黑发,纵容了他的口是心非。抱了会儿,撩起他伤口附近的额发:“伤好得怎么样?”
早就拆了线,现在只有淡淡的印记。
“会不会留疤?”
叶开很幼稚地回:“伤疤是男人的勋——”
陈又涵毫不怜惜地怼他脑袋:“弱智。”
“靠,”叶开捂住头,“我脑震荡啊!你不怕一巴掌把我怼死吗!”
“你洪福齐天,”陈又涵轻慢地敷衍,“祸害遗千年。”
“……”小别的温情彻底荡然无存,“分手!”
“留疤了就分。”陈又涵慢条斯理。
叶开倏地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贵重物品怎么能有瑕疵?”
叶开气死了,很用力地推他,压低了声音愤怒地威胁:“我现在就给你后背留疤!”
陈又涵笑着抱住他。他身量高,保持了多年的肌肉力量自然强悍过叶开,轻而易举地将人整个儿禁锢在怀里,“晚上晚上,别闹,嘘,虚——还要开会。”
叶开安静下来:“要加班?”
“嗯。”
正在对帕劳度假村和航线的资产价值进行重盘,这么大的项目不是那么好出手的,在债券到期前GC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我定了电影票。”
“什么时候?”
“八点二十。”
陈又涵舒出一口气,估算了下会议进度,竟无法给出承诺,只能说尽量。
叶开又说:“我还定了餐厅。”
塔尖米其林三星,百米高空三百六十度环形透明落地窗,是宁市视野最好的法国料理餐厅,位子在两个月前就订完了。
陈又涵怔愣,低声说:“真的走不开,和同学去吃好不好?还是带叶瑾去?”
叶开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陈又涵不得不低了头去哄:“对不起宝宝,明天,嗯?明天一定有空。”
叶开深呼吸,半推开他,面无表情地问:“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又涵第一反应是纪念日,但不对,他们的爱情在春天。
没等他想起来,叶开冷冰冰地说:“——是你的生日。”
陈又涵彻底慌神,他忘得一干二净,每天斡旋在美晖、政府和虎视眈眈想要便宜叼走帕劳度假村的资本之间,根本无暇顾及这种无足轻重的日子。他忘了他不在乎的日子叶开会替他在乎。就好像如果有一天是叶开不想过生日了,他也仍然会郑重其事地在日历上圈出备忘、送出祝福。
“我——”他想开脱,但话还没出口,叶开便揪住了他的衬衣前襟。额头轻轻地抵上胸膛,他无可奈何地说:“生日快乐,又涵哥哥。”
陈又涵用力回抱,语无伦次:“宝宝对不起……不是,谢谢。”
听到叶开笑了一声,清透干净的少年嗓音乖巧地说:“虽然眼看着又老了一岁,不过你在我心里还是永远二十五。”
陈又涵:“……你故意的是吧。”
叶开两手揪着他衬衫,笑得肩膀发抖:“老男人了,哥哥,不是,叔叔。”
陈又涵狠狠拍了下他屁股:“你他妈今晚上别想下床。”
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吃饭怪傻的,单人八千多的餐费已经先行支付,叶开拨通施译的电话,简明扼要发出邀请。虽然知道当了替补,但施译还是欣然领命——米其林啊,不吃白不吃!
窗外夜景斑斓,侍应生优雅地用白帕子托着红酒。躬身细语为他们推介。叶开意兴阑珊,礼貌拒绝。
施译不常来这种场合,但意外地没觉得拘束,就是周围人试探的目光让他有点不自在,轻叹一声,他压低了声音说:“……当gay好难啊。”
要在公共场合完全自若、优雅地展现自己的性取向和同性伴侣,施译扪心自问做不到。
叶开没回答,施译直接问:“你打算出柜么?”
“出。”
“我靠,刺激。”施译喝了口橙汁压压惊,“你觉得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不知道,不一定,”叶开笑了笑,想起叶瑾,“我姐姐应该还好。”
“真的假的?”
“她看到了,但她没说——”叶开对叶瑾很了解,她从那场舞剧之后就知道了他和陈又涵的关系,既然没说,想必是默许,又或者是摇摆,总而言之,“应该不反对。”
“革命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来,舍友,我们庆祝一下,”施译举起玻璃杯,“干杯。”
叶开失笑,玻璃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高级的灯光氛围中,他的眼神温和熠熠。
“那我方便好奇下,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吗?”
“噗——咳咳咳!”叶开呛得咳嗽,匆忙用餐巾捂住嘴,尽力保持着优雅说:“我觉得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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