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强烈的煞气面前,阿雪的攻击没了作用,只能勉强牵制。山洞里一时间鸡飞狗跳,鬼婴的怒气彻底上来了,一面哇哇大哭一面随意伤人,惹得玩家纷纷往后躲,不敢靠近。
“想想办法啊!”壮汉咆哮,“妈的,你们惹来的祸——”
他还有更多脏话想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计划不靠谱,跟闹着玩儿似的。
现在可好,他们所有的人都得陪葬在这儿,给这个愚蠢计划买单!
寇冬只好自己动手去抓它,鬼婴被一团浓黑的煞气包着,从头到脚都滑不溜秋,一个劲儿从他手里往外滑,扑着还要去杀叶言之,把寇老父亲也搞的手忙脚乱,不得不催促一旁看戏的大儿子,“快,帮把手!”
别在那儿火上浇油了!
叶言之终于施施然动手,自然地将手臂伸进那一团煞气里,稳、准、狠地一把拽住了鬼婴的脚踝。
旋即一用力,整个儿倒了过来,轻轻松松地提溜在了手上。
跟提只没长全毛的鸡崽子一样。
他这个动作做的太平常,也太流畅——也正是因为如此,等他真靠着这个举动毫不费劲儿地把鬼婴制住时,才更加让人目瞪口呆。鬼婴在他手里还要挣扎,被叶言之毫不留情地在屁股上打了几下,嚎啕声顿时更加响亮。
叶言之的眉头轻轻蹙起来,提的离自己远了些,似是嫌弃。
“口水都流出来了。”
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鬼婴更气了,绷紧脊背咧出牙,哭都忘了。
妈的你倒过来试试,看你流不流口水!
寇冬感觉小儿子要气死了,忙不迭从行李栏里掏出了奶嘴,给它塞上。奶嘴的效果显而易见,立刻便安抚下了鬼婴的情绪,教它顿时收敛了脾气,啪嗒啪嗒地大口嘬起来。
只是仍旧对着叶言之横眉竖目,本来就没多少的眼白都翻了出来。
瞧着像是想冲着叶言之噗噗吐口水。
见它被制住了,剩余几个玩家这才敢凑近,尚且心有余悸。
“没问题了?”
“应该没……”
几人面面相觑。
短发女生颤着声儿道:“接下来怎么办?”
按照计划,他们下面就该带着鬼婴下去了。可怎么带,谁带,这也都是问题。
经过刚刚那横冲直撞的一幕,玩家都对其避之唯恐不及,谁也不想当这个人选。
“谁来抱着?”
“抱着?——它要是咬人呢?”
“这谁抱的住……”
七嘴八舌。
叶言之平静道:“不如找个绳,系在脖子上,牵着。”
“……”
众人的表情都呆滞了一瞬。
“???”
这算是什么,别人遛狗,他们遛NPC?
但仔细一想,还真的这种办法最为有效——毕竟他们是要吓退恶鬼,不是要哄孩子。
绳子很好找,山洞外就有垂下来的藤蔓,伸出手便能够着。在寇冬的强烈要求下,藤蔓没真像狗绳一样系在鬼婴脖子上,而是像孩子的牵引绳似的绕过它的四肢,在背后打了个结。
叶言之感到很是可惜。
这种系法,一看就没有系在脖子上好。
几个人牵着NPC,心里还有点慌。长发女生小声道:“我们这样,应该不会惹来报复吧?”
寇冬仰面想了想,倒真有点不太确定。
他给出真实回答,“可能会引来它家长。”
长发女生:“……”
她听到了什么,这个NPC居然还有家长?
“哦,”寇冬若无其事道,“他还有爹。”
而且是俩。
长发女生表情开始全面崩盘,受了极大的刺激。
“那万一它家长找上门……”
寇老父亲摆摆手,说:“没事,我应该也能说上话。”
毕竟这也不算是NPC一个人的孩子,好歹有他的一半。他牵着自家孩子出去逛一圈,有毛病吗?
完全没毛病好吗!
一看就不是什么值得发火的事。
寇冬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愉快地牵着他的二儿子从山洞里出去了。山洞的洞口有些高,距离下面还有一段距离,靠着藤蔓才艰难地落了地,落在了地上密密麻麻的恶鬼的垂涎目光里。
一落地,他就先放出了婴鬼。
好在他们的猜测并没错,那些恶鬼本是龇牙咧嘴想要上前分食生肉的,但眼神在触及到前面那个面色青紫的孩子时,却活像是被火烧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弹跳开去,飞快地向边缘散开了。
它们都未走远,犹且恋恋不舍地嗅闻着青年的味道,探头探脑。
有一两个不要命的咽着唾沫还将手伸向寇冬,眼看着就要摸上衣角,被鬼婴一瞪,又有些畏缩。只是面前这青年的吸引力于它们而言着实过大,它终究还是横下了心,来抓寇冬。
鬼婴发出一声恼怒的咆哮,被奶嘴堵着也听不清。它率先冲上去,张开嘴,噗的先把奶嘴吐出来——
旋即循着那煞气,一口一口把恶鬼给吃了。
在场把鬼婴给寇冬出头的经过看的一清二楚的人:“……”
妈的,NPC为了一个玩家吃另一个NPC,这到底是什么三观崩裂的剧情发展!
看的他们都有点儿怀疑人生了。
来时被泥人捧着也就算了,轻而易举就能引鬼婴出来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能让鬼婴护着他帮他出气……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来之前被高僧开过光吗?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玩家甚至都想让寇冬开个讲堂授授课了,好歹也教他们一下,到底是怎么做到被NPC独宠的。
——他们不知道,寇甜甜其实半点都不想享受这恩宠。
他正掰着鬼婴的嘴,看了半天确定没有被噎着,这才又把奶嘴塞回去。
并教育:“不要乱吃脏东西!”
鬼婴转着漆黑的眼,面无表情地哼哼唧唧。
周围的脏东西眼看这生吞恶鬼的凶残一幕,都识相地慢慢离得更远了些,给这位鬼中大佬腾出一点撒娇空间。
没了恶鬼阻挠,脚下的路走的也就通顺起来。也不知向前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瞥见了新的场景:
一架隐在茫茫雾气里的桥。
桥下的河水自东向西而流,黑水涌动。岸上生着一棵树,上头密密麻麻挂满了衣裳,无数亡魂苍白着脸,缓缓踏水而来。
叶言之轻声道:“奈何桥。”
这个名字,众人还是知晓的。果然感觉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只是还觉得怪异,“怎么有人放着桥不走,非要踩水过来?”
叶言之:“心有执念之人踏水,心无执念之人过桥。”
冥河水冲淡喜怒,自然淡去心中念想。自此,从踏上岸时,尘归尘、土归土。
魂归各处。
短发女生:“我们在冥界?!”
她眼睛瞪得极大,看了眼众人,讷讷:“那我们不是……”
“是活人。”阿雪打断她下面的话,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否则,刚才那些鬼就不会追你了。”
短发女生为自己的不敏锐羞惭起来,小声道:“我就说说……”
他们在冥界的事实引发不了宋泓这种老手的兴趣。所实话,什么样的背景他和阿雪都见过了,各种稀奇古怪都有,这种在冥界走一趟的,根本算不了吓人。
相比之下,他们更急着解开婴鬼的故事。
绳子轻轻一点,婴鬼的小手拽着绳子一端,将寇冬往另一个方向引去。
那儿有一座高台,拾阶登高而上,正对着苍茫河水与满眼迷雾。
旁边一块石碑歪歪扭扭写着:望乡台。
婴鬼背对着叶言之,飞快地推了推他,意思是要他上去。
“我?”
寇冬猝不及防被推了把,一只脚就踩在了石阶上。那一瞬间,他周围的声响忽然都淡了,好像从他身边漂浮起来,朦朦胧胧浮在了半空。
“寇冬!”
有一个听起来极其熟悉的声音喊他,还气喘吁吁的,“寇冬……”
一种奇怪的直觉笼住了他的心神,他缓慢地一步步向上走,走的越近,那种声音就越清晰。少年少女的嬉笑打闹声笼成一团,谁的自行车铃叮当直响,他站在高台上,透过这层灰蒙蒙的雾,他努力眨了眨眼,没有看见河水,更没有桥——
他看见了自己。
那时是多大?寇冬其实不能确定。
十六,或者十七,总之是看起来还在上学的模样。有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簇拥在他身边,与他说着话。
“寇冬!”
喊他的人终于在她面前停下了。女生两颊泛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按着自己从肩头滑落下来的书包带,“你怎么走的这么快……”
“找我有事?”
他听到年少的自己冷淡地问询。
这个态度还有些奇怪,寇冬并不觉得自己是会对女孩子冷若冰霜的人。他不是那样的性子。
女孩子脸上又红又白,半天才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什么东西,”旁边男生大惊小怪起哄道,“情书?”
“别瞎说!”小姑娘用书包抡他们,“是邀请函好吗!”
“哦——”
这一声哦阴阳怪气,转了无数个弯儿,听的女生愈发不好意思。她脚尖在地上一蹭,飞快地道:“我这周日生日,想请你去我的生日聚会——你、你记得来!”
她根本没给寇冬拒绝的机会,立马就转头跑了。剩下的几个人不带恶意地跟着八卦,有人问寇冬:“冬哥,你去不去?”
少年版寇冬抿了抿嘴唇,似是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将那封邀请函放进了书包。
这似乎是段无足轻重的回忆,寇冬站在望乡台上,搜完了自己的大脑也没搜索到类似的段落。
想来,也是他丢失的记忆。
——还挺美好。
他慢吞吞想着,目光却在触及到后面的车辆时骤然一缩。
……是那辆车。
他曾经见过的,在心理教师的副本里。那辆一直停在楼下的黑色豪车——
他心头忽然涌起说不出的感觉,在一瞬间想起了这辆车代表着什么。在长达三年的过程里,它永远都不远不近缀在他的身后,无论他是吃饭、外出还是在宿舍,都始终无法逃过。
他甚至报过警,但并没什么作用,因为他始终拍不清车的牌照,甚至也记不清。谁拿着橡皮擦在和他的记忆做斗争,最终他只能甘拜下风,放弃了向警察求助的念头。
它简直像是一团漆黑的影子,就悄无声息紧紧跟着,无从摆脱。
无所不在的偷窥者。
但紧接着,眼前的一幕就彻底出乎了寇冬的意料。他看到这辆豪车忽然转了个弯,继而向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那里站着人。
女生举着手机,正与电话那端的人说着什么。她包上的一只小的毛绒兔子晃晃荡荡,似乎是在跳。
下一秒,方才还站在他面前的女孩的身体猛地横过车的前盖,重重摔倒在地。
毛绒兔子一头栽进了血里。
而与此同时,肇事的黑车在一个急刹车后终于缓缓摇下了车窗。就从那一瞬间的空隙里,寇冬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眉目清隽,眼睛漆黑。
……那是一张他绝对不可能认错的脸。
寇冬浑身的血液忽然都冷了,牙齿不自觉地碰撞在了一处,咯吱作响。
——是叶言之。
一直以来的偷窥者就在他的身畔,甚至与他挨着靠着一同睡,被他当做儿子……
——是叶言之!
作者有话要说:
叶言之:我明明是个好孩子……
鬼婴:瞎说!我才是!!!!!
第135章 鬼婴(十六)
在这一瞬间, 时光翻卷,一路溯源——
寇冬想起了许多关于偷窥者的事。
他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寇冬的十二岁。那天的雨极大,寇冬将书包顶在头上, 一路向回跑,星星点点的泥和着脏水溅上了他的裤腿。
雨织成了密密麻麻的帘子, 如同蒸腾的白雾, 几乎飘进了他的眼底。
他在半途停下,匆匆忙忙寻到了一间便利店, 买了一把最便宜的雨伞。
透明的, 九块九。撑过了这一次, 应该就没了下一次。
寇冬也管不得,在店的招牌下将伞撑开,哗啦一声, 伞的一个角就蔫哒下来,断了。
他气的不行,扭头回去与老板理论。可老板欺负他年龄小, 个子这时又长的矮,瞧着就是副容易受气的样儿, 干脆做足了奸商嘴脸, 死活就是不同意给他换。
这么大的雨,路上人都来去匆匆, 也没人能帮着说句话。寇冬只好咽下这口气,撑着那一把破伞走进雨帘里。
他还急着回家。
他妈妈用街坊邻居的话来说,是得了种心理疾病,只要没法准点按时地看到他, 整个人就能发疯,头脑不清醒地跑到大街上拉着人就叫儿子, 说些疯疯癫癫的话。因为这种病的缘故,寇冬不敢让她出去找工作,只能在旁边一家小吃店里帮着和和面、做做包子。
他更不敢让她来接自己,怕自己偶尔耽搁两分钟才出校门,会惹得她在马路上受刺激。路上车来车往,不是闹着玩的事。
在小吃店里,好歹有熟人能帮忙看着。
而现在,已经比平时要晚了。他只能跑着回去,心里还在想着家里被子是不是及时收了。
如果不是,这样淋一会儿,里面的棉絮就得团住。
141/171 首页 上一页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下一页 尾页 |