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哥见了,目光不禁微微一闪,继而沉吟。
也是,看方才那高个子青年如此眼疾手快,分明是个老手。
既是老手,又不是简单人物,怎么可能如此轻松露出马脚?
他心里倒有些侧向于那高个子青年就是十二号。一来是因为那人太镇定,丝毫没有慌张的迹象;二来,对方猜测到了什么、为了保护自己才急匆匆调换位置,这个逻辑最为说的过去;三来,看体型,也只有他是十二号,才能镇压的其他人不敢于明面上有所行动。
他也想过寇冬。只是寇冬骨架子小,看着没多少肉,跟尹其其实是一条标准线上的弱不禁风——这样的人,是站不稳至关重要的位置的。
恃强凌弱,人的本性便是如此。若是发现了王座上其实是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的人,立刻便会将他吞吃的干干净净。
骨头渣也不会剩。
陶哥暗暗看了一圈,将目光还是最多地集中在了高个儿的叶言之身上,神色有些狠戾。
这五个人像是根本没察觉,只有叶言之站起身。
身旁玩家立刻道:“你干什么?”
方才就发生在面前的死亡,让他们的神经都有些异常敏感。叶言之顶着这样不怀好意的注视,面色依旧平静。
他指了指地上没了心的尸首,淡淡道:“你们打算和他过一夜?”
众人这才想起已死的同伴来。生的人这会儿总是比死的人重要,只是将一具尸体就放在身旁守一宿也着实让人瘆得慌。更何况这尸体正在以飞快的、绝对不正常的速度腐烂。
皮肉腐烂的气味极其腥臭,那些皮脂就像是化了的黄油,沿着白森森的骨架流淌下来,半耷拉不耷拉地垂在地上,发出脱落的滋滋的轻微声响。
这声响终究是让他们受不得了。没人再问叶言之站起来干什么,已有几个男人跟着一同站起,只稍稍握住了这尸体还没坏完的的手脚踝,荡秋千一样向着门外摇摇晃晃而去。
他们预备把他扔在雪地里。
——就像扔一块腐坏了的肉一样。
尸体被他们荡起来,上头的皮肉脱落的越发快乐。
有人小声喊了口号。
“三,二,一——”
他迫不及待便要松开手。只是这一下松开未能全然成功——
他们听到了旁的、不同寻常的动静。
就像是人被冻着时发出的一声哆哆嗦嗦的叹息。
“啊。”
小小的、幽幽的声音,从他们握着的这具已然不成人形的身体上传来。它听着依旧是一号男人的声音,低低地感叹。
众人的手猛地麻了,继而不顾一切地梦然将他向外丢去。他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继而重重摔进了雪里。红的、褐的,各种颜色一下子在雪白的雪地上炸开了,谁把这雪白的调色板都搅的乱七八糟,污浊的看也看不出行迹。
“——你听到了吗?”
一阵冗长的沉默。他们再屏息去听,没有任何异常,耳边只有雪落下的沙沙声。
他们的神经却并没能放松。
“是谁在叹气?”
“刚刚是你?”
被指向的男人连连摇头。
“怎么会是我!”他声音都有些嘶哑,“我/我也听见了……”
陶哥的脸冷下来,用力把脚在地上搓了搓。
“还在外面干什么?”他厉声道,“还不怕死?”
这一声把几个发愣的人都喊了进来,忙不迭地把门掩了。即使这门又破又烂,像是能被风掀掉,在这时看来也是些许安慰。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刚刚被指的男人。他用力把门关上,却听见另一声细弱的、引不起注意的声音从门的缝隙里钻进来。
“啊。”
在铺天盖地袭来的寒意里,那声音仍然发着抖,好像是被冻的狠了。
“真冷。”
“……”
他没敢再听,也没敢再回头看,只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几步向着有火折子光的地方踏去了。
他们终于正式地迎来了第一个夜晚。
几乎没什么人说话,玩家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很快就陷入了发呆或浅眠。
叶言之的背贴着庙里有些潮湿的墙,也阖着眼。
他的手背忽的被碰了碰。
一触即分的那种。
身旁有热源靠了过来,那种碰很快就转化为了皮肉相贴——他被身旁人的手攥住了。
寇冬的脑袋离他近了些。
两人都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叶言之的手搭在了他的背上,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
“没事。”他简略地道,压低声音,纵使有竖着耳朵关注这边动静的人听了,也会以为他不过在安慰队友——只有叶言之懂他未说出口的话。
旁人不知晓,他们却是清楚的。
叶言之就是二号。
如果序列是真的......
他就会是下一个。
叶言之的声音放的更轻,平静道:“信不信我?”
他的吐息靠的有些近,微微有些热,裹挟着他身上那股浅淡香味的吐息,落在人身上,却让寇冬微微一哆嗦,仿佛被这气息灼伤了。——兴许是在上一个副本留下了后遗症,寇冬如今闻着他,总觉得格外的香甜可口。
他的喉结禁不住上下一动。
这么个动作,按理来说并不显眼,却还是被青年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眯着眼看了寇冬一会儿,忽的道:“想咬了?”
“......”
寇冬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其实也没能从上一个副本的后遗症里挣脱,不然怎么总盯着他脖颈。
他说:“不咬了。”
他已经不是意志力薄弱的血族了。
叶言之似乎思忖了会儿,旋即道:“也行。”
他这么轻易放弃,让寇冬微微一怔。
紧接着,他的后脑勺碰着了冰冷潮湿的墙,面容被微微抬起——青年的气息覆着他,他被笼在对方身体投下的阴影里,几乎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与对方交换了些什么,主要是嘴唇碰着嘴唇时被对方掠夺去的。
些微的水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响起了。
听着了动静的宋泓一回头,眼差点儿没瞎。
……卧槽。
虽然他知道这俩人本来就是一对,但当众那什么未免就有些太过分了吧?
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是人,又不是外面冻着的那位大兄弟。
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把他们这些围观群众放在眼里?
庙内其他醒着的玩家也关注着这一边,瞧见这一幕时也不由得神情各异,两个女孩率先红了脸,猛地扭转过头去;几个男人表情就活像是见了鬼。
这种表情,在那位冻着的大兄弟鱼打挺一样从雪地里站起来梆梆敲门后变得更为醒目了。
“砰——”
“砰——”
许是看敲不开了,那位大兄弟改成了撞。他已经不剩多少皮肉了,几乎是一具白惨惨的骷髅,一下下向门板撞来。薄薄的门板一个劲儿震颤,玩家们心中愈发忐忑不安,可他们回头一看——
那两人居然还在啃。啃的专心致志,旁若无人,甚至让他们都有点儿怀疑这俩实际上是瞎子。
“……”
说真的,这就不是过分了——这纯粹就是不要脸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鬼婴;等出场,等亲亲。
第125章 鬼婴(六)
寇冬其实也有点不满意。
他已经极少和叶言之这么亲近了, 但书上说人二十三天就会养成一个习惯,当真也是有道理。——先前着实是咬人咬惯了,如今没的咬,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事儿总磨牙。
现在终于又叼着什么了, 熟悉的气息将他整个儿笼罩包围, 偏偏外头又有声音一声比一声响,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好好享受。
叶言之将距离稍稍拉开了些, 把他松开了。
寇冬登时溢出了两声表示不满的咕噜, 显然挺不高兴。这反应相当直白, 和上个副本被吸血时打断没什么区别,教叶言之的眉目更温存了些,低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寇冬这才睁开眼, 向外看去。
眼帘一掀开,首先对上的是其余玩家写满复杂神色的脸:“……”
寇冬:“……”
其余人:“……”
寇冬:“……”
两方对视,一时都有些尴尬, 也说不清是谁更尴尬。气氛稍稍有些微妙,直到门外被忽视了许久的骷髅打破了这局面——他终于打开了门, 向着剩余的人深一脚浅一脚大步踏来, 原本的眼睛处如今只剩下黑漆漆两个深洞,一眼看不到尽头。它冲众人挥舞着干枯的手骨。
咔哒。
咔哒。
骨头与骨头摩擦的声音让人听来几乎头皮发麻, 几个玩家小心翼翼移动着,试图避开它的方向。
好在它慢,倒也不难逃脱。
玩家们一面轻手轻脚地转移,一面不由得庆幸。
然而, 就在这一瞬间,骷髅猛然跳起来, 朝着他们的方向径直如一枚发射的炮-弹般迎面冲来,快的几乎只在他们面前留下了一道雪白的残影——这样的速度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几个人的肩膀都被它尖锐的手骨划伤,一下子穿了个对穿,继而,它毫不犹豫地将血淋淋的手抽出来,四处环顾——
它黑洞洞的眼终于转向了角落。
那里站着叶言之。
——还有寇冬。
这一瞬间,骷髅的面上爆发出了一种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欣喜的容光。它如终于被放下山的猛虎一般,骤然迈动解释的大腿骨,想也不想向着角落这仍然还靠在一处的两人扑食而来——
宋泓的声音陡然变得紧张,“……小心!”
叶言之眼疾手快,拉着面前的寇冬猛地旋身躲过,借着墙壁猛然跃起,从它的手骨上方一跃过去,如同在跳障碍物。
只一瞬间,它面前的猎物就没了踪影。
它扭转过头,眼前对上的是一炳寒光闪闪的钢刀,阿雪早已将刀抽了出来,不退也不闪,反而握紧了刀把,用尽浑身力气,毫不留情迎面削去。
她的刀削铁如泥,削骨头也丝毫不在话下。只从左到右猛地来一下,雪白的骷髅便一寸寸矮倒下去,细小的骨头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还没等他们感觉到安心,一种令人战栗的细微声音在破庙内响起。那些分明已经散落的到处都是的骨头重新聚在了一处,一块接着一块晃晃悠悠搭积木似的往上搭——
不过转眼间,竟然又与方才没有半点不同。
几个玩家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感叹,便见那细细弱弱的小姑娘扬了扬眉,已经又是一刀下去,噼里啪啦再次将它打散了。
“……”
原本想跑的玩家不跑了。
本来心脏突突直跳的长发女生也不跳了。
他们俱都默默凝视着这一具骷髅,不不知为何,便觉得能从对方那白惨惨的骨头架子上看出凄惨来。
委委屈屈的。
“再来。”阿雪说,刀尖在地上刺啦啦划过,“我看看你能来几回。”
接下来的一段漫长过程里,一号老哥锲而不舍想重新站起来,小姑娘就拖着刀冷静地在一旁站着等着。每回看见它腿拼的差不多了,就迎面一刀,教它重新再来。
玩家从惊魂未定到心如止水,也不过就是三次重拼时间而已。
“那个……”
两个女生忽然走了过来。她们看了眼阿雪,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畏惧于她过于冷静的神色,又有些克制不住的崇拜,“可以让我们也试试吗?我们想锻炼一下,不让自己害怕。”
阿雪对于她们的态度要亲和许多,将沉甸甸的刀递过去了。
短发的率先接过,手腕登时沉沉一坠,不由得到:“好沉!”
看阿雪挥舞的那么轻松自如,她们还以为这刀本身很轻,直至握在手里才知道啥这样的分量。
“是沉。”
阿雪淡淡道,矫正了下她手握着的姿势,“用力点。”
骷髅趁这会儿正在拼了命地组装,正伸长了手去够最后的头骨,旁边的叶言之一脚就把头骨给踢远了,传球一样传到宋泓脚下。
宋泓感叹:“还挺圆。”
骨架子:“……”
骨架子这会儿要是还有嘴,一定要张嘴大哭了。
怎么带这么欺负人的?
他们骨头架子上怎么样,没人权吗?——拿他当练刀的靶子???
阿雪教两个小姑娘耍了耍刀,最后还喊了尹其来试。只是尹其的力量比起小姑娘来不如,着实也是弱出了一种新的境界,提也提不起来,教其他人看了都禁不住看轻他几分。
他像是也受了刺激,之后就一言不发地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骨架子始终拼不全,最后索性往地上一躺,任由自己的几截指骨咕噜噜滚远了,彻底不拼了。见它放弃,阿雪这才将刀收起来,只是也没有掉以轻心。她指挥着众人将这骷髅四分五裂地封进不同棺材里,每个棺材里封的全是无法彼此组装起来的细小骨头,又重新将棺材的盖子重重合上了。
这样,它们便无法再拼合成一处。
解决完一号仁兄,众人终于能蜷缩着简单睡上一觉。没人去关心这位仁兄本来千辛万苦从外面进来是为了干什么。
风雪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了。
两颗滚圆的、先前没能找到的珠子出现在了门槛处,顺着已经破损的门弹跳着进了庙。它们跃进庙中,转为缓慢地滚动,一个个去碰玩家的身体,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一个。
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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